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朱厭陡然變色,紀驁也臉色一冷,然而不等他們發怒,就有一個同樣帶著笑意的聲音從空中傳來:“謔,雖然我也不喜歡朱厭這家夥,但也沒想過讓他變傻子啊,還是你們千秋閣厲害,張嘴就要內丹,哈哈哈!”


    與聲音一齊緩緩落下的,是聚成葦葉的神羽葉,還有葉子上盤腿坐的穿著青衣的晏飛文,他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托著下巴,桃花眼笑得彎彎。


    而最讓千秋閣忌憚的人,此刻就靜靜懸在他身後,神色淡漠,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然而即使沒有他身邊騎著雪羽巨鷹的瓊華衛首領,隻要在朱雀大陸上待過幾天的人,都能從他銀白的長發,和天上忽然變得無比明亮的月光,猜到他的身份。


    千秋閣眾人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而朱厭雖然竭力強裝冷漠,不難發現,他還是有點開心的。


    “丟人呀,朱厭!”晏飛文還在笑他:“現在總共就五個能動的人,為你就來了四個,撈東西把自己賠進去,還得我們來撈你,這事我得笑你一個月。”


    這就是出行前他們誰都不願意戴上傳話珠的原因,實在丟不起這個人,尤其是朱厭,是最鐵齒的一個,他是大澤妖族,雖然仇恨人類,但也過於輕敵,以為羅浮山下都是些貪生怕死的廢物,誰知道一來就碰到千秋閣這樣的硬角色。


    事情到這時候,想要不知不覺地解決,已經不太可能了,雲沁也放棄幻想,笑著和姬明月打招唿道:“聽說少主你們在大澤裏阻擊了魔族半年,真是年少有為。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在下替你尋覓仙劍的事,仿佛還在昨天呢,我們這些俗人,真覺得時間過得飛快……”


    千秋閣之所以排不上五大宗派,除了時間短,並不以培養弟子為宗旨也是原因之一,千秋閣的生意,說白了就是俗務,一般宗派都有專人打理,好讓核心弟子和長老專心修煉,像千秋閣這樣專心做生意,裏麵掌權的都是雲沁這樣不修煉的,用丹藥續命,自稱俗人,姿態已經放得足夠低了。


    但姬明月的迴答還是十分簡單:“忘了。”


    場麵頓時有點尷尬,但雲沁不愧是生意人,神色不變。剛要繼續,隻聽見姬明月冷冷道:“那裏麵是誰?”


    他指人都不用手,隻眼神一動,月光頓時明亮如白晝,指向那被紗幔圍住的步輦,不等千秋閣眾人反應,隻見步輦上懸起一輪圓鏡,將月光都反射了出去。姬明月難得勾了勾嘴角,冷笑了一下,道:“哦。”


    他“哦”這一聲,十分簡短,但又似乎帶著無盡深意,顯然也是知道什麽與他齊名的說法的,“哦”得千秋閣眾人麵上都有點訕訕的。雲沁見狀,顯然是知道跟這座冰山再寒暄下去也無用,轉而笑道:“其實我覺得,這位晏小友說得不對,拜月期大妖的內丹取出來,頂多重新修煉而已,怎麽能說變傻子呢?我們千秋閣可以用丹藥重新替小友補迴修為,這明明是雙方有益,我們也知道妖仙修煉不易,實在是有一件大事,非要有天曜血脈的大妖內丹才行,不得不求助於這位妖仙小友。聽說晏小友也在尋覓仙器碎片,我們千秋閣願意提供一件仙器碎片……”


    “謔,這麽重要呀?”晏飛文笑起來:“看不出來,咱們朱厭竟然這麽值錢?來,我來看看,到底值錢在哪?”


