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雖小,可言九站在老槐樹下,看著他們嘴唇動呀動,卻一個字也聽不清。


    但看情形,江大哥應該是跟二哥已經談妥了。


    至少眼下,在外人麵前他倆是相安無事的。


    至於迴到江府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到時言九叫了府中的兄弟來,多為二哥說幾句事情也就過去了。


    隻是言九不大明白,就算二哥這次迴來沒有提前告訴江大哥,他也不至於如此生氣啊?竟然當著其他三人的麵當眾質問二哥,想來的確是氣急了。


    日暮時分降了溫,言九在樹下站的久了,忽然覺得身上有些發冷,她見堂屋裏的幾人沒有要停止談話的意思,於是就先去了東屋。


    逢玉還沒有醒。


    也是,尚櫻說她在酒窖裏的時候害怕,不敢閉眼睡覺,如今可不是困極了嗎?


    阿馥也還在昏睡,尚櫻趴在逢玉的床頭,似乎也睡著了。


    言九自顧尋了把椅子坐下,心頭忍不住歎息,逢玉若是醒來知道了家中噩耗,她…她該如何是好?


    言九不敢深想,這種痛苦她嚐過,日日夜夜時時刻刻,是無數螞蟻蝕骨的滋味。


    那份恨,那份不甘,她從未壓下心頭。


    她隻是在強忍,強忍著不去想,強忍著等待,等待有朝一日,手起刀落,砍下那人的頭顱。


    太血腥殘忍了,午夜夢迴她時常會驚出一聲冷汗。


    可今日的言九,如草芥,隻須輕輕一撥,便能要了她的命。


    她別無他法。


    她不想讓逢玉也如此痛苦。


    這一刹那,言九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逢玉了。等她醒來,勢必會問她,那她該如何迴答?


    她心緒翻湧,如坐針氈,便是坐也坐不住了,疾步跑了出去。


    夜風唿嘯,寒風刺骨,言九卻覺得濁氣盤在心口散不去,渾身又燥又熱,十分難受。


    她一口氣跑出了小院,沿著山路開始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她的心才慢慢靜了下來。


    她癱倒在林間,身下是濕漉漉的草叢,浸的她皮膚冰涼,額間卻有汗滑落,滑到鬢角、脖頸,最後落進草地裏,和青草上的寒露融為一體。


    言九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像溺水之際頻臨要死的人。


    冰冷的空氣直入心脾。


    言九閉上眼,無力極了。


    有人在她身側躺了下來,“小九,”他喚了她一聲,語氣是難得的柔和,“怎麽像做了噩夢似的?”


    剛被江寒帶迴京城的那兩年,言九時常做噩夢,江寒等人就住在她的隔壁,他們的耳朵個個都極靈,每當言九驚醒的時候,身旁已是圍了五六個人。


    後來隨著年齡長大,她做噩夢的次數漸漸減少,醒來後身旁看到的人也越來越少。


    這兩年,她已很少做噩夢,而在她身邊的人也換成雲珠和裘婆婆了。


    她長大了。


    住的地方由原來的一間屋子,變成了一間小院子。


    江大哥從玄字衛裏一個小小的少使,變成了如今的指揮使。


    十年,一切都在變。


    言九睜開眼,望著頭頂上漆黑如墨的夜空,月亮外罩了一層雲,它的光不如往日白了,攜同星星一起變得黯。她怔怔看了好久,才歎息道:“江大哥,逢玉還不知道尚書府的事吧?”


    尚櫻說逢玉醒來過一迴,吃了碗粥才繼續睡,若是她知道家中親人俱已不在,怎麽會睡得著。


    江寒坐在了言九身邊,道:“還不知道。”又說言九,“你先坐起來,地上涼。”


    言九閉眼,“不要,這樣舒服。”她心裏想被火燒似的難受,皮膚被冰涼的水珠浸透,這種感覺正好。


    江寒傾身,低頭看著她,“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自己起來。”


    言九執拗道:“不想起。”


    話音剛落,人卻被直直的抱了起來,身子騰空,她駭了一跳,一睜眼卻是被江寒橫抱在胸前,言九瞬間漲紅了臉,“放我下來!”這簡直就是在誘惑她犯罪!


    江寒瞥她一眼,道:“自己站著?”


    言九點頭如搗蒜,“我站著,不躺了!”


    江寒把她放下,卻又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暗暗使著勁,讓言九動彈不得,他道:“別耍滑頭。”


    言九:“……”她後悔了,與其這樣,還不如被抱著!


    卻也隻能想想,在江寒的挾製下,她隻能老老實實的站著,“江大哥,我會老實的。”


    江寒斜睨她一眼,沒理她,隻道:“李尚書府一家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解決好,盡快查出兇手。尚書府被燒成灰燼一事,等迴去了,我讓常虞去告知李逢玉。”


    知道她為難,江寒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言九心頭一暖,道:“好,那逢玉還活著的事,我能告訴晴姐姐嗎?”


    江寒道:“我已經派陳川去通知趙晴了,估計明早趙副使就會帶她敢來這裏。”


    ……


    趙晴卻比江寒預料來的更早,等言九他們從林間走迴小院的時候,門口赫然多了一輛趙府的馬車,“晴姐姐已經來了?”


    江寒鬆開言九的肩,背起手,道:“先進去。”


    一進小院,便聽得東屋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言九一驚,快步跑了進去。江寒跟在她後麵也進了屋子,常虞看到江寒,心情驀地一鬆,走過來道:“剛剛把這事兒告訴了李小姑娘,結果她就哭個不停,小晴還當我欺負了她呢,這會兒抱著一起哭去了。你交代我的事,我可辦完了,剩下的你自己解決。”


    說罷走出了東屋,頭也不迴的離開了京郊小院。


    顧風和謝唐更是早早離開,隻有沈閾還在堂屋裏等著江寒。


    江寒見言九走過去安慰她們,知曉這事兒一時半會的結束不了,索性就走出了東屋,去堂屋找沈閾說話去了。


    進了堂屋,沈閾問他:“勸好小九了?”


    江寒頷首,道:“估計是不知道該怎麽把李尚書府家的事告訴李家小姑娘,心煩的。”


    沈閾笑了笑,不置可否,隻問:“大哥還記得初遇小九那天的事嗎?”


    那天沈閾和江寒在一個隊伍裏,事情的經過他記得很清楚,“小九當時親眼目睹了一場血戰,雖說後來她後來說她什麽都不記得了,可我以為,小九也許隻是太怕了,不願意記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寒中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阿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阿五並收藏寒中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