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直到天黑,陸三川與蘇青仍舊沒有醒來。


    張玟惜賭氣將自己關在屋子之中,連晚飯都沒有吃。


    許不知則抱著劍,寸步不離地守在張玟惜房門之外。他知道自己嘴巴笨,說不出那麽多的花言巧語,不能討張玟惜的歡心。那就對她好,對她百依百順。


    而且張叔說了,他不在的時候,就由我照顧玟惜呢!


    想到這裏,許不知忍不住癡癡地笑,然後迴過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木門,覺得很甜。


    由此,家樂燒的飯菜還剩下大半。


    張戈向來勤儉,不喜鋪張浪費,便與家樂吩咐道:“將飯菜熱在鍋裏,半夜小姐餓了,自然會去廚房偷東西吃。”


    家樂應了一聲,即跑了開去。


    .


    夜漸深,魅影重重。蟲鳴之聲四起,似合奏。


    張戈獨自一人坐在書房之中,左手捏著一枚寸長木箭,浮想聯翩。


    數年之前,江城子與林中立先後沒了聲訊,“五傑”便空出兩個名額,惹得江湖一片混亂。“五傑”之名雖是空洞飄渺,並無實質好處,一旦在姓名之前被冠以“五傑”的名號,則天下之人無所不識。


    那些個武功高超之人擠破了腦袋,甚至相識多年的至交好友亦有不少反目成仇,互相傷害,拚得你死我活,隻為榮膺五傑之名。


    後在柳羌的提議下,又來了一場“泰山會決”,點到為止,最後屹立在泰山之巔的五人,即為新“五傑”。


    至於柳羌為何會出竹林,為何會提議“泰山會決”,智者自知。


    數百好手齊聚泰山之巔,待柳羌一聲令下,喝叫之聲四起,刀光劍影,拳來掌往。對決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因先前有約定,不得傷人性命,雖鮮血灑滿山巔,倒也無人死亡。


    一個時辰之後,仍舊站立的僅剩八人,分別為柳羌、秦踏歌、樂莫生、賀安、張戈、陸本熾、戴恩德與第五銘。


    如此境況之下,前三人五傑之位極其穩固,不再需要擔心。樂莫生站於山巔之南,望著此番景象,露出笑容。他原本遊曆到了延安,想著以肉身挑戰壺口瀑布,欲縱身而下,得到柳羌的消息,才匆匆趕來。


    秦踏歌對於江湖之事向來不聞不問,哪怕人死絕了,他也不會在乎。但是聽柳羌說,樂莫生會參與此次“泰山會決”,才改變了主意。當下,終於有一個機會可以打敗樂莫生,他毫不猶豫地提劍攻去。


    賀安則一心想要和柳羌好好打上一場,拳掌勾齊齊就緒,閃身攻向柳羌。


    雖然柳羌接受他人建議提出了“泰山會決”,實際上自己也有私心,想要摯友陸本熾坐上“五傑”之位。而現下還未分出勝負,他並不想浪費太多的力氣在他處,便隻是握著玉笛隨意應付。


    戴恩德與第五銘皆是使劍,在八人之中,武功堪稱墊底,便互相為敵,喘過一口氣,劍勢頓時四起。


    張戈則與陸本熾動手。


    那時張戈妻子尚在,他便沒有那麽多的顧慮,一心想著在泰山之巔證明自己,若是能夠成為“五傑”,更好不過。


    隻是眼前的男子,似乎武功在自己之上。張戈連使看家本領,竟然討不到半點便宜,情急之下,“鋼拳碎石”一擊轟出,正擊在刀身,竟無半點反應。


    他愈加吃驚,甚至變得惶恐。若是這一拳打在其他刀身,少說刀身凹陷,若是使刀的人武功差一些,則會口吐鮮血,棄刀而亡。


    陸本熾卻是微微一笑,收起貼在刀身的左掌。


    另一邊,戴恩德與第五銘已分出勝負,第五銘略勝一籌。他環視一圈,見三對人之中,屬陸本熾武功最低,便想著趁陸本熾不注意,將他擊潰。豈料長劍還未出盡,柳羌一腳踢來,將他踢出二丈之外。


    隻要再倒下一人,這場戰鬥就算結束了。


    有一人大喜,有一人大悲。


    喜的是柳羌,自己的好兄弟,終於能榮膺五傑之名。


    悲的是張戈。陸本熾一人尚且難以對付,若是再加上一個柳羌...


    便在此時,陸本熾卻竟丟了單刀,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勝負已分!


    新“五傑”為柳羌、樂莫生、秦踏歌、張戈、賀安。


    秦踏歌並不滿足,誓要與樂莫生決個高低,樂莫生則挺身一縱,消失不見,幾年不見人影。


    下山路上,張戈想著問陸本熾討要說法,為什麽自己明明什麽都沒有做,他卻倒了?忽然迎麵飛來一支寸長木箭。他提手夾住,放眼望去,正是陸本熾,對他笑了一笑。


    .


    “哼,真是個驕傲的人。”


    張戈在燭火下,望著手中有些枯萎的木箭,笑了一聲,“這小子大約看穿我對五傑之名看得極其重要,才故意讓給我的吧?”


    屋外,忽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易察覺。


    但張戈仍是聽得清清楚楚,便將木箭收入袖中,起身開門走出屋外。


    庭院在皎潔的月光之下,一片安寧祥和。而那些月光照顧不到角落,似乎掩藏著什麽鬼魅妖邪。


    若是以往,張戈必定一聲怒喝,而後身形拔地而起,將那些個掩藏在東籬山莊之外的心懷叵測之人一個個拎出來,以“鋼拳碎岩”錘爆胸口。


    可經過幾年的洗禮,張戈身上的戾氣已退得七七八八,再看世界,便如一副水墨畫那般,非黑即白,非對即錯。殺人即是錯,無論為了什麽目的。


    原本站在書房之外的張戈忽然沒了蹤影,不知何時已躍過西麵圍牆,落地之後,手裏還抓著一個人的脖頸。


    那人身著黑衣,頭戴麵罩,被張戈抓住了脖頸,竟紋絲不動,雙臂懸垂,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張戈並未在手中施勁,隻是低聲說道:“帶上你的人,趕緊滾!東籬山莊不是你這種鼠輩可以招惹的!”說罷,隨手一扔,即將那人扔出數丈之外。


    那人橫著身子飛去,快要落地之時,卻猛然雙腿在地上一蹬,消失在夜幕之中。


    四周依舊有不少氣息此起彼伏。


    張戈輕歎一口氣,挺身一縱,徑直走迴臥房之中,關上門,站在那一盞微微搖曳的燭火之前,才苦笑了一聲,“陸本熾啊陸本熾,原來你做了這麽多好事,積攢了這麽人情,全是留給你兒子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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