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初起,晨霧朦朧之際,明誠靠著床欄,透過右手邊的方格窗,靜靜凝視薄霧中似血的朝霞。

    天色不大亮,病房裏有些昏暗,隻有他一個。除了清淺的唿吸外,屋裏隻有吊瓶的點滴會發出些許動靜。除了他之外,整個世界似乎還都在沉睡。

    明誠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白藍條紋的病服,有淡淡消毒水的氣味,很幹淨,不染纖塵。身上的傷口也被雪白的紗布包的整齊,雖不能清洗,但明家請來的護工也把他打理的很清爽。

    昨日遭遇仿佛是一場噩夢,若不是血痂未落,就連他自己也會迷惑,“桂姨”是否真的存在過。

    沉思間,門突然開了一條縫,吱呀一聲,並不響亮,但足以引起明誠的注意,他又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

    門開了一個小縫,露出一隻亮黑的眼眸,那裏有光,映和著朝霞的紅,像是一閃紅焰。它眨了兩下,往裏掃了兩圈,然後愉悅的眯起。

    明誠歪了歪腦袋,坐正,望向門外那個還不到把手高的身影。吱的一聲,門開了,一個正紅色的團子滾了進來。

    “你醒了啊。”

    輕快明亮的聲音,如同石間清泉擊石,幹淨而通透。明誠眨了眨眼睛,他認得這個聲音。心下一動,忘了手上還插著的針管,明誠掀起被角,刺溜跳下了床。

    “哎——你別亂動啊。”以秋刻意壓低著聲音,卻被明誠的動作嚇得叫出聲。三兩步跑上前去,看著莫名激動起來的明誠,以秋咧了咧嘴吧:“那天你還嫌棄我,今天怎麽這麽熱情!”

    明誠沒有立刻作答,而是呆呆的盯著以秋,這才終於看清,自己的“救命恩人”長什麽模樣。他應該要道謝的,可是看著剛到自己胸口的胖娃娃,話到了嘴邊卻變了味道:“你來了啊。”

    以秋高高的仰起頭,肉嘟嘟呆呆臉疑惑的鼓了起來,看了看眼前這個幹癟的悶葫蘆,左右想不通他這句話是何意。

    算了,反正無所謂。素淨的小臉閃過一絲激動,以秋跺了跺腳,湊近明誠,撲扇著自己的大眼睛,興奮的問道:“你是阿誠?”

    明誠也不明白這句話是幾個意思,但無所謂,他重重的點了點腦袋:“嗯,我是阿誠。”

    得到迴答,以秋興奮的小跳起來:“哈哈,我就知道!”正興奮,突然想起今日自己是偷偷跑出來的,又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明誠雖不知道女娃娃為什麽突然興奮起來,但看她一臉

    生動,心裏那種虛幻感總是少了幾分。

    明鏡和明樓待他很好,他住院這幾日,每日都來看他,就像他們說的,真心把他當弟弟對待。但,一切來得太突然,變化的太徹底,他不知道如何應對。

    “嗯?”以秋不明白這個高竹竿小屁孩為什麽又不說話了,想起日後他長大的模樣,再看看現在這萎靡的和鬥敗了的雞一般的明誠,以秋隻恨生不逢時。

    低下頭,看見明誠踩在地板上的光腳,以秋眨了眨眼,秉持著長輩的心態,歎了口氣,走到床邊,把被子掀開指了指,示意明誠趕快上床。

    明誠很聽話,看見以秋的動作,乖乖的爬了上去。

    明誠靠在枕頭上,不說話,隻是安靜的盯著以秋看。以秋一開始還有興趣打量打量病房,可時間久了,也覺得尷尬起來。

    摸了摸圓潤的下巴,以秋瞥了眼明誠,發現這小子跟看什麽動物一樣盯著自己,癟了癟嘴,暗歎小孩子的心她是真搞不懂。日後那番玉樹臨風的人,怎麽跟個愣頭青一樣。

    “額...”以秋撓了撓頭,有意打破沉默:“你,你好點沒有啊。”

    明誠眨了眨眼,沒有立刻迴答,反映了好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的點頭迴道:“嗯...”

    以秋眉毛一挑,表情扭曲的看著明誠,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幹笑了幾聲:“那就好,那就好..”

