嘉元十八年正月剛過,洛北王因身患奇病被崇仁皇帝送至景陽麗水宮靜養,遠離皇宮與皇城的喧囂,當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人正在落隱寺為他剛塞完第三個錦袋,我看著寺中一片祥和之景,想著他果然經過錦袋的提醒發現了令螺散的存在,躲開皇城便是躲開劫度,可是我這依舊往同一個地方塞錦袋,他如何再繼續拿到?

    不過如今,我已和他是陌生人,或許說在這個時間裏我就是與他是陌生人,我隻是在夢裏曾與他相識一場,受他自己所托幫助他而已。

    然而公良煜一離上京,就開始有了風起雲湧的苗頭。

    由於匈奴拉突爾汗野心漸盛,鄭與匈奴交界的邊城局勢動蕩,邊城的匈奴人突然增多,皇上擔心會突逢變故,所以特派嶺南王前往巡視,明麵上說是巡視,但是卻帶去了十萬大軍壓城。

    洛北與嶺南的相繼離開,朝中的各種勢力就變得洶湧起來嗎,兩個最得勢的王子離皇城,機遇難得。

    由於崇仁帝上位至今一直沒有立儲君,朝內外都猜測崇仁帝是屬意洛北王的,畢竟他是王皇後的嫡子,王皇後又是崇仁帝摯愛,前幾年每每提起儲君之事皇上表現出來的神色總是不滿,大家紛紛覺得這是皇上在等洛北王長大,可洛北如今已滿十七卻向皇上告了重病要遠離皇城修養,次之的嶺南王也隨軍去了邊城,皇上身邊最得寵的兩個兒子離開了,此時便是其他兒子展現自己的最佳良機,趁此時機就有大臣建議皇上建立皇家學堂,讓各位皇子到一起讀書可方便皇帝檢查各位皇子的學識與政見,也就是把大家放在一起,自然能看出個高低優劣來的意味。

    有人推銷皇子,自然有人要推銷自家兒女。有大臣建議說都是皇子的學堂沒有伴讀難免會略顯薄弱單調,不如將各重臣家的子女也送進去,一可以陪伴皇子們讀書交流,二也可以為鄭培養新的人才。

    然後朝內權位重的大臣家十歲到十七的之間的子女都被推崇了進去,而我和蘭翎、二姐均在此列。

    其實這個皇家學堂的成立頗為冠冕堂皇,十幾歲的少年少女們早就在自家的老師的教導下有了一定的學識,去皇家再念一次不過是擺擺樣子,然後在一群人裏求拔尖而已。

    在這一大批的學子中,早有幾個人已成名在外。

    如尚書令梅家二兒子梅木白,八歲能文十歲能賽詩,十二歲那年在外使禮會上以一首《雨非林》成名於世。

    又或者如執金吾季大人家的三公子季清讓,

    對古文古史頗有研究,因為他,朝中太史令都常是他家的座上賓,即便是他爹是個武官。

    更何況還有我大哥司奕,但是他年齡過了已滿十八才不必參加這沒有什麽實際意義的學堂,不然也是這學堂中佼佼者的一位。

    雖說是皇家子女與大臣子女統在一處的學堂,但仍舊分了男女之別,女娃兒均在內堂學習,男學生們則在正堂,兩堂之間隔了一條廊子和一道門,聲音大了點彼此都能聽見,然而女孩們多講究斯文典雅,男孩子們就灑脫了些。

    女孩男孩學的東西也不同,女孩學女訓男孩學兵法,女孩學女紅男孩學的是古史史政。

    沒出幾天我便厭煩了,而我那亭亭玉立的二姐則在這一群女娃中顯得極其優秀。

    梅若凝也在這學堂中,隻不過因她的特殊身份和性格她能隨意出入內堂和正堂,宮中這個年齡段的公主隻有她和一個皇上的嫡親公主冉月公主,然而冉月性子溫婉柔弱,不比梅若凝的剛烈,她隻愛在內堂裏和大臣的一眾女兒們聊聊天做做女紅,樂得從大家的嘴裏聽聽宮外她沒見過的世界。

