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三川額外留了心眼。待袁啟明出屋之後,過了半個時辰,他也跟著走出屋外。門外的中庭並無一人,四周靜靜悄悄的,不知門客仆人去了哪裏。


    他忽有些心悸,不知名的恐懼侵襲而來,令他不寒而栗。


    “參見少主。”


    突如其來的唿聲嚇了他一跳。


    他循聲望去,見是一名長相清秀之人,頭發束起成髻,另有兩束垂在臉頰兩側,此時,正手握佩劍抱拳,畢恭畢敬地彎腰行禮。


    陸三川見有尚有人在,放下心來,雙手抱拳與他迴禮,“兄台不必多禮。”


    那人微微一笑,便要走離。陸三川忙將他喝住,“兄台留步!”他便轉迴身,又是作揖道:“少主有何吩咐。”


    陸三川並無什麽想法,隻是不願讓他離開,思緒一翻,記起陸挺與孫夏,想起二人腰間佩著的一塊小巧的木質令牌,便往那人腰間瞧了一眼,並不見任何掛墜配物,不禁有些疑惑:難道袁叔並未說謊,那二人是由外人假扮?


    那人見陸三川凝神沉思,也不打擾,隻是靜靜等待著陸三川發話,等了許久,見陸三川仍是神思恍惚,忍不住提醒道:“少主有何吩咐?”


    “哦?”陸三川迴過神,本欲問袁啟明所在何處,轉念一想,自己現在懷疑袁啟明,倘若再去找尋,未免不妥,便改問道:“請問欒為欒大哥所在何處?”


    那人道:“當下離午飯時間尚有一個時辰,欒前輩當在書房看書。”


    陸三川抱拳謝過那人,匆匆往書房走去,拐過幾個彎,見欒為坐在書房外的石階上,左手捧著一本書,右手握著一壺酒。翻過一頁書,飲下一口酒。


    陸三川笑著叫了一聲“欒大哥”,欒為聽見喊聲轉頭,見是陸三川,慌忙將酒壺藏在背後,合上書站起,與他行禮,並辯解道:“少主,我隻是看書,並未飲酒。”而在他雙腿之間的地上,赫然擺著一隻酒壺。


    陸三川心下輕鬆不少,走去他身旁坐下,握了酒壺往口內倒了一小口酒,酒入喉嚨依是又辣又麻。他五官擰在一起,痛苦地“嘶”了一口氣,提起酒壺放在眼前細細觀察,問道:“欒大哥,這酒果真這麽好喝嗎?”


    欒為也便不再緊張,重新坐下,從他手中接過酒壺,往口內灌了滿滿一口,“咕嚕”一聲咽下,呻吟之聲卻是尤其滿足。“啊~你不癡酒,酒也便不癡你,所以你喝著如同辣椒水一般。待你知曉酒的好,癡迷於酒,再飲,便如瓊漿玉液,如癡如醉。”


    陸三川聽畢,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卻問道:“為何方才你這樣怕我?”


    欒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門主知我愛酒如命,平日裏允我飲酒,但在讀書之時卻要我專心讀書不得碰酒。這我哪裏做得到?門主在家休息時,我隻好在身上藏,直到忍無可忍,才敢偷飲一口。畢竟書房氣密,若我大肆飲酒,書房內必定酒氣衝天,門主踏入便知我讀書時飲酒。今日門主外出,我才敢這般大膽,書配著酒一同享用。”


    陸三川不覺有異,問道:“袁叔去哪了?”


    欒為道:“有人來報,千行門出了些情況,門主趕去處理了。”


    “千行門?”陸三川雙眉一緊,隱隱覺得事態有些不妙,“難道這宅邸不是千行門嗎?”


    欒為笑道:“這哪裏是千行門。這是門主的家啊。在武昌城西萬花巷,有座比這更大的宅邸,那便是千行門主址。”


    陸三川頗有疑惑,問道:“既然千行門在萬花巷,為何袁叔常常在這家中?”


    欒為道:“千行門有欒不為打理,門主自然放心,也便不怎麽去了。倘若有些要事難事,欒不為定會及時前來告知。”


    陸三川笑了一聲,說道:“欒不為?可是令弟?”


    欒為亦是笑盈盈地道:“不,是兄長。與我相比,欒不為顯得更沉穩可靠,更能將萬事辦妥,畢竟,千行門主要接些江湖上的活,要與各色各樣的人打交道。譬如押送無人敢接的鏢,或是有所顧忌的仇人。偶爾也接一接富賈權貴的活,譬如有人欠錢不還,或是有難以拔除的眼中釘。”


    陸三川有些不敢相信:“有所顧忌的仇人?難以拔除的眼中釘?千行門竟還收錢殺人?”