    他一麵說笑,一麵乘著神羽葉直接朝那倒扣的巨碗落了下去,千秋閣的化神老者神色一冷,巨碗頓時凝實,篆紋也現身,然而月光也同時傾泄下來,將篆紋凍住。雖然境界差異大,況且姬明月連趁手的武器都沒有,破開月華不是難事,但開始壓一下朱厭和紀驁還能說是偶然相遇所以本能地動手,反正兩個金丹小兒也不能把他們怎樣。至於和瓊華宮的少主交手,就是另一迴事了。


    姑射仙子的赫赫兇名,可不是玩笑。


    所以老者和雲沁交換一個眼神,默默撤去巨碗,晏飛文仿佛沒看到這一幕般,神色淡定地落下,笑著摸了摸被打出原型委頓在地的朱厭,得到朱厭煩躁地一扇翅,笑得更開心了。


    他說笑歸說笑,還是動作迅速地從懷裏掏出個葫蘆,直接把裏麵的丹藥全倒進朱厭嘴裏,一麵不忘笑道:“這可是我私藏的,等會把你賣了,就從賣到的錢裏扣。”


    他口口聲聲要賣朱厭,雲沁聽著,臉色卻一句比一句僵,隻得勉強道:“晏小友想必也收到消息,千秋閣需要仙友內丹,實在是有一件事關千秋閣存亡的大事……”


    “事關千秋閣存亡啊?”晏飛文驚訝地睜了睜眼睛,笑道:“不得了,得加錢!”


    雲沁脾氣好,還能跟他敷衍,說道“小友不要說笑”,那年少點的女子卻按捺不住了,冷著臉道:“誰跟你嬉皮笑臉,成就成,不成就不成,一句話的事!”


    她這句話一說,氣氛頓時劍拔弩張起來,連雪羽巨鷹上的南宮也做好了戰鬥的準備,雲沁暗自叫苦,誰知道晏飛文竟然還能笑道:“誰不知道是一句話的事?關鍵我們這能做主的人今天不在這,我們還以為是來打架的,誰知道來都來了,你們要講生意了?難道看見朱厭想打架,看見小明月,就想起做生意了?”


    這幾句話把千秋閣眾人都說得訕訕的,連雲沁這樣久經世事也有點臉紅,但還是調整了臉色,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千秋閣就隻能找能做主的人說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晏小友說的是一位叫林涵的小友吧?”


    “千秋閣還真是消息靈通,連這都知道。”


    “其實要論消息靈通,晏小友應該也不差,我猜,晏小友也知道,我們千秋閣在謀劃的大事,到底是什麽吧?此事不止事關你我兩人兩派,更與朱雀大陸的氣運攸關……”


    “是嗎?那千秋閣也該知道,我們這一撥人,實在不是能互相賣來賣去的交情,朱厭這家夥雖然討厭了點,但跟你們千秋閣的閣主一樣,都是非賣品。”


    話說到這,其實誰都看出,完全沒有談下去的空間了,千秋閣雖然有一位化神圓滿坐鎮,但紀驁這邊也不是好惹的,這五位最少能逃出兩三位,結下不死不休的仇怨,其實集千秋閣之力誅殺兩位不世出的天才也不是不可能,但隻怕下一刻姑射仙子直接從東境抽身,殺到這來了,那麽不等那件“大事”完成,千秋閣就得麵臨生死存亡關頭了。


    所以雲沁不再糾纏,又與步輦中的人交流了兩句,笑道:“既然晏小友不能做主,那就隻能改日再和林涵小友麵談了。”


    她這句話一說,那化身老者的法寶全部收了起來,晏飛文直接扶起不成人形的朱厭,後者倔強地推開他的手,振翅飛了起來,眾人跟在後麵,紀驁在最後麵,展開風雷翼,一麵飛一麵迴頭看那間千秋閣眾人所在的客棧,見姬明月發現,冷冷告訴他:“等我殺了玄機子和元虛子,一定滅了千秋閣。”


    “等我有了武器,和你一起去。”


    -


    本來南宮還擔心會不會暴露行蹤,把千秋閣引到駐地來,結果一到地方,完全不用擔心了——離駐地不遠的山峰上停著一隻拜月期的金翼虎,不時飛出來盤旋一陣,另一邊的山上還有幾個元嬰劍修,顯然都是千秋閣的人。


    “這是示威呢。”晏飛文的笑意難得這樣冷:“真是徹頭徹尾的千秋閣行事風格。”


    他們人還沒迴來,盯梢的就先到了,明顯是為了傳達一個信號:我們知道你們在哪,你們逃不出我們的手心,不如乖乖合作,大家好過。而且特意選用拜月期大妖來監視,就是為了告訴他們:拜月期大妖千秋閣也有,我們非要朱厭的內丹,是有我們的原因的。