    冉月公主和我二姐十分投緣,每每來了學堂反而是我這個親妹妹被拋棄,而她二人則十分親睦的在一起,我也樂得清靜。

    今兒的清靜還沒討得多久,梅若凝就興高采烈的跑了進來,頭上的翡翠步搖都被她晃動的嘩啦啦直響,因為她的公主身份大家都敬她,然而她性子頗有些頑,所以從小就被教導的要婉約的女孩兒們卻不敢靠前和她走的太近,她有些尷尬,見我一人坐在窗邊就直奔而來。

    “思兒,下午正堂男孩子他們要去野外狩獵,咱們一同去吧。”梅若凝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心下正納悶,我除了第一天和她打過招唿外,從來沒說過話,她為何突然這麽熱情起來,“怕不太合適。”我第一反應就是拒絕,“都是男孩兒的玩法,姑娘家去了不妥當。”

    梅若凝剛想多勸我一句,二姐卻突然起身說“也好,咱們在屋子待得也夠久了,出去活動活動可好?冉月?”沒成想她卻答應了下來,還問了冉月公主的意見,冉月見二姐興致濃濃就笑著點了點頭,其他家的姑娘們見兩個公主都要去了,就紛紛附和。

    野外的陽光果然分外的燦爛,我把頭上那些惱人的飾品都卸了去,隻隨意的紮了發配合著素服係了根淺青色的緞帶,顯得幹淨利落些。

    而我二姐和其他家的小姐們都是羅裙香衫而來,反而把我顯得有些刁

    鑽獨特,我正著急之際梅若凝也來了,她一身紅色勁裝風姿颯颯,我立刻平淡無奇,讓我放心百倍。

    爹常教導,女兒家的應不以奪目而嬌。我一直謹記。

    負責皇家學堂的宮裏公公知道公主小姐們也要一同來,這場狩獵就不太像了,而是弄了好幾樣玩的,例如吟詩寫字兒的區域、比馬的區域、甚至連吃食的地方都弄出來,用滕紗做好了篷子供大家休息。

    我們比男孩子們來的晚些,我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分散在各處玩樂了。小姐們端著家裏的家教,都集體的鑽進紗篷裏聊天,難得的見著福公公也來了,估計皇上不放心這幫孩子們,讓他來盯梢的。

    遠遠的就瞧見蘭翎,他在家裏很少與我們同吃飯,上學堂也不同乘一輛車子,所以雖然同住在一個府上卻見麵極少,今天他著一身鴨卵青的簡衫,簡單而清雅,遠看似乎和我的裝扮有幾分相似。此時他正與一少年說話,和他說話的紫衣少年年紀與蘭翎相仿,隻得四個字便能將此人形容通透,溫潤如玉。

    兩人正說著什麽說到興頭上,表情甚好,蘭翎貌似覺察出我的目光,他順延而來見著我,便輕輕一笑,當做打招唿了。旁邊的紫衣少年見他這樣也轉過臉來看我,卻沒什麽表情。

    我剛要轉身,餘光卻看見梅若凝一陣風似的奔向蘭翎,我偷偷的樂了。

    我自想揀一處清靜地方待著,見河邊風景朗朗,便一人朝著河邊小紗帳而去。

    帳下一張紅木桌四張椅凳,上擺有一盤棋具,一套文房四寶,想來是宮裏的公公怕大夥兒在野外沒得消遣,把屋裏這些雅致的休閑都帶了出來。

    河邊清風拂麵,我提了筆輕輕的寫:

    何人月下臨風處,日落花凋匆寂寥。

    往事離歌短魂哀,轉身不聞長歎人。

    公良煜不知道的是,我早就背下他隨意寫下的小字,我雖不是一目十行記憶過人,而是他那每個字我都努力的記了下來。

    才寫兩行我便停了筆,不再寫,扶著下巴看河水潺潺。

    “見姑娘年紀輕輕,為何如此悲涼?”一個陌生而又清亮的聲音響起。

    我一驚,急急的將手下的紙折好放入袖籠中,才轉身看說話之人,沒成想,竟是那和蘭翎說話的紫衣少年。

    “與你何幹?”我有些不耐煩,好好一個人怎的就偷瞧姑娘家的字。

    我這麽一說,搞得他有點尷尬,有點語

    無倫次的解釋起來,“蘭兄被他人拉去,我閑著便來河邊逛逛見小姐一人在此寫字,也不便打擾,隻是站在一旁等著小姐停筆,若是擾了小姐,便是在下的不是了。”他竟又道起歉來,一副誠懇的模樣。

