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和小敏進裏屋歇息去了。我迴到自己小屋的台燈下,淡青色的燈輝,對影著小屋的寧靜。我知道今夜的詩筆該怎樣滴出點點心墨,用它來完善我無愧於這悄然度過去的一天。我寫下了這樣一首無題的小詩——

    你從清純的月光裏遊出

    銜一縷銀輝

    飛進夢的仙鄉

    因你的美浴

    玉兔成群

    在河岸的青草裏尋覓

    嗬,我無法猜想

    這比夢寐更輕盈的記憶

    恰如你是天琴星座上的聖女

    我依然是默禱在長夜裏的

    念珠……

    啊,屋裏每一樣東西今夜都顯得出奇地明亮,它們個個像發現了金子的光彩,聆聽著我每一行詩句,這是出自於真情呐!少年的情是不摻有任何雜質的,有什麽值得可歌的地方,隻管娓娓傾訴出來;情懷的坦白,是天宇的本然,過多的掩飾,不是被傷害就是被蒼老索要去了真正的生命。

    我不在乎每一天都很富有,但我很在意每一刻豐富的想象質量。它能夠隨時把我從生活的重負中解放出來。哦,今夜我就像一隻被月光驚出山的鳥,從心坎上看到了生命如玉般地純淨。

    我仿佛是一株童話樹,飄然從雨後的森林裏生長了起來;我領略到了記憶春空的美妙,諦聽到春仙在雲朵裏的唿喚,看見那成群的野鴿子,披著晨輝,翔遊在森林上空的英姿。

    我重新牽迴了渺遠的神思,太多的憂慮,簡直就是一種身心的枷鎖。是的,既然她的身影像白鶴一樣飛去了,埋怨嗎?我相信自己的腳步沒有走錯地方;我相信開都河水的夜夢,是緊緊幽隨著我的心的。

    由此,我責問自己,你真的沒有半點欺蒙自己的意念嘛?嗬,是的,沒有、真的沒有。我隻是恍然從夢裏感到:有一幅素描的畫兒在我眼前輕輕展開,又被一陣甜潤的風吹散了。

    夜,恬靜的夜啊,永遠這樣幽美麽?但願我的疑問不會在今夜就欣愉地被夢解答了。它應該有重重霧嵐密布著的山巒;應該有布穀鳥啼喚秧田的水意;應該有白雪山上從鷹的翅膀跳躍下來的嘹亮的牧歌;應該有一支雨中的牧笛,嫋繞來一片鮮活的森林。

    嗬,讓我孤單成一隻夜鶯吧,我情願夜夜去尋覓,尋找清靜的棲息之鄉,我就這樣心靜如水地冥想在生命的水晶宮裏,我幻想著那名如詩如畫的夢人兒,是怎樣搖一葉水晶漁船,圍繞著我的心岸悄然泊迴來……月亮已下西窗,明晚又會是怎樣的一種情景呢?

    我熄滅了燈,推開窗戶,滿天的星月光輝立刻湧動了進來。西部高原的星空,好象和人特別親近,似乎你一伸手,就能把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摘下來。

    那空明碧淨的星空裏,仿佛裝滿了無數的童話和夢想,把你對情愛的憧憬,引入空闊明亮的天宇。

    還有那飄飛在博斯騰湖湖畔維吾爾族古老的歌謠,和弦著熱瓦甫琴樂的彈唱,一直把你的視線,牽向綿延千裏終年覆蓋著白雪的天山,牽向西域古道上至今還在迴響著的駝鈴聲,牽向那像雲朵一樣漂浮在茵綠的山坡上——牧羊人潔白的帳房。

    嗬,這是一個多麽美好的夜晚!我深深吸了口氣,張開雙臂,仿佛要把整個星空擁抱進懷中。

    我懷擁著無數的星光,漫漫冥想著;想著那懸掛在村頭一彎春月嫵媚,想著那棵老柳樹下相約的期盼,想著那爬滿牽牛花的矮牆上,遊戲著童年月光的笑聲;想著牧牛的少年,口銜一根青草,逍遙地躺在山坡上,仰望藍天白雲,破譯著天空中翻飛著的燕語的遐思……

    漸漸地,一首醞釀在我腦海,粘裹著露水的詩歌,從村頭那棵老柳樹懸掛著的月亮裏,晶瑩地流瀉了出來。我無法抑製詩情的湧動,我拿出了心愛的吉他,伴隨著詩的心語,輕輕彈唱了起來。

    懷擁著詩的美麗和純真的夢想,我慢慢向夢鄉的港灣遊弋過去。一切都像是漂浮在流水中的秋雲,亮著明晃晃的秋聲,滿載著思念的純淨,靜靜漂流過心靈的空穀,它那清涼明爽的迴聲,正召喚你過去呢。

    我舒心地躺在床上,盡量伸展開身體,閉著眼睛想象,自己的身體正被漫卷的輕雲飄載著,漫漫向無垠的星空飄遊去。我用無意識的感覺,聆聽耳邊流蕩的天音;用無限延長的想象的雙臂,去觸摸天宇的博大與浩瀚。

    正當我這樣漫無邊際幻想的時候,我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了。

    小敏穿著白色的睡衣來到我的床邊。她的神情很特別,在輝映進窗前的月光照耀下,她的臉色顯得很激動,眼睛像是剛被深山裏的一汪秋水親吻過,好象才經受了一場美麗的委屈,顯現出小鳥依人樣的可愛;嗬,這樣的美是無聲的,就像遊動在森林上空的一彎霽月,那樣空明、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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