    其實這些行徑說白了就兩個字:威脅。


    紀驁是被挑釁得最嚴重的,他一直以來在外麵打打殺殺,來去如風,都是因為林涵被放在後方,這下可好,別人直接摸到後方來了,他的劍意本來鋒利,和防守完全不兼容,守城時也無法兼顧保護林涵,所以但凡遇到這種情況,他一定殺氣衝天。姬明月雖然道意不如他極端,但生下來就是瓊華宮少主,哪裏被這樣威脅過,晏飛文還笑他:“小明月兇起來好好看啊……”


    他笑歸笑,眼底神色還是冷的,進了營地,林涵早迎上來:“你們怎麽樣?我還以為是調虎離山,把你們引開來偷襲我們駐地,已經準備帶東西跑路了。”


    其實主要是器靈老頭和小胖魚在嚷,小胖魚擔負保護林涵的重任,一旦不慎就要被紀驁揍,所以杯弓蛇影,十分怕死,別人不過遠遠監視,他在林涵識海裏大叫大嚷要逃跑。器靈老頭也怕死,被他煽動了一陣,也出來看了。


    “是千秋閣。”晏飛文上來,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通,告訴林涵:“他們應該是真有什麽大事,非朱厭的內丹不可。而且其實他們也投鼠忌器,妖族想讓自己內丹破碎,可比元嬰化神修真者自爆還容易,除非境界差距太大。朱厭已經拜月期,化神殺他容易,想取完整的內丹難,想魚死網破不過一念之間。所以他們給我們施加壓力,就是想逼朱厭自願把內丹吐出來。”


    “你可別自願犧牲。”林涵聽了,連忙告訴朱厭:“大不了大家一起魚死網破,妖族沒了內丹,直接迴到通靈期,跟普通動物沒兩樣。就算再萌生神智,也不是今天的你了,人類輪迴好歹魂魄不變,這比人死還無法挽迴,你可別犯傻。”


    “對呀,你可別幹蠢事,搞什麽為我們犧牲,到時候咱們一堆人全部結下因果,心裏留下大芥蒂,到渡劫時參不透生死,那就慘了。我還想渡劫成仙呢,你可別害我。”晏飛文也笑道。


    以前蕭燼在,嘲笑林涵紙上談兵說話不切實際的任務主要交給他,現在蕭燼昏迷著,晏飛文就成了“狠”的那個。林涵那話說了白說,朱厭要是犯傻犧牲一樣會去,他那話才切中關鍵,雖然聽起來難聽,但朱厭聽了,果然有用,還趁機用翅膀扇了他兩下。


    “你想得美,小爺給你犧牲?我巴不得你們全被千秋閣抓走呢!”朱厭傷重,在千秋閣麵前還撐著,現在臉色都慘白了,罵起人來還是一樣底氣足。


    “那正好,大家一起被抓走,團團圓圓,多好玩。誰投降誰不是好漢!”晏飛文笑得眼彎彎。


    “行,誰投降誰不是好漢。”


    “怎麽打都沒打,就說到投降了?”南宮有些不服地道:“這也是在羅浮山,要是在西境,千秋閣哪敢在少主麵前這樣放肆,我真想傳信給宗主,讓她帶計都羅睺踏平了千秋閣!”


    南宮從來冷靜,此刻卻成了最狠的一個,瓊華宮的弟子看似冷漠,其實是心法使然,又常年在雪山上,不諳世事,所以性格高傲。她這話一說,看眾人都看她,不解道:“怎麽,這話不對嗎?”


    “倒不是不對,就是你要知道,”晏飛文笑眯眯摸了摸姬明月:“在朱雀大陸上的其他地方,小明月這個少主可沒那麽好用。也就在我們那窩裏橫罷了。”


    姬明月挑了挑眉,一句話沒說,竟然就這樣出去了,紀驁像得到信號一樣,也道:“我去練劍了。”


    “怎麽都出去了,那我們現在如何,打還是不打?”南宮滿頭霧水。


    “打不過,怎麽打?我看那玉淩華好像有點長進了,你去找幾個跟寒冰道意有關的人,陪紀驁和小明月練一練是正經。”晏飛文笑著把她也支走。


    南宮心思單純,被他一說真就走了,走之前還不忘放話道:“等宗主從雲天宗迴來,他們就知道厲害了。你們可別想投降,他們現在隻敢監視,要是敢靠近,我們瓊華衛可不是好惹的。”


    等人都走了,林涵才問晏飛文:“你把他們支走,要說什麽?”


