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後,興慶宮,勤政務本樓。


    “文林郎大理評事攝監察禦史兼使職幕僚官臣楊遊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楊遊按照規定,說了一大通頭銜。


    他向皇帝行完稽首大禮後,席地而坐,低著頭,等候問話。


    旁邊席地而坐還有六人:中書令、尚書左仆射兼吏部尚書李林甫;侍中李適之;右監門衛大將軍、內侍兼知內侍省事高力士;刑部尚書兼京兆尹蕭炅;戶部侍郎兼禦史中丞、陝郡太守楊慎矜。


    一旁還有一位記錄皇帝言行的起居舍人提筆待下。


    起初李隆基麵有怒色,他仔細看了看楊遊,見他英俊不凡,氣度絕佳。瞬間麵色倒比先前好了很多。


    隻見他略微思索,然後開口問道:“楊評事,你何故杖殺吾四品折衝都尉?實話講來!”


    楊遊又叩頭施了一個大禮,然後道:“迴稟陛下,臣也是為民除害!那陸宏百般辱罵微臣,完全不念微臣是攝監察禦史,是皇差!他如此作為,就是對陛下的大不敬!因此微臣怒而杖殺之!


    此人罪行罄竹難書!不僅劫掠高主簿之小妾、公然違背禁獵令上秦嶺打獵;更為嚴重的是,他私藏禁書,常常與其別將吳國府談論讖(chen)書;其餘惡行更是舉不勝舉。微臣此處另外有一封更詳細的奏狀,請陛下過目!”


    說完把奏狀從袖中取出遞給旁邊的高力士,高力士趕緊又呈遞給皇帝。


    李隆基大略看了看,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然後他又把奏狀遞給了高力士:“高將軍,你等也看一下!”


    那幾人也相繼看了個大略。


    “楊愛卿,國家有法令,那陸宏縱然犯了死罪,你也應將其解往大理寺,由禦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司會審!為何將其私自處死?這不是知法犯法嗎?”


    “啟稟聖上,微臣當時以為,這陸宏罪行證據確鑿。他是一個罪人,居然侮辱皇差,明顯是對聖上大不敬!微臣一時憤怒,故而令縣尉將其殺之!還請聖上明察!微臣未經請旨,擅殺高官,願意接受任何處罰!”


    說完,他又給皇帝行了三個稽首禮!


    “你等五人的意見如何?”皇帝問道。


    “陛下,臣以為,這陸宏身為四品高官,這霸田占女之罪,均不至死罪。不過他侮辱聖差卻是十惡死罪,加之私藏讖書,妄談讖言,卻是妖言惑眾,杖之一百,也符合法令。


    況且太宗朝也有此先例,劉相公就曾經杖斃犯法折衝都尉。不過那時劉相公不過是普通縣尉,與楊推官兼攝監察禦史不可同日而語。侮辱監察禦史,犯了十惡之罪,杖死也不為過!臣還請按照律法對其抄家!”楊慎矜道。


    “陛下,老奴也以為,那陸宏目無皇差、目無聖上、妄談讖言,犯十惡不赦之罪,死不足惜!”高力士道。


    等他二人說完,刑部尚書兼京兆尹蕭炅又道:“陛下,微臣也認為,按律,他侮辱皇差,是十惡不赦之罪!請陛下詳查!”


    按照官位高低,該左相李適之發言了。他是邊將出身,目前受李林甫壓迫日久,早就無心政事,想去職歸隱了。上午一聽到楊遊杖斃四品都尉,倒是精神一震,覺得此人很有些魄力!


    他與慎矜沒什麽衝突,於是說道:“陛下,臣覺得這楊判官不但不應該處罰,還要獎賞升遷!如今很多人得過且過,唯唯諾諾,隻圖安逸與享受,無心政事!我大唐像楊判官這樣的官員倒是罕見!”


    楊遊一聽,感動得不行!他也找知道此人被壓迫日久,平日根本不敢開口!沒想到他今日居然破例,幫自己說了好話!


    李隆基點點頭,沒說話。


    等眾人人說完,李林甫微微道:“陛下,臣以為,這陸宏稱霸一方,地方縣令、縣尉均不能製止。如果不加處理,長此以往,讓地方豪右坐大,不是走了隋朝末年的老路?


    微臣還建議,他是王忠嗣節度使一手提拔之人,也應該對王將軍訓誡,以免今後官宦妄加舉人!”


    李林甫看著王忠嗣深得皇帝寵幸,怕他跟李適之一樣入相,對自己是莫大的威脅!於是想方設法要把他套進來!


    李隆基一看眾人都已經發表完意見,他笑了笑道:


    “眾位愛卿之言都很有理!李相,那王將軍雖然舉薦過陸宏,不過是因為他打仗勇猛罷了!朕看這訓誡似乎可以免掉!


    現在吐蕃勢大,還要倚仗於他,也不能輕易責罰!看來這陸宏的確該死!如適之公所說,楊愛卿當機立斷,名為除害,倒真的很是難得!既然皇祖太宗朝已有先例,楊侍郎就說一說當時那劉相公是如何處理的?”


    楊慎矜一聽,皇帝肯定不會處罰楊遊了,於是道:“當日,太宗皇帝升任將劉相公由縣尉升任縣丞,不多年就步步高升,很快拜相!”


    楊遊一聽,汗水都下來了!


    那李林甫一聽“拜相”二字,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絲他人不易覺察的冷笑!


    他當然不是擔心楊遊,而是擔心正在說話的這個楊慎矜!在他看來,這楊慎矜開口閉口拜相,必定心裏有此想法無疑!


    此人上次雖然幫了自己追蹤韋堅、皇甫惟明,不過中途又反悔,看來很靠不住!他如今深得聖上寵幸,不把他趕出朝廷,置於死地,後患無窮!


    李隆基一聽,開始思索如何處理他,其他人自然不敢隨便開口。李林甫倒是可以說話,不過他是不會幫著楊慎矜的屬下升官的!


    這時,眾人忽然聽見李適之道:“咦!楊判官,你身旁的那個物件是何物?”


    楊遊一扭頭,原來是算盤不小心掉了出來!


    他急忙撿起算盤,想放進袖中!


    不料那李隆基也看見了:“楊愛卿,你拿的這是何物?為何朕從未見過?”


    “啟稟陛下!此乃是算盤,計算之用!”


    這時高力士道:“楊郎趕快把算盤呈上來!”


    隨後他又扭頭對李隆基道:“啟稟陛下!這算盤也叫神算盤!他可進行加減乘除各種運算,不用紙筆,算數極為便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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