    我好笑,也不再難為他,隻說“可別記著我寫的,都是姑娘家的玩意兒。”

    他呆呆的一點頭,他這人雅是有了但也有些呆。“能否問姑娘芳名?”

    “司思。”我簡潔的答他。

    “原來是司太尉家的小姐,怪不得與蘭兄相識。”他說。

    我瞧他一眼,不然呢,以為我和蘭翎有私情呢!

    “在下季清讓。”他默默的自報了家門。

    原來是他,想連皇上都嘖嘖稱讚的人物如今這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麵前,我頗有些驚訝,“原來是你,那你肯定是曉古通今的,可否給我講講?”

    季清讓一聽笑著連連搖頭。

    “為何不可?”我問他。

    “古人前朝的事知曉就好,存在肚子裏是內涵,隨處說容易顯得木訥沒有滋味。”他解釋起來。

    我瞧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這人真是怪,覺得木訥不說自己擅長的反而選擇保持一副呆樣,這呆子實在是好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他也不知道我什麽意思,隻嘿嘿的與我同笑,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來。

    “是何人在此玩笑?”一個男聲響起,聽語氣就知道是個身份不低的人,果然,隨聲出現的兩個男子都是衣裝精致,其中一個穿著吉語錦配蜀繡的男子笑笑的盯著我和季清讓,另一個異族打扮的男子則低頭把玩季清讓放在桌子上的扇子。

    “見過南安王。”季清讓十分禮貌,

    原來是娶了匈奴公主的公良溯,想著他應該大著公良煜五六歲,但是此刻打量下來卻也精神郎朗一表人才,隻能說,帝皇之家皆美男啊,隻不過他的秀美讓人不甚舒服,怎麽個不舒服法我又說不上來。

    “原來是清讓。”公良溯拍了拍季清讓的肩膀,看來他們早就認識。“悄悄在河邊與美人獨處,太會躲懶。”

    聽他這麽一說,我倒不高興起來,“王爺太過誇獎,小女既不是美人,更不敢與男子獨處,與季公子再此隻是巧合偶遇。”

    公良溯見我開腔,轉眼瞧我,“冒犯姑娘,是在下的錯,敢問是哪家的千金?”

    季清讓正要替我答,旁邊那個異族裝扮的男子突然出聲打斷了

    ,“季兄,敢問這紙扇從何處來?”他眼神語氣都頗為迫切,弄得季清讓和公良溯都有點緊張,都忘了我名字的事,我也懶得自報家門,就一起看著季清讓。

    季清讓說,“這是我在東街一個賣古玩的攤子上買來的,一看就多半是那些摸金人的結果,隻是我見著扇子圖案奇異,不似我大鄭朝的物件,也不是鮮卑匈奴之物,因為稀奇我就買了下來,有何不妥麽?”

    “倪兄,怎麽了?”公良溯問。

    那個姓倪的卻沒迴答,隻專心致誌的看著扇子不言語,良久,他才開口說“王爺,在下突有要事,不能再繼續相陪了。”然後轉身就疾步而走。

    “倪兄,等等我。”說完公良溯也追了上去。

    季清讓則停在原地看他自己的扇子,看著看著就笑了。

    這小子有隱瞞,“怎麽,剛剛騙人了?”我說。

    他聽我這麽一說眼睛一亮說,“司姑娘果然聰慧。”

    我笑笑等他下句。

    “在下不會說謊,隻是剛剛沒有全部說出來而已。”季清讓還頗為得意。“這個物件,確是在下在攤上買來的,但是在下知道這東西來自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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