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玟惜被扇了一個巴掌,率先浮起的情緒並非憤怒,而是疑惑。她被蘇青的一個巴掌,徹徹底底打懵,站在原地傻愣愣地望著蘇青。


    在遇見陸三川之前的十八年中,從來沒有人敢動她,別說打她,就連責罵都極少。她自小便被一家人視為掌上明珠,捧在手心百般嗬護。後張氏不幸被殺,張戈領著她與許不知隱居此處,雖然生活清苦,依舊沒人敢給她臉色看。許不知自不必說,如同皇宮裏的太監,張玟惜便是皇帝,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張戈雖然會批評她幾句,多是語重心長的教誨與苦口婆心的教導。


    這是她第一次挨打,而且是以扇耳光這種近乎羞辱的方式。


    待張玟惜反應過來,便提了刀,奮力劈向蘇青。


    自己受點傷倒是無妨,可心愛的姑娘怎麽能夠被人傷害?陸三川先一步自張玟惜手中奪走潛龍刀,但見張玟惜怒氣絲毫不減,沒了刀,便以拳、以掌,依舊要和蘇青拚命,他隻好向施千粱求助,“張姑娘的舅舅,還請勸勸張姑娘冷靜一些!”


    施千粱巴不得張玟惜發狂殺了二人,如此也省了自己動手,哪裏會真心誠意地勸告,隻是坐在地上,象征性喊道:“行了,玟惜,姐夫死了就是死了,沒辦法的。”他知曉張戈的死是張玟惜心頭難以抹去的痛,便愈加赤裸裸地以張戈的死,去撞擊張玟惜的內心。


    果不其然,張玟惜聽見“姐夫死了”,愈加發狂,發出一陣極其尖銳的尖叫,雙手握拳甚至沒有擺好架勢,便向蘇青撲去。


    陸三川與施千粱聞此尖叫,皆是兩耳一疼,卻是兩種截然相反的心情。


    施千粱心中竊喜不已:快殺了這兩個人,反正他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


    陸三川則是愁腸百結焦躁不安,又帶著些許內疚,隻是站在一旁望著蘇青。對於人情世故之類,他相信蘇青比他懂得太多。


    蘇青距離張玟惜更近,雙耳結結實實地被張玟惜的尖叫刺得生疼,心下一陣煩躁,恨不得一刀殺了這個任性的女人,眼不見心不煩,但畢竟自己與陸三川的的確確虧欠了張戈。若是以往,自己依是獨自一人,這樣的女人殺了便殺了,畢竟張戈的恩情與自己對她的厭惡可以相互抵消。


