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那肯定是姬明月。


    “你躲起來,我出去會他。”紀驁提起了玄晶劍。


    林涵拖住了他。


    “我和你一起去。”


    反正仙劍材料已經沒用了,姬明月總不可能痛下殺手,大不了把身上的丹藥和材料都賠給他,瓊華宮雖然氣勢淩人,但是千秋閣是做生意的地方,他們買不到想要的東西就泄憤殺了對手,傳出去也不好聽。


    而且這是千秋閣後山,林涵不信千秋閣就真的袖手旁觀。


    紀驁看了一眼林涵,也沒有強行讓他留在洞府裏。


    -


    後山上已是明月千裏。


    林涵從未見過如此澄澈的月夜,倒好像今年的月光都在這一夜傾瀉下來了一樣。他和紀驁一出洞府就看見了姬明月。


    他仍然是那身白色袍服,靜靜懸在空中,披戴一身銀白月光。他的神色似乎要一直這樣冷漠下去,就連看向林涵和紀驁時,眼中也沒有一絲情緒。倒好像他不是來找麻煩的,而是偶然在這裏看風景一般,紀驁和林涵的死活,壓根與他無關。


    倒是他身後的那些瓊華宮的人十分積極,一看見紀驁和林涵露麵,就冷聲喝問起來:“瓊華宮的仙劍何在?”


    紀驁的目光在姬明月身上停留了一會,又看向了姬明月身後的夜華長老,他已經看出這群人中戰鬥力最強的兩個是誰。


    “諸位來得不巧了。”林涵看他們搞出這麽大陣仗,千秋閣還沒有人來,就知道這件事千秋閣是不會插手了,於是也懶得拖延時間,直截了當地道:“仙劍殘片我們已經用了,你們就算殺了我們也沒辦法了,還請高抬貴手,我願意用丹藥和材料彌補瓊華宮的損失。”


    “彌補損失?嗬嗬,你說得好聽!”夜華長老是個仙風道骨的老人,態度高傲得很:“仙劍殘片是我瓊華宮的東西,價值連城,你們有什麽東西可彌補的?”


    “師父,別聽他廢話了,這小子就是在拖延時間。”夜華長老身後一名似乎是弟子的青年說道:“等我們殺了這兩人,搜一搜他們身上,仙劍殘片定然還在的。”


    這些人在決定紀驁和林涵的命運,林涵卻在看逸仙城的上空。


    隱約可以看見許多人影懸在天空上,都在遠遠觀望這一切,顯然不等瓊華宮退下他們是不敢過來的。看來雲沁說這逸仙城中沒有人能和姬明月一戰倒是實話。


    夜華長老被弟子鼓動了,想要動手,卻又顧忌地看了一眼姬明月。他在門中的輩分顯然是高於姬明月的,但是卻有點像個跟班,請示姬明月的時候,神色也十分尷尬:


    “明月,你看?”


    姬明月沒有說話,隻是月色更加澄澈明亮,月主寒主水,瓊華宮心法都偏寒,在月夜會大有進益,顯然是讓他們動手的意思了。


    夜華長老神色喜悅,畢竟顧忌著身份,一招手,身後的弟子都湧了上來。


    瓊華宮的心法絕情絕性,這些弟子也都是殺人如刈草的,一個個都是凝脈巔峰,偶爾還有兩個金丹,有用飛劍的,有用分浪尺的,倒是靈氣屬性都近乎冰雪,一起湧上來的時候有寒風撲麵。


    林涵見他們毫不猶豫動手,也不多說,直接拋下幾棵蝕金藤種子,同時祭起水靈珠,水藤夾雜在蝕金藤的藤條種,讓這些弟子的來勢一滯。


    紀驁已經穿過藤林,朝他們撲了上去。


    這三個月來,他在城西的賭試場裏也算打出一番名氣,交手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殺手賭徒,實戰能力更上一層樓。身形快如鬼魅,出手就是殺招,一劍斬開一名弟子的護身法寶,墨黑匕首一抹,頃刻了結一名瓊華宮弟子的性命。這些弟子跟著夜華長老,平時隻有他們殺人,哪有被人殺的份,紀驁身形兔起鶻落,借著蝕金藤林掩護,一個照麵,已經殺掉兩名弟子,他現在飛劍破盾,匕首殺人,身形又快,近身後連金丹的飛劍都敢硬扛,這些弟子哪裏見過這種詭異打法,頓時嚇得肝顫,紛紛退後。紀驁哪裏肯放,借著他們逃跑的機會,又輕易殺掉一人。他壓根不考慮別的打法,反正殺了幹淨。