    “我收到一個消息,不算可靠,不過今天千秋閣又提了一嘴,倒讓事情變得有點意思了。”


    “什麽消息?”


    “還記得有人傳說羅浮山有一件殘破的神器嗎?”晏飛文眼中仍帶笑,眼神深處,卻顯得無比認真:“有個說法,說是那神器並非殘破,隻是有一塊碎片流傳出去,到了千秋閣手裏。雙方一直僵持,直到魔災爆發,才有了合作的契機。所以這次千秋閣遷往羅浮山尋求庇佑,一拍即合,又網羅了白水金氏的煉器天才,現在隻缺幾樣材料。正在掘地三尺地搜羅呢。”


    怪不得他非要把紀驁和姬明月兩個人支開再說,要是讓他們知道這消息,恐怕早就偷偷潛入千秋閣去探個究竟了。


    “所以他們想要朱厭的內丹?”林涵問道。


    “當然是了,那個小子血脈可真是不錯,就是雜了點。”器靈老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鑽了出來,一臉高深莫測。


    林涵對這貪生怕死的老頭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已經免疫了,懶得順著他的套路去追問,反正沒幾句實話,都是雲遮霧罩的,想要好東西,就得拿好東西去換,也怪他自己不愛開金手指,喜歡跌宕起伏九死一生,現在整天生死關頭打轉,實在是求仁得仁。


    晏飛文卻比他精,雖然心知不可靠,表麵還是恭恭敬敬,笑道:“哦?請前輩賜教。”


    “這些小世界雖然算不上什麽,不過既然能在無垠虛空中開辟一方世界,一定有自己的機遇,像你們朱雀大陸既然叫這名字,說不定就跟朱雀有什麽淵源……”


    “原來如此。”晏飛文一副虛心請教樣子:“剛剛聽千秋閣的人說什麽天曜血脈,我從來隻知道妖族到拜月期已經是極限,連聽也沒聽說過這個。”


    “你們窩在這一方小世界裏,能聽過就怪了。人與人互不相關,妖魔卻同氣連枝,血脈相連,靠身體裏的血脈傳承記憶。而且妖魔修煉和你們人類不同,不靠吸收靈氣,所以修煉是一點點覺醒血脈,能修煉到什麽境界,其實早在出世之前就決定了。你們這方小世界沒什麽好血脈,自然以為拜月期就是妖族極限,怎麽會知道拜月之上還有摘星,摘星之上還有天曜……”


    器靈老頭說到關鍵處,頓時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然而林涵和晏飛文兩人都若有所思,思緒早就飄到了別處。


    林涵是早就知道,妖與魔是難以分離的,都是天地所生,妖魔都是□□無比強橫,靈識直接附在血肉中,不像人類是靈魂與□□分體,所以人類修真者修煉到關卡時隻要拋下□□,就能飛升成仙。而妖族想要成仙,是要直接以血肉之軀承受渡劫紫雷,如同淬煉法器一般,所以能成功者萬中無一,但是成仙之後,基本碾壓普通仙人。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心魔入侵時,人類幾乎沒有任何抵抗能力,妖族卻極難被心魔蠱惑,所以他最開始選擇和大澤妖族合作時,就是為了應對魔災。


    但器靈老頭這話,卻完全點破了他對與妖族和魔族的看法,其實他一直覺得凡人可以通過輪迴轉世,難道妖族和魔族就沒有保存實力的方法?這樣看來他一向自恃了解妖族,其實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怪不得煉妖池可以直接讓妖族實力得到極大提升,他以前一直以為是吸收了靈力,現在看來,其實是血脈融合,所以瞬間提升了潛能。朱厭可能是本身血脈出色,加上煉妖池輔助,所以暴露了潛力,不然也不會被千秋閣看上。


    這樣想想,妖族一定有他們獨特的感應血脈的方式,所以大澤妖族對朱厭這樣器重,把他尊為少主人。


    林涵隻是暗自思索,並沒有說話,一邊的晏飛文卻忽然淡淡道:“拜月,摘星,天曜,怎麽月會在星的下麵呢?”