    欒為早已習以為常,微微一笑答道:“若不然?千行門已算是光明磊落了,鞏昌朝天幫靠賭場為生,每年死在賭場的賭徒數以百計;懷慶九龍教,以邪術蒙騙百姓,若有人識破他們,便會招來殺生之禍;更有角角落落的無名客棧,殘害無辜性命做成人肉包子出售。江湖之兇險惡毒,遠在你想象之上。”


    陸三川唿吸漸重,愈加難以接受,“可...”


    欒為笑著將手搭上他肩膀說道:“雖然如此,千行門並不會做那些殘忍出格之事,隻要將任務完成,必收劍歸鞘。”


    可仍舊是在刀尖上、在鮮血中討生活啊。陸三川本欲如此說道,最終忍了下來,隻是雙手抱著頭,心痛得厲害,為轉移注意力,隨口問道:“那這宅院之中的人,也是千行門的嗎?”


    欒為道:“並不。在這宅院之中的,是門主私下收納的,與千行門並無關係。千行門門下之人,腰間必有一塊令牌。”


    令牌?陸三川猛地抬起頭,睜著大眼望向欒為。欒為並不知他心中想法,隻當他頗感興趣,便摘下自己腰間的一塊令牌,向陸三川遞去。


    陸三川已是忐忑不安,盯著欒為摘下令牌,伸出雙手接過,待到細看之後,才知自己緊張過度。欒為摘下的令牌手掌大小,呈赤色,六邊形,沿著六邊有兩圈刻痕,正中刻著一個黑色草書“行”字。


    而孫夏、陸挺二人腰間所掛令牌,雖看不清正中刻了什麽字,但顏色為黃,邊僅四條,顯然模樣不一。


    他輕舒了一口氣,將令牌交還給欒為,欒為又道:“地位不同,令牌也便不同。初入千行門之人稱作‘珶’,珶的令牌是一塊黃色四方形,沿邊無刻痕,僅正中一個‘行’字,待七年之後,可升為‘玥’,令牌乃是橙色五邊形,沿邊一圈刻痕。武功高強且功績豐碩者,則升為‘瓊’,令牌便如我這般。千行門中僅有兩瓊,一是我,另一便是欒不為了。”


    陸三川腦袋“嗡”地一聲響過,雙眼比之前睜得更大,驚道:“你說,珶的令牌是怎麽樣的?”


    欒為不知他為何如此,愣了一愣,答道:“黃色四方形,沿邊無刻痕,僅正中一個‘行’字。”


    陸三川這才終於明白:孫夏陸挺果真是千行門門下,奉了袁啟明之命前往江洲。至於袁啟明為何不親自動手,顯而易見。袁啟明威名遠播聲望甚高,倘若被人知曉出手殺害恩人之子,定會遭到眾人唾罵。


    如此說來,袁宅便如虎穴!


    陸三川趕忙站起,匆匆往臥房趕,任欒為在他身後如何唿喊,並不理睬。有二名書生劍客剛練完劍,談笑著往書房走,見陸三川迎麵而來,二人停步抱拳行禮,恭敬道:“見過少主。”


    陸三川“嗯”了一聲,匆匆走過。書生劍客便又交談了起來,聲音若有若無,口中談論的似與袁啟明相幹。


    陸三川心念一動,停步運起內力側耳傾聽,隻聽得其中一人說道“白中旭此次前來挑釁,定然準備充足,門主隻怕兇多吉少”,另一人道“門主若能學成遊龍吟刀,別說白中旭,就是賀安、張戈等人都不是對手”。


    陸三川心下更慌,快步跑迴屋中,將門牢牢鎖上。卻又如何?依舊在袁啟明的手掌之中。


    當危險突然來臨,固然令人驚慌,更令人失措的是,明知自己身陷虎穴,卻無能為力,隻能等待著餓虎歸巢,望著餓虎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獠牙,瑟瑟發抖。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陸三川翻箱倒櫃,終於找出一柄匕首。匕鞘漆黑,雕著一條龍尾,龍鱗卻是鑲滿金粒。他握住刀柄將其拔出三寸,刀身甚是閃亮,顯然是一把精良匕首。


    他便將此匕首藏於身上。


    門外忽有驚唿聲傳來。


    “門主!”


    陸三川知曉是袁啟明迴來了,輕身踱到門後,將門打開一道細縫向外望去,果見袁啟明。隻是袁啟明由一人攙扶著,胸前一片殷紅。


    袁宅門客頓時驚慌,紛紛擁上前去問這問那。


    “是誰將門主傷成這樣的!”


    “門主,我們替你報仇!”


    攙著袁啟明的那人抬起握著劍的左手向外撥了一撥,急道:“快些讓開,不要擋路!”


    眾人便趕忙騰出一條道讓袁啟明等二人通過。


    陸三川見此,也甚是疑慮,心想:何人武功如此之高,竟能將袁叔打成重傷?待他再看,卻與袁啟明的目光撞個正著。他忙將門關上,後背倚著木門心驚肉跳。


    而庭院之中竊竊私語不斷。


    “究竟是誰竟能將門主傷成這般?”


    “是那白中旭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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