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椅、綠地,二三孩童玩耍,三兩行人走過。拂麵而來的冷風,並不強烈,雖然冷徹,但是讓她有些混沌的神智清醒了不少。

    坐在醫院的長椅上,以秋歎了口氣,她到底還是住進了醫院。持續的高燒終究擊垮了她,為了防止真的感染肺炎,她在汪芙蕖和汪曼春的逼迫下,硬生生的被綁了進來。萬幸的是最近的事情總算告一段落,自從住進醫院,查房的護士嚴格控製她的作息,任憑她財大氣粗也扛不住姐姐和叔父對醫院的威逼利誘,在她的親人們的鼎力助攻下,她被看的死死的,一天天除了吃藥、睡覺,就隻能坐在醫院空地上發發呆了。

    在空椅上坐了一會,從遠處走來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嚴律攜著公文包,一身西裝革履,還打了發蠟,到了汪以秋麵前的時候站定低頭:“副總”

    “你怎麽迴事兒?”

    以秋語氣微肅,即使嚴律精心收拾過自己,但她還是一眼看出了他的異樣。且不提她住院的這幾天嚴律來的時間和頻率都不大正常,光是這幾天她秘書的精氣神就一天不如一天,此刻更甚,她已經能看到他眼眶下微微的青黑顏色了。

    嚴律一時語塞,愣了一會兒,底氣頗為不足的迴答:“最近公務繁忙...”

    “你又瞎放什麽屁.”

    以秋不會罵人,最過分的也就是說上這麽一句,而以秋自覺性格頗佳,但成天看著嚴律一副心口不一,偏偏還要撒謊的模樣,她就按耐不住自己。

    距離上次以秋這麽罵他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如今猛地聽到,嚴律一陣無言,好一會兒才低頭低聲:“我遇到點麻煩...”

    嚴律心知自己可謂破綻百出,前幾年他還能做到喜怒不言於色,可越是跟汪以秋接觸,他就越不會掩飾自己。

    “那算了,別說了。”

    是了,每次在該追究的地方,汪以秋總是噤聲不語。他如果開口有求,多半汪以秋也會答應他。他們也算一起生死與共、朝夕相處,這樣的人,他實在不知如何與她相處。

    “那份票據你給了明鏡了嗎?”

    “剛剛送去...”

    “剛剛?”聽到嚴律的話以秋猛的提聲,但隨即想到最近嚴律的狀態又是一個歎氣:“行了,我知道了,這幾天你交接一下先忙你的事情吧,工作的事情你先別管了,有時間盡快調整狀態。對了,青龍幫那邊你還得注意一下,行了,你走吧,這幾天先別來了。”

    嚴律眼神複雜,但還是應了一聲,微微鞠了個躬轉身離去。

    望著嚴律離開的背影,以秋微微出神,眼裏有懷念,似是在迴憶些什麽,過了良久她才緩過神來。在她住院的這幾天,明鏡也去了蘇州,可若不是她記得提醒了一下嚴律,恐怕嚴律早就忘了還有明鏡這邊的事情。她之所以讓嚴律在明鏡被抓之後送去,除了想賣一個人情以外,還有她並不想讓事情偏離原本的軌道太多。汪芙蕖就是近日的飛機,一但他到了那邊,她會想辦法讓叔父在短時間內不能迴國。

    步步籌謀,步步驚心,在這關鍵時刻,她卻病倒了。一股不安的感覺籠罩心頭,強行揮去,暗自定神,她必須相信自己,必須堅定不移。

    煩亂的思緒擾的眉心一陣疼痛,吐出一口氣,暫時放下所有的顧慮,抬起頭,就靜靜的看著天空。天,湛藍湛藍的,像透明的鏡子那樣明淨,厚厚的白雲,一團團的如棉花,一陣陣的如波濤,掛在天這邊,綴在天那邊,把天空裝飾得如畫一般。側耳傾聽緩緩流動的清風聲,幹脆、利落、瀟灑、奔放。

    在醫院的院子裏,還有兩三個正在玩耍的孩童。他們有說有笑,眨著如水晶般澄澈的眼睛,無憂無慮的在跑著、鬧著。就是在追逐時跌倒,也無畏的站起來,繼續勇敢的微笑。男孩拉著女孩的手,女孩牽著男孩的衣,他們的笑聲傳到了以秋的耳朵裏,逐漸喚起了久遠的記憶。

    “阿誠,不要灰心,你已經寫的很好了,我剛開始練字的時候還沒你寫得好呢。”

    “阿誠,明大哥和姐姐在裏麵說話就讓我們兩個放風...要不然咱們出去玩吧,反正也沒人來。”

    “阿誠,你幹什麽老不說話啊,隻有我一個人在說很奇怪唉。”

    “阿誠,你將來想做什麽啊,我想當一個作家,寫出很棒很棒的文章,我的想法,總有一天會有人認可的。”

    “阿誠,這個東西很好吃的...”

