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午,千行門門下一人,名柯宇,於客棧飲酒。一壺燒酒配上一碟花生,相當愜意。


    鄰桌坐著兩人,同樣的花生配燒酒。


    柯宇顧自享受著忙碌後的清閑,二指捏起一粒花生,搓去花生衣,輕輕一彈便入了口中,並未在意四周情狀,直到鄰桌提及“袁啟明”,他二指捏著花生停止不動,側耳傾聽,隻聽得鄰桌一人冷冷哼了一聲,十分不屑,“袁啟明也配稱作君子?我與你打賭,他定會將陸三川拐迴千行門,千方百計引誘陸三川交出遊龍吟刀的刀譜。”


    另一人道:“若陸三川不肯?”


    那人道:“陸三川雖為陸本熾之子,卻從不踏足江湖,每日隻知看書作詩,是個呆子,如何看穿袁啟明的虛偽?如今陸本熾已死,袁啟明便是陸三川唯一的依靠,他有什麽理由不交出刀譜,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


    另一人道:“那袁啟明為何不來硬的。”


    那人道:“陸本熾與袁啟明有救命之恩,倘若他為了刀譜對陸三川施暴,定然影響他聲譽。最為妥當的方法是引誘陸三川交出刀譜,再設計除掉陸三川。這樣一來,他不僅得到了刀譜,還沾不上絲毫臭名。”


    柯宇勃然大怒,拍桌而起,指著那人怒道:“小子,休得胡言亂語!”


    那人倒也鎮靜,抓了一把花生扔入口中,一邊咀嚼著一邊慢悠悠地轉過頭瞟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講什麽話幹你屁事。”


    柯宇依是怒火衝天,瞪著一雙眼睛,厲喝道:“門主絕不如你口中那般陰險!隻有狹隘之人才會將他人想象成齷齪小人!”


    那人笑了一聲,道:“門主,你是千行門的?”說罷,又哈哈笑了兩聲,“狗當然是護主的。”


    “你!”柯宇雙拳已握,欲教訓教訓那不知好歹之人,然身在客棧,不便動手,隻好強壓下火氣,重新落座,吃苦花生,喝悶燒酒。


    那人卻走至柯宇身後,彎下腰在柯宇耳旁低聲說道:“袁-啟-明-是-條-狗-”


    柯宇才壓下的火氣驟然騰起,衝破理智直至九霄。他捏碎二指之間的花生,雙手向後抓住那人腦袋,將他摔在木桌之上,伴著一聲喝叫,柯宇屈臂抬肘,重重擊在那人胸口。那人頓時兩眼翻白口吐鮮血,身下的木桌難以承受這力量,轟然倒塌。


    翌日早晨,白中旭便帶著數十手狠腳狠之人找上門來。欒不為絲毫不慌,迎客一般將他們迎入千行門,隨後向身旁的一位千行門門眾使了一個眼色,門眾心領神會,趕忙去到袁宅尋找袁啟明。


    白中旭也不心急,翹著二郎腿坐於大堂客位,一邊飲著茶,待到袁啟明邁入大堂,開門見山道:“袁門主,你看,此事該如何處置?”


    袁啟明在趕來的路上已聽門眾說了大概,便抱拳與白中旭鞠了一躬,腦袋埋的甚低,“白幫主,此事是袁某手下過於衝動,還請白幫主多多包涵。”


    “多多包涵?”白中旭冷冷哼了一聲,“我的人現在還昏死在床上,你讓我怎麽包涵?”


    顯然,白中旭是有備而來。


    袁啟明直起身,抬手一揮,便有門眾捧著一隻裝滿黃金的木盒走進堂內,將木盒放在白中旭身旁的茶幾上。


    袁啟明道:“白幫主,這裏有黃金百兩,還請笑納。”


    白中旭怒目一睜,將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大吼道:“姓袁的!你以為老子缺你這麽點錢嗎!你的人打傷了我的人,你讓我的臉往哪放!”立在白中旭身後的一名白虎幫幫眾抓住木盒一掀,將十枚金元寶潑在地上,以示態度堅決。


    柯宇自始自終立在欒不為身畔,聽著袁啟明與白中旭的對話,心狂跳不止。待白中旭將茶杯摔碎在地,他終知自己該當如何,便向前踏出一步,抽劍搭上自己脖頸,望著袁啟明含淚道:“門主,多謝...”