    以秋話落,無奈的揪了揪頭上的兩個圓包包,腿也開始亂晃起來。她著急忙慌的過來是終於看到活的“明誠”興奮過度,可若是早知道來這裏就隻得到這小孩如此熱烈的視線洗禮,那她寧願在家睡大覺,才不起這麽早。

    明誠歪了歪腦袋,眼中閃過幾絲好奇。他見的人雖不多,但活潑的小孩子也見過不少,但像眼前這般表情精彩,連坐著也不老實的人還真是沒見過。

    她救了他,他對她也就比對旁人,多了許多關心。

    以秋正無聊的晃著自己的腳丫子,打算坐一會兒就迴去,幸虧她聰明,晃點老管家陪她一起出來,一會兒迴去的時候,沒準正趕上街北點心第一鍋,雖然看帥哥的幻想破滅了,但她還是有福可享的。

    正想著桂花糕鬆嫩的口感流口水,誰知一轉頭,就看見了明誠比剛剛更加專注的眼神。以秋頭一縮,扭曲著短眉眨了眨眼,低下頭暗暗打量了自己一番;衣服很漂亮,鞋底也沒有踩到什麽怪東西,用鼻子嗅嗅..沒有味兒,難道...以秋把眼睛往上翻了翻,

    快速用手抓住頭上的兩坨丸子,沒有散。

    確定自己著裝很完美,以秋塌下心來,雖說男神正在養成中,但這種少年初見的戲碼第一印象很重要。要是過早暴露自己大媽心,以後,她還怎麽立足。

    正想著,抬頭間和明誠對視的刹那,以秋扣在腦袋上沒有撤下來的手硬生生的抓進了頭上的兩坨丸子裏。

    為什麽...這小破孩看她看的越發專注了....難道是.....對她一見鍾情?

    對啊,這種救命恩人的設定,以身相許很正常啊..可是,嚴格說起來,她是去搬救兵了沒錯,但她曼春姐一見她手腕上的傷,就把她抓進醫院了。最後去救明誠的..是明樓啊。

    哦...以秋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是樓誠啊。那對她,這是感謝啊,這孩子被關了這麽長時間,估計都忘了怎麽說話了,滿腔感謝,隻能用眼神表達了吧,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嗎!

    明誠不知道眼前這隻團子到底想了些什麽,他隻是純粹對她臉上如此豐富的表情感興趣而已,不過,在胖丫頭突然莫名的伸手抓住自己頭上的那兩個包的時候,他還是嚇了一跳。

    正疑惑,明誠視線順著以秋的手臂往上,看見了以秋手腕上裹著的白紗。

    “你...”明誠說的很費勁,顯然是在很努力的組織語言:“還好嗎?”

    以秋一愣,反應了一會兒,隨即笑了笑:“沒事,早沒事了。”

    嘴上是這麽說,她心裏可不這麽想。手腕上的傷,她縫了十幾針,以後是會留疤的。可是,這是男神啊,好吧,現在還不是,但以後會是的。

    明誠安靜了一會兒,有點不知所措,他不太記得那天的事情,但當時她流的血他記得。張了張嘴,發出一陣唔呀的聲音,明誠有些著急。

    以秋有點納悶小孩兒又怎麽了,隻是見他著急的長著嘴,一陣吱呀,連忙揮了揮手:“我沒事,真的沒事,早就好了。”

    把明誠的被子往上揶了揶,生怕男神接受不了自己是個“啞巴”想不開:“這幾天本來想來看你的,但是明鏡姐守你守的太嚴了,所以晚了幾天。”

    明誠有些懵懂,聽不太懂以秋在說些什麽,不過明鏡一直守著他這倒是事實,一直到昨天下午為止,明鏡都一直呆在醫院。

    看著比床沿高不了多少的小娃娃,明誠卻覺得,這是這幾日來,最令人安心的時刻。

    “謝..謝你”明誠

    說的很慢,聲音也有些沙啞:“對..不起”

    他的眼神很誠懇,以秋胖矮的小身體映在瞳孔的正中央。以秋愣了愣,挑了挑眉毛,沒有接話,隻是說:“你好好休息吧..”

    “名..字”

    “嗯?你是在問我的名字?”

    以秋踢著腿,明誠偏著頭一臉認真。以秋歎了口氣,頓時覺得心累,但她還是從椅子上跳下來,看著明誠的眼睛認真說道:“我是以秋,我叫汪以秋,你大哥明樓是我叔父汪芙蕖的學生,不過,我們家和你們家關係不太好,嗯..你以後就知道了。”

    明誠歪了歪頭,顯然沒有理解以秋這一大段話是什麽意思,但有一句他是聽懂了的:“以秋...汪以秋...我,我會..報答..你。”

    以秋撩了撩自己額前的碎發,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仍舊一副興趣不大的樣子,但見明誠一副執拗的樣子,咧嘴一笑,伸出手,翹起小指作拉鉤狀:“好,我等著。”

    “嗯”明誠笑了,重重的點了點頭,伸出小指,與以秋的手指纏繞在一起。

    晨霧依稀,光芒萬裏,清晨之前已經有幾聲稀疏的鳥鳴。方格窗斜進幾道紅橙色的光芒,如同絨絮一般,團和在兩人相勾的手指。

    一條疤痕,一次勾手,那時,他們誰也沒想到,這次約定會結下日後的緣,從此,一生纏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偽裝者同人)那年的南北天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安暖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安暖昭並收藏(偽裝者同人)那年的南北天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