    “無知小兒!”夜華長老本來是聽說過他的名號的,所以才存心讓弟子上去鍛煉,誰知道一個照麵紀驁就殺了三個人,瓊華宮弟子萬裏挑一,這幾個弟子更是他心腹,誰知道辛辛苦苦養了這麽多年,紀驁一次就殺了三個,當即也不管什麽身份不身份,一掌劈下,數十丈的蝕金藤森林全部化為粉末,連林涵在藤林中掩護紀驁的水藤都差點被他震碎,連忙撤了迴來,擋在自己和紀驁身前。


    那些弟子紛紛逃了迴去,夜華長老一臉暴怒,飛劍出鞘,直接斬了下來。


    元嬰長老的劍氣實在太過恐怖,雖然劍意倒不如紀驁,但這是純力量層麵的碾壓,這一劍下來,劍氣還沒碰到紀驁,地麵已經片片龜裂,裂口中生出無數冰雪荊棘,大半個後山都被這一劍的劍光籠罩,一樹開得正盛的桃花上瞬間凝結出無數霜雪,連樹幹也凍裂了。


    但紀驁看他這一劍的眼神,十分平常。


    “太慢了。”他平靜地說:“劍意也散了。”


    彼時這一劍的劍氣已經劈到他眼前,他的額發睫毛上凝結出冰霜,眼看著這一劍就要將他凍結成冰……


    無人看清他的動作。


    太快了。


    就連夜華長老,也隻是看見自己飛劍的冰雪劍氣中,忽然出現一道細細的黑色裂縫。而後那道裂縫瞬間擴大,他的瞳孔也瞬間放大,全身如墜冰窟,還來不及祭出隨身法寶,隻見天地之間明月光華大作,那一瞬間,所有動作都慢了下來。倒好像照耀在天地之間的不是皎潔澄澈的月光,而是清澈的湖水。所有人、所有東西都被淹沒在銀白的湖水中,任何一個動作,都是在水中穿行。


    一道鋒利的飛劍,在離夜華長老不到半尺的地方緩緩地現出原形。


    直到這一刻,夜華長老才看清紀驁的飛劍。


    那是一柄非常普通的靈品飛劍,平淡無奇,用的隻是玄晶蟒脊骨,品階也不過中品而已,這樣的一柄飛劍,在瓊華宮可以找出千萬把,連那幾個被紀驁殺掉的弟子都可以隨便掏出幾把來……


    但是,這柄飛劍上的劍意,整個瓊華宮也未必有人能使出來。


    那是一種非常寒冷,非常鋒利的劍意,甚至已經沒有合適的詞語去形它,這種劍意本身,就讓人想到死。


    他浸淫飛劍百餘年,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意識到自己的劍意有多拙劣,那些冰雪、劍光、甚至鋪天蓋地的氣勢,又何其多餘。他不禁想,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劍道,鋒利到極致,簡潔到極致,一劍就斬斷生死。何須劍氣襯托?


    看著這柄飛劍,夜華長老竟然有一瞬間的錯覺,仿佛這柄飛劍上的劍意,也許就是劍道本身。


    逍遙經器靈說朱雀大陸上不該有人窺得天地大道,那有人窺到這麽恐怖的劍意,又該怎麽算呢?


    然而,相比劍道,夜華長老更恐懼的,是那柄飛劍的速度。


    姬明月的明月大道之下,月光幾乎凝聚為實體,所有時間和動作全部停滯,連那些弟子口中的驚唿都被月光鎮壓住,天地之間一片寂靜,連身為元嬰期的夜華長老也無法移動。


    但那柄飛劍,竟然還在動。


    緩慢而執拗地,帶著一串銀色的波紋,如同一尾逆流而上的魚,緩緩地,刺向夜華長老的頭顱。


    夜華長老大駭!


    明月大道之下,他隻能勉強移動一下手指,根本無法躲避這柄飛劍,這樣下去,就算那個叫紀驁的詭異青年人也已經被明月大道凍住,但是這柄飛劍還是能將自己斬殺。


    姬明月!


    他在心中無聲地怒吼著,努力扭轉眼珠,想去看一看操縱這一切的姬明月!


    他隻知道姬明月天性涼薄,同門死在眼前也懶得看上一眼,沒想到他也許會連門中長輩的生死安危都不顧!怪不得當初他凝脈異象驚動天下,掌門卻憂心忡忡閉關三年,就為了算出姬明月對瓊華宮究竟是中興之主還是命定的劫數。


    在他驚駭的目光中,空中的姬明月,總算緩緩地抬起了眼睛。


    他的瞳色很淺,近乎灰色,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琥珀般的質地,他看了一眼這個被凍住的世界,目光落在了那柄飛劍上。


    玄晶飛劍還在不屈不撓地前進,緩慢得猶如龜爬,卻讓一動不動的夜華長老汗出如漿,目眥欲裂。


    灰色的眼睛中,總算有了一絲情緒。


    