    “你這小娃娃,向來聰明,一天到晚想套我的話,其實自己早就猜到了,還問什麽呢。”器靈老頭意有所指地道。


    晏飛文挑了挑眉毛,笑了。


    “說到這個,您老答應給小明月的武器,準備得怎麽樣了?”


    問到這事,器靈老頭頓時臉色不太好看了,倉皇地道:“總歸是在準備的,催什麽催。”話沒說完,找個借口,說是要翻翻典籍,頓時就溜了。


    這下真隻剩下他們兩人了,晏飛文臉上笑意也淡了,從大澤中出來後,一行人傷痕累累,又要重新安置下來,所以事多且繁,晏飛文常年在朱雀大陸上闖蕩,輕車熟路,所以承擔得自然也多點,平常笑眯眯的不覺得,靜下來之後,就顯出疲態了。


    “要是蕭燼在這,就好玩了。”他靠著牆休息著,忽然笑了笑,來了這麽一句。


    “要是他在,千秋閣不脫層皮才怪。”林涵忍不住也笑了。


    若論心性,蕭燼一直是三人中最狠的一個,而且計謀深遠,晏飛文隻能算是妙計,要論機關算盡,斬草除根,還是蕭燼更勝一籌,也正因為這個,有他在的時候,他們基本不用思考如何進攻,隻要算好後路就好。唯一的問題,是蕭燼對外人狠,對自己人也也狠,在他心裏,恐怕從來沒把朱厭視為自己人,也許幹脆一個激將法,把朱厭送給千秋閣了。


    所以想起這家夥的手段,兩人都有點想笑。如果蕭燼此刻不是被裹成個粽子躺在角落裏,就更好了。大澤一戰,蕭燼受傷最重,還是器靈老頭給他包紮的,遲遲不醒,問他也不肯說,隻說耐心等。其實林涵記得城破時親眼看見蕭燼被堆山填海的魔兵一瞬間淹沒,胸膛都被剖開,隻是不敢認真往下想。


    “其實當初在雲棘寺……”林涵忽然說了一句,卻沒說完,而是自己打斷了。


    當初在雲天宗的雲棘寺,他們三人第一次會麵,才是現在這個團隊真正的開始,一直以來,他們三人都是團隊的核心,如同一股繩一般擰在一起,牢不可破,少了一個人,總感覺有點空落落的,像背後露出破綻,在如今這四麵楚歌的時候,更覺得淒涼。


    但他這話的重心不是這個。


    當初在雲棘寺,促使他們合作的,恰恰是林涵給靈犀預言的即將到來的魔災,才讓三個年輕人在大劫麵前結成了生死同盟,一起逃出雲棘寺。雖然靈犀最後被雲天宗害死,但這同盟卻屹立不倒,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而林涵當年預言的,是魔災會讓朱雀大陸陷落,晏飛文和蕭燼就是這預言第一個聽眾。


    遙遠的未來先不說,此刻千秋閣將他們團團圍住,一心要奪朱厭的內丹去修複神器,甚至千秋閣都隻能算個打手,背後站著的龐然大物,是擁有神器本身的羅浮山。在這樣山嶽般沉重的壓力麵前,什麽奇遇,什麽前途無限的天才,都會如同石頭一般碎為齏粉,器靈老頭牛皮吹得震天響,也不得不承認,虎落平陽被犬欺,看見千秋閣圍過來,第一反應是叫林涵帶著他快跑。


    目前唯一擋在他們和千秋閣之間的,就是瓊華宮,說白了,就是姑射仙子的赫赫威名。


    瓊華宮封山避世,帶著門派傳承躲入秘宮之中,而姑射仙子出山救世,所向披靡,人人畏懼,據說已經殺到了雲天宗,戰況一片大好……


    但站在這裏的兩個人,還有一個躺著的蕭燼,他們都清楚,朱雀大陸最終必將陷落。所以姑射仙子的威名,看似牢不可破,實則倒塌隻是時間問題。


    “其實師父也已經預見到了,不然她不會讓我們去南瑤島的。”


    化神期準仙人的名號不是白來的,修真者最喜歡講因果,世間因果千絲萬縷玄妙無比,到姑射仙子這修為,早已經可以窺見些許天道,甚至可以從星盤中推算出自己的命運。當初糊塗道人算出自己渡不過雷劫,所以直接進入大澤斬殺妖族,為羅浮山掃清障礙,雖然當時看來毫無理由,其實恰恰說明他也算到了未來的魔災一定會蔓延到羅浮山。