    袁啟明不等他話講完,奪了他劍扔在一旁,麵色平和地望向白中旭,說道:“白幫主,管教不嚴是我的錯。既然白幫主覺得失了顏麵,你看這樣如何。我替柯宇賠罪,你替你手下要債。”


    他怎會不知白中旭此行的目的。


    果不其然,白中旭麵色緩和不少,竟露了一絲笑容,緩緩站起拍了拍雙手,說道:“袁門主,你對你的人過於疼愛而不夠嚴格,這樣不好。”


    袁啟明同樣露了笑容,雙手抱拳道:“白幫主言之有理,袁某日後定當對千行門之人嚴加管教。”


    白中旭點了點頭,又道:“徐其文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手下,被你的人傷成這樣,我自然怒不可遏,不過袁門主既然說了會管教,我便也不再計較了。隻是,該還的,一定要還。”說罷,與袁啟明雙手抱拳道,“袁門主,請!”暗暗運起內力。


    袁啟明心中有數,同樣運起內力,將雙手背於後腰立定。


    白中旭同列“十生”之位,人送外號“虎王”,一雙虎拳摧金斷石,袁啟明胸口大開迎接白中旭一擊,無異送死。


    柯宇眼淚汪汪,望著袁啟明撕心裂肺道:“門主,是我釀成的錯,當由我自己承擔!”一邊喊著一邊要往袁啟明身前跑,欲替袁啟明擋下白中旭一拳。欒不為抬臂勾住他脖頸,不讓他胡來,雖然如此,欒不為又何嚐放心的下?盯著袁啟明,眼睛一眨不眨。


    白中旭雙腳站開二尺有餘,腳尖緩緩碾過地麵,有氣自腳底騰起,順著頸脈向上匯集;左手先為拳,自胸前徐徐推出為掌;右手先為掌,慢慢收至胸口為拳;刹那之間,右拳疾出,正轟在袁啟明胸口。


    袁啟明卻竟麵含微笑紋絲不動。


    連著白中旭在內,堂內十五人個個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白中旭雙拳之烈,江湖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袁啟明全不抵禦吃下白中旭奮力一拳,竟然毫發不傷。


    白中旭本以為,自己一拳可將袁啟明打得跪倒在地,如此一來不僅替徐其文報了仇,還為自己和白虎幫掙了一個大麵子,從此以後,江湖之中便無人敢再小瞧他白中旭,可...


    他自覺麵上無光,不願在千行門久留,黑著臉低聲吼道:“走!”白虎幫一眾人匆匆走出大堂。


    柯宇長長舒了一口氣,顫抖了許久的腿終於鬆懈下來,無力地坐倒在地;另有一千行門門眾歡唿雀躍著,歌頌袁啟明之偉大。


    欒不為卻依舊繃著神經盯著袁啟明,果不其然,白中旭等人走出千行門不過一會,袁啟明身子一軟便要摔倒。他即刻飛步上前接住袁啟明,一手從懷中掏出一隻褐色小瓶,倒了三顆七靈化虛丸喂袁啟明服下,而後命人將袁啟明送迴袁宅。


    ...


    陸三川見袁啟明身受重傷,酌量袁啟明當無心無力再做其他,便不再那麽緊張,於心底一陣盤算,想到:事已至此,於絕路之中又生出一條生路。待到天黑我便逃出宅院!


    仆人送來飯菜之時,他命仆人將飯菜放在門外的地上,約莫一炷香之後,他才悄悄打開門將飯菜收入屋中。雖收了飯菜,他並不開口便吃,而是夾了飯菜放在眼下瞧了又瞧,放下鼻下嗅了又嗅,確認無人動過手腳,才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食用。


    如此直到黃昏。天色漸沉,陸三川的心跳也愈加猛烈,屏息凝神,注意著屋外動靜。


    赤霞逐漸褪去,墨色沾染蒼穹。陸三川卻有些困倦,便合衣上床打算小憩一會,待到夜深人靜再出門,隻是心中擔憂不減,便抓了匕首在手,以防萬一。


    夜漸深,聲影更息。陸三川睡得迷迷糊糊,卻忽然有一柄冷劍按在他脖頸,有人低聲道:“不要亂動!”


    陸三川即刻清醒,握緊了羽被下的匕首,順從地沒有亂動。四周昏暗,加之那人戴著黑色頭罩,陸三川並不知曉對方是誰,僅以聲音看來,是個生人。


    那人又道:“遊龍吟刀的刀譜在哪?”


    果然是為刀譜而來!陸三川心中已曉大概,裝作戰戰兢兢,假意道:“別殺我,刀譜在我懷裏,我拿給你。”


    那人哼了一聲,說道:“不要動!我自己會拿!”說罷,將左手往被窩中伸去。


    天黑,雙目失靈看不清四周情狀,身體的感覺卻是真真實實。陸三川感到那人將手伸入了被窩之中,便悄悄拔出匕首,出其不意往那隻手臂紮去。


    那人反應不及,遭匕首刺穿手掌,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唿。


    陸三川趁機托住羽被用力一頂,頂開按在自己脖頸的冷劍,赤腳下地跑出門去。


    那聲慘唿驚醒了宅內酣睡之聲,頓時,火光四起,嘈雜的人聲跟著沸騰。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誰的哀嚎如此淒厲?”


    陸三川暗叫不好,顧不得被凍得生疼的赤腳,東闖西撞,南躲北藏,卻忽然被一人拉入一間黑屋之中。他正待唿救,卻聽有人小聲說道:“不要出聲,我帶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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