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秋站在藤田芳政的對麵,舉起槍的時候,過去就如同走馬燈一般,快速迴放在眼前。

    人生就像弈棋,一步失誤,滿盤皆輸,可是人生還不如弈棋,它不可能重來一局,也不能悔棋。她已經跟所有人都告了別,再沒有什麽別的遺憾。

    雖然跟姐姐的告別是在那又破又暗的小房間裏,雖然跟嚴律的告別,是以前輩口吻的告誡,雖然跟明誠最後的留言是通過電話。

    可是那電話裏的聲音太過溫柔,他低沉的聲音透過話筒進入耳朵裏輕輕搔癢著心脈,讓她想要留下來。

    她不能告訴他,她就要離開。她不能告訴他太多太多。

    她隻能死死的用手捂住話筒,緊咬下唇,忍住口裏的嗚咽,不讓那邊的愛人察覺到任何蛛絲馬跡。隻是過了良久,她還是沙啞著聲音低沉說:“誠誠...我想你,很想你。”

    因為那是最後一通電話,所以她無所掩飾,因為那是最後一次對話,所以每一秒都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他那邊驚訝的,突然急促的唿吸聲,帶著苦澀的低沉的笑聲,還有他說:“好,我們在那見麵?”

    她想說,現在吧。可是.....

    “明天好不好,明天,我有話跟你說...”

    她想說,我不怪你了,可是...

    “你不要以為我這樣就算原諒你了!”

    她想說,明誠,我愛你,我不想走,不想走近那個她自己安排的死局,可是...

    “就這樣吧,明天見。”

    如果就那樣掛斷,她會有遺憾,可不會後悔,可是那個壞蛋,卻突然說:“等一下...”

    良久的沉默,因為她不舍,所以默默的傾聽他沉默的唿吸,然後驟然間,心跳如雷,渾身都熱烈起來。

    明誠說:“我愛你...明天見...”匆忙的說完,慌張的掛斷,耳邊殘留的是掛電話不太順利所發出的電鳴。

    以秋拿著電話的話柄,笑的哭著,久久沒有把話筒放迴去,隻是抱著那小心的金屬,一遍遍的大喊著明誠的名字,癱坐在地上。

    遇見明誠之前,初識也好,相逢也罷,她沒有對這兒有過分的留戀,可這個時候,除了這裏,她那也不想去。

    可是......

    現在站在藤田芳政對麵,舉起槍的時候,她卻什麽都不想了。

    這一生,愛過

    、痛過、恨過、迷茫過,可現在,都隨著聲聲槍鳴聲流逝,所有惱怒與煩躁,拋擲以盡,將所有留戀都定格在最初,心情平明如鏡,再不畏懼這滿眼的紅。

    當第一聲槍鳴從藤田芳政的手下發出的時候,萬籟俱寂,然後就是後來圍上來的人猛烈的射擊。

    以秋一直是怕痛的,可是此刻,她卻是連悶哼都沒有。

    一滴...兩滴的鮮血率先開在地麵上,成為妖治的花朵。大廈將傾,她閉上眼睛,沉寂的向後倒去,狠狠的摔在了地麵上。

    原來......這就叫做皮開肉綻啊。

    蒼白的唇角勾出一抹輕柔的笑容,以秋努力睜開眼,卻隻是滿眼紅黑,原來,即使皮開肉綻也是不會痛的,原來,鮮血流逝的感覺是平靜而麻木的。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一直陪著姐姐的身邊,如果可以的話,她想做明誠的妻子。可是她沒有國,所以沒有家。

    漫無邊際的冷,像是一條一條拚命往骨裏鑽的蟲,仿佛浸染到骨髓,每一塊骨頭都好像被凍脆了。

    可是明誠的話,卻又響在她的耳邊,如同溫熱的水,讓她的四肢,又有了感觸。

    姐姐...嚴律...明誠...汪以秋。

    以秋知道,自己即將死去了,黑暗已經充盈了她的雙眼,一切的感知也已經虛偽。觸覺、聽覺、味覺、視覺,當明誠的臉也消失在眼前的時候,冷風凝凍了她的骨髓,定格了她最後的微笑。

    當喉嚨中最後一絲氣逸出,身體放下疲憊的瞬間,汪以秋就到此為止。

    這一生,縱有太多情感相互蹉跎的煩亂,但幸好,她從未辜負過自己的心。這一世,已經夠了,她別無他求,隻是,如果能在來一次的話,她想生在一個太平盛世,隻為明誠而活,不再顧忌其他。

    汪以秋刺殺藤田芳政...汪以秋是中統的特工...汪以秋死了。這不像話的傳聞,炸響在整個上海涉政人士的耳邊,也抹殺了嚴律的存在。

    嚴律到特高課的時候,看到的隻有汪以秋的屍體,一直笑著的女人,現在也在忠誠的微笑,可是卻再無任何鮮活。

    可笑的是,這場局是她設的,而執行的竟然是他。

    “你今天的選擇,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它改變了無數人的世界。”

    她昨天的聲音還迴響在他的耳邊,但僅僅一天,這天就變了顏色。

    隻是,未來你將會麵臨

    無數次像今天這樣的選擇。那個時候,擺在天平兩端的,或許會是更加讓你躊躇的選擇...”

    那原來是一個預告,那原來是一個遺言。

    “我希望,到那一天的時候,你能夠像今天一樣,銘記自己是祖國的戰士,做出,你該做的選擇。”

    嚴律一步步的走到藤田芳政的麵前,把以秋昨日交給他的一些東西,原封不動的遞給了藤田芳政。

    “嚴律...在這亂世之中,沒有什麽可以保全,但唯獨你的心,必須堅強。你要時刻銘記,自己的身份,並且,不要做出有悖這一身份的事情,因為有很多事情,走錯了,就再也迴不了頭了....”

    他不知道他保持著怎樣的表情,不知道他當時是怎樣的麵容,隻是憑著汪以秋最後的話,壓抑住暴虐在心裏的狂肆,說出,她最後交給他的任務。

    “經過查實,監察部部長汪以秋,是中統駐上海地下情報處特工,代號“錦鯉”,第三戰區密碼本事件,毒蠍事件,南田事件,皆摻有她的手筆。這,是特高課經調查後,發現的電台資料和詳細的事件報告。”

    汪以秋讓他做的事情,他不知道是什麽,但到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再加上許良程最後提供給他的相關文件,他才明白,她借他的身份,攔下了所有扣在汪曼春身上的罪名。

    而他,看著地下汪以秋的屍體,耳邊響起了來之前得知一切時,許良程的話。

    “她不認為你繼續呆在中統是什麽好的事情,這是她對你最後的安排。”

    這一切,都仿佛是汪以秋的一次不顧結果的任性,可這盡管聽起來匪夷所思,但每一個局她都早有準備。

    汪氏,她早就已經把所有股份轉讓給了擁有日籍的許良程。青龍幫,早在新年之前就已經完成了脫離汪氏的工作,現在一半在嚴律手上,一半在許良程手上,而以秋,竟從來沒有動用過任何相關力量。

    就連特高課...行動處組長白鳥青木,礙於白鳥輕澤現在的處境,對這次調查汪以秋事件全權放權給了嚴律。而高木,因為以前跟以秋的交情,也乖乖的閉了嘴。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甚至從不知從哪找來了清除藤田的假指令,而嚴律,借由汪曼春的名義大展拳腳,不僅在特高課這裏拔得頭籌,甚至,監牢裏的汪曼春,一下子從囚犯變成了大功臣。

    她把一切都考慮進去了,顧及了所有人,卻唯獨,丟了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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