    “阿誠...”

    那個時候明誠總是低著頭,或許是自卑,她總是拉著他跟他滿天胡扯,總是告訴他很多她不敢跟別人說的事情。對了,她還說她將來想當一個作家,是真的,她真的想當一個作家,隻是當她參加軍校被叔父發現了的時候,叔父就將她書房裏所有關於新思想的書都燒了,再後來,連她自己都不敢再去觸碰這些東西。

    朦朦朧朧,迷迷糊糊,她現在所做的到底有什麽意義。突然一個陰影出現,她緩緩睜開了眼,視線模糊不清

    ,隻是那張熟悉的臉讓她懷念,伸出手撫摸上去:“阿誠...我好想你。”

    手掌中傳來的真實的溫度灼傷了她的手,猛地清醒過來,她迅速起身後退,預料到又意外的看見了明誠。明誠的眼裏還有未退去的錯愕,那張溫厚的偽裝像是裂開了一個縫,終於透露出屬於明誠的部分,隻是如同汪以秋的快步後退,那條裂縫也很快愈合。

    明誠展開一個溫柔的微笑:“聽說你病了,我來看看你。”

    看她?她都已經住了這麽些天了來看她?明明是她有意引他過來,但在他來的時候,她卻又在抱怨他,在他的麵前,她總會變得幼稚一點。

    “你拿到了我送的東西了吧,你們...”

    還不等她說完,明誠竟然走近她拉起她的雙手,捧在他的手裏哈了一口氣。唿吸瞬間的凝滯,她冰冷的手掌上感受到的溫度,是他的,伴隨著這種溫暖,有一種酸澀堵在了鼻腔,澀的她眼眶發熱,連身體也開始顫抖。

    “你...”她的聲音如此沙啞,明誠握著她的力度加大了幾分,連帶著她的肩膀也一並摟入懷裏:“你生著病還在外麵,趕快迴病房。”

    她應該掙開他的,這不正常,一定有問題。但他的懷抱,像無盡黑暗中的一點微光,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她目不轉睛,傻傻的盯著他的臉。從他的眼睛裏,能看的到她有些呆愣的神情,但那雙充斥著她,隻有她的黑瞳,讓她忽視了所有。

    “我的病好多了,沒什麽大事。”

    他笑了:“那也不行,趕快迴去。”

    他摟著她的肩,拖著她的身體,問她病房在那裏,她呆呆的迴了一句,得到了他更燦爛的笑容。耀如星辰,那般璀璨。

    明誠把她帶迴病房裏,扶著她讓她躺下,給她蓋上被子,給她倒水。關於明鏡的事情,他一字不問,隻字不提。就如同他說的,他隻是來看看她而已。

    “你還是在發燒啊。”

    明誠摸著汪以秋的額頭皺起了眉毛,汪以秋竟然下意識的縮了縮腦袋。

    “肯定是受風了,你趕快休息,不要出去亂走了。”

    “我知道了。”

    “行了,趕快睡吧,我聽護士說你在外麵呆的時間也不短了。”

    “你能陪著我嗎。”

    “我陪著你,你睡吧。”

    愛情是往返的幻覺,我饋贈於你,你迴饋於我。兒時種下的種子,

    多年來她從未想過拔除,以至於毫無招架之力。明誠的手為她揶了揶被角,她閉著眼睛,把明誠的手緊緊用雙手抓住。他的手指很長,手掌很大,大到她覺得可以包住她兩隻手。她的心撲通撲通跳著,緊緊的閉著眼睛,並不鬆手。她聽見他歎了一口氣,然後是拉扯椅子的聲音,緊接著他拖著兩隻抓住他的手,放進了被子裏,然後不動了,任憑她握著不放。

    她一直說姐姐傻,想起姐姐的傻她就哭了,她感覺到明誠輕輕的拭去了她的眼淚。她牽出一個微不可見的笑,沉沉睡去。

    這一刻,汪以秋突然變得跟汪曼春一樣了,忽略了許多不可以忽略的,對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心靈就沉浸此時,無論日後如何,至少在這一刻,這一秒,她就是她,就隻是她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我會告訴你這是即將開虐前的安慰嗎!我發現,我真的不會寫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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