    “姬明月他……”林涵欲言又止。


    姬明月與姑射仙子的關係,如果姑射仙子注定在魔災中隕落的話,林涵總覺得應該讓他知道。


    “師父連見都不見小明月一麵就走了,也是為這個。唉,小明月又不是傻子……”晏飛文說著,幹脆抱著頭道:“啊,頭好疼。”


    林涵無奈地看著他。


    “那應對千秋閣的事你有什麽辦法沒?”


    “隻能從現在開始做好逃跑的準備了,就這樣也未必跑得掉,現在想想真應該去南瑤島……”晏飛文正說著,見林涵神色有異,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林涵頓了頓,還是說了出來:“我隻是有個猜想。”


    “什麽猜想?”


    “你覺得,糊塗道人當初殺大澤妖族,真的隻是為了給羅浮山掃清障礙嗎?”


    -


    這邊紀驁和姬明月一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去千秋閣的駐地探查,兩人甚至話也不用說,隻互相瞥了一眼,紀驁就把飛劍拿了出來。


    其實姬明月現在的狀態確實不適合出去惹事,因為連個趁手的武器都沒有,連紀驁都問他:“你空手去?”


    “以前沒有明月輪,不是一樣打?”姬明月冷冷道。


    紀驁和他兩個人話都少,常常一起出去打了一天架,一句話都沒說過,所以也沒繼續問,兩個人直接潛進千秋閣駐地,千秋閣派來監視他們的人駐紮在他們駐地的南北兩邊,呈犄角之勢。他們先去看了看那隻在北邊巡視的金翼虎,對付妖族他們是早就熟稔的,所以全身而退,等探到南邊時出事了。


    如果隻是之前在客棧遇到的那個化神期老者,他們也是能全身而退的,但潛入第一時間驚動的並不是那老者,落下來的也不是巨碗,而是一道翠色的光芒,所過之處草木萌發,直接把姬明月的月光擋了個幹淨。紀驁失去掩護,仗著飛劍厲害殺出一條生路,一條金紫相間的光如蛇一般蜿蜒而來,追著他飛出幾裏路,紀驁稍有減速,一道紫電直接擊中他腳踝,下一刻金光直接纏了上去,一眨眼就把紀驁捆成了個粽子,動彈不得,直接從空中掉了下來。


    捆仙索這種好東西,姬明月還是認識的,不像紀驁在離天劍派那種小宗派,遇上捆仙索隻知道它厲害,不知道如何掙脫,紀驁隻管用蠻力掙紮,他這兩年還是長進了不少的,同樣是羅浮山的捆仙索,現在已經能掙出空隙了,隻是出不來,好在周圍月光忽然大亮,瞬間轉寒,草木上迅速凝結出薄薄霜層,他身上的捆仙索也忽然變得堅硬起來,沒法再捆在他身上跟著身形動作一起伸縮。


    紀驁抓住機會,上身直接掙脫出捆仙索,召來飛劍,正要斬向捆仙索。這樣近的距離,就算他劍術如臂使指,劍氣也必然傷到自身,但他仗著恢複速度快,壓根沒在意,眼看著飛劍就要砍到身上。空中忽然響起一聲歎息。


    “真是癡兒。”這聲音十分蒼老,聽起來似乎是個老嫗,紀驁隻覺得身上襲來一股大力,整個人連同著身下的土地直接被抬了起來,抓住他的是一隻綠色藤蔓組成的巨手,那手在空中一個轉向,直接把抓起來的土層和紀驁一起,倒向姬明月藏身之處。姬明月白衣一閃,幹脆現了身,懸在天穹之上,那巨手在他上方張開,一絲月光也透不過來。


    兩人都明白這次實在是輸得慘,紀驁不服,還想翻身再戰,空中傳來雷聲般隆隆的聲音:


    “請少主不要讓我們為難。”說話的是在客棧遇到的那老者,語氣看似恭敬,實則那隻巨手忽然豎起來,做了一個推的手勢,隻見地上直接出現一道巨大的裂痕,兩人連同腳下的山坡一起,被推迴了自己的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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