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知道我的電台在哪裏?”

    “派人跟蹤你,除了你家,你也就隻能放到哪兒了。”

    把那個裝在麻袋裏的人扔進密室,以秋轉頭問道:“你綁架許良程做什麽?”

    嚴律驚詫:“你怎麽知道。”

    “你還不至於找一個人找這麽久一點線索都沒有,恐怕是你找到他把他私扣了。”

    嚴律噤聲,以秋見狀不再多問。揉了揉又有些發痛的眉心,總算是鬆了口氣。近來事情多如一團亂麻,相互糾纏,一個失誤,就會係一個死扣,她不得不小心謹慎。

    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寒風淅瀝,遙天萬裏,黯淡同雲冪冪。窗外,街邊的路燈冷澈的照在地上,行人稀疏,偶爾經過幾個也是快步疾走,生怕走慢點就被凜冽的風刺傷。今夜是新年夜,應闔家團聚、其樂融融,應圍坐火爐,舉杯痛飲,訴說舊年往事,感慨年歲靜流。吃完飯,喝完酒,說完話,要許下一個新年的願望,言語承載祝福,讓這個冬夜不再寒冷。

    吐出一口氣,化為雲霧,似乎瞬間結成了冰粒:“嚴律新年快樂。”

    看著探向窗外的以秋,嚴律臉色一暖:“新年快樂。”

    雖然這偌大的房子隻有他們二人,但這四字祝福卻是讓心熱鬧起來了。叔父應當已經平安抵達發法國了,姐姐此時也在76號,雖然沒有聚在一起,但兩人都已答應了會送以秋一份驚喜禮物。這樣很好,這種縱使不見麵也彼此牽掛的默契,不可多得,唯親人而已。

    心軟作一團,迴頭詢問:“叔父登機的時候你去送他了嗎,也不知道帶沒帶夠衣服,法國那邊也不比這邊好多少。”

    下一秒,血液凝固,瞳孔放大,一陣眩暈襲來,心跳如雷。她怔怔的睜大雙目,眼角眥裂,緊接著渾身都開始顫抖,奪門而出,耳邊留下的隻有嚴律的那句話:“汪董還沒有登機,飛機改簽了。”

    生命中,有些人來了又去,有些人去而複返,有些人近在咫尺,有些人遠在天涯,有些人擦身而過,有些人一路同行,可烙印在心裏永遠無法代替的是血緣。

    不顧嚴律在後麵的追趕,汪以秋狼狽的從樓梯上摔下來,半爬著到了車裏,油門踩底,如箭離弦。

    上海大酒店門口,熙熙攘攘,馬仰人翻,一片歇斯底裏的尖叫。桌椅傾倒,酒杯破碎,地上花瓶裏的泥土和血相混合,空氣裏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息。

    走進來,殘屍遍地,

    那些人的眼睛睜的很大,夾雜著淒厲的不甘,身上多被開了幾個口。

    以秋走的踉踉蹌蹌、跌跌撞撞,越是往裏就越是沒有力氣,每一步如踩軟綿,每一步似乎都會跪倒在地。

    穿過主廳,走到貴賓包間,在樓梯轉彎的地方,有一間房間大敞著門,站在原地還能看見半截屍體從門沿露出。摔倒、爬起,小跑過去,然後,命運就迴到了原本的軌道上,她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笑話。

    汪芙蕖的眉心空了一個洞,還在不停的往外淌血,他沒有躺在地上,而是蜷縮在一個角落裏,就那麽蜷縮著,驚恐的睜大著雙眼。裏麵嘶吼著接近扭曲的害怕、淒切、不甘,他雙手環繞,像被開水燙過的蝦,依稀可見的是他生命最後一刻時的卑微。

    他的公文包丟在一旁,原本在裏麵的祈福娃娃掉了出來,娃娃咧著大嘴笑著,血紅的臉紅著,泥黑的身子髒著。它破敗的躺在地上,如同汪芙蕖一般,破敗的死去。

    整個世界突然變暗,視線模糊了,心髒也變得異常沉了。腦子裏一片迷蒙,身體開始失重,似乎要飄起來,她不覺得悲,但心裏又不知是什麽滋味。很多情緒在胸腔中衝撞、翻滾,想把這種苦吐掉,但是這東西剛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咽了迴去,空留她一口苦澀,她忘記了哭,隻是在不停的笑,不停的笑,不知在笑什麽,為什麽而笑,可能在笑她自認為英勇的拚搏,可能在笑那虛無縹緲的命運。

    汪芙蕖策謀暗殺明鏡姐弟的時候,她就在屋子裏,聽著叔父充滿貪欲的笑,一陣鄙夷。這個人真的是罪有應得,死不足惜。但是,不會再有了,為了她的性命不惜傾家蕩產,冒死闖入軍校將她帶出。不會再有了,為她操盡心思。不會再有了,為她留一盞燈端一杯水的長者。

    心像是被一把鈍了的銼刀殘忍地割開,悲痛從傷口流出,撒落一地憂傷,心在那兒攪拌、流血,就算再把那破碎的心植迴胸膛,卻也隻剩一灘死水。

    “為什麽不跟我說,他沒有登機”

    汪以秋仰坐在凳子上,在嚴律趕過來的時候她空洞著一雙眼睛呆呆的問他。

    “你最近在忙許良程的事情,所以就忘了我跟你說的事情了,對吧。明鏡的時候是這樣,叔父的事情又是這樣。”

    汪以秋對著天花板,仰著頭,聲音沙啞。

    “我說過吧,你是汪氏的秘書,我不管你做什麽都要以汪氏的利益為主。”

    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隻是

    整個人都被抽空了。

    “嚴律,再有下次的話,我就殺了你。”

    嚴律怔在原地,無法想象僅僅是因為自己的一個失誤就會導致這樣的局麵,汪芙蕖死了,但好像又不止汪芙蕖死了。這個精於算謀,但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女子也發生了些許變化。

    沉默與絕望混合,壓抑在空氣裏。月光用零零落落的目光漫不經心的向房間裏張望,汪以秋就在凳子上仰坐著,始終呆呆的盯著天花板。今夜有風,一種瘋狂燃燒在冰冷的夜風裏,時不時的漂浮在汪以秋的眼前,往日他人種種讓她暖心的舉動現在揭開糖衣,原來不過隻是麻痹她的工具。而她的視而不見,也終於自食惡果。

    過了一會而,76號的特工大批大批的來到了這裏,今晚剛剛在吳淞口見過的隨從也來到了這裏,他疑猶的站在以秋的麵前,輕輕的喚了以秋一聲。

    以秋站起身,看著進來的黑壓壓的人,問了一句:“帶槍了嗎”

    當然是肯定的迴答,以秋點了點頭,從76號手裏拿過了幾把槍,對著嚴律說:

    “拿上槍,跟我去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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