    可如今還多了一個陸三川。換做陸三川,定然不會做有違道義之事,她也就不能殺了張玟惜。


    但這女人終究是令人討厭。任性、胡來、隻顧自己。


    蘇青的武功雖與陸三川差了十萬八千裏,但是與被張戈、許不知嗬護在羽翼之下的張玟惜相比,仍是好了一截,眼見張玟惜繡拳砸來,抬臂擋住,然後又一巴掌甩在張玟惜臉上。


    陸三川與施千粱在一旁,隨著“啪”的一聲響,渾身一顫,下意識微微收攏下巴,傾身後仰。


    張玟惜吃了第二個巴掌,並不如之前那般要先愣上一愣,隻是咬住嘴唇,兩眼更紅,怒氣更盛,誓要將蘇青撕成碎片。她厲喝一聲,右腳重重踏地,卯足勁,右拳向著蘇青胸口轟出。


    然後蘇青側身躲過,左手疾出,又是一個巴掌甩在她臉上。


    三個巴掌分別懲罰張玟惜三次加害陸三川之心。


    張玟惜左臉吃了一記巴掌,右臉兩記,整張臉已是通紅。蘇青這三巴掌雖然下手不輕,但不至於讓她紅了整一張臉。


    劈刀向陸三川時,十分憤怒,而至現在,憤怒僅剩下兩分,另八分則是悲涼。


    張戈與許不知尚在之時,誰人敢動張玟惜?而今,張戈便在腳邊,卻已是一具冰涼屍體,甚至不能睜開眼看一眼自己的女兒。


    張玟惜怒氣漸消,渾身無力,胳膊再也抬不起來,腦袋也跟著垂下,眼看著就要掉眼淚。


    蘇青見之,冷冷哼了一聲,一副勝利者的驕傲模樣,轉頭望向陸三川時,卻露出甜甜笑容,像隻捕了老鼠的貓咪,向著主人邀功。隻是不過一會,她笑容漸漸凝固。


    陸三川的臉色並不十分好看,且他的注意力不在蘇青身上,而是望著張玟惜。片刻之後,他小心翼翼說道,“張姑娘?”


    張玟惜聞聲抬頭,雙目含淚,楚楚可憐,再無力去討厭他。


    盡管不喜歡這個任性的女子,但對於張玟惜的遭遇,陸三川飽含愧疚與歉意,當下見張玟惜泫然欲泣,實在於心難忍,“張姑娘,人死不能複生,還請節哀。”


    張玟惜一聽見“死”字,心中怒火再次騰起,雙目霎時變得狠厲,瞪著陸三川,狠狠地道,“節哀?你倒是教我,我該如何節哀?!”


    喪親之事,陸三川不久之前剛剛體會,是在蘇青的陪伴之下,才自陰影之中走出,所以他覺得,隻要有人陪著,即可。“我願意陪你度過這艱難歲月。”


    蘇青聞之,大感不可思議,同時又有些失落,看向陸三川的眼神頗為複雜。


    張玟惜聞之,忽然在心中有了一個主意,右嘴角翹起,露出一個狡黠笑容,“好啊,那你娶我!”


    她知曉蘇青與陸三川彼此相愛,如此一舉,便可傷害二人,實乃一石二鳥之計。


    當話說出口之後,她忽然又想到:往後與陸三川同床共枕,更有數之不盡的機會可以殺了陸三川為張戈報仇。


    想到這裏,她不禁暗暗竊喜,嘴角弧度更高。


    陸三川雖是心地善良之人,但也有自己的底線,而這底線,絕不容忍他人觸碰。“張姑娘!婚姻乃是大事,決不可意氣用事!”


    張玟惜冷冷一笑,竟帶著些許撫媚,“我可沒有意氣用事。這身體養了十八年,也該采擷了。”說著,抬起右手,以中指輕輕摩擦著雪白脖頸。


    施千粱見之,卻是瞪大了雙眼,褲襠某物逐漸變硬。因是夏日,張玟惜身上薄薄的衣服遮不住含苞待放的青春肉體,唿之欲出,已經有了一些成熟女人的味道。


    他在心中感慨道:到底是長大了啊!嚐起來不知會是什麽滋味。


    陸三川卻無甚心動的感覺,甚至有些煩惱,斬釘截鐵地拒絕,“不行!”


    張玟惜雙目一凜,冷冷地說道:“你不是說願意陪我嗎?!”


    陸三川無奈道,“並不是這個陪。”


    張玟惜任性慣了,多數時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今日亦是如此。她向後走了幾步,從滿地鮮血之中撿起一柄長劍,搭上自己肩膀,銳利劍刃甚至在她脖頸上畫出了一條細細血痕,在雪白脖頸的映襯之下愈加顯眼,“你若不答應我,今日我便死在這裏!”


    陸三川忽然有些後悔。彌補過失的方法如此之多,怎麽自己就偏偏選擇了最艱難的那一條路?他苦著臉望向蘇青,而蘇青麵上滿是懇求之色。


    但話已出口,自然無法收迴,他隻好敷衍地應道:“張姑娘,我手中尚有要事要辦,成親這件事以後再說...”


    張玟惜咧嘴一笑,“今日即有空,我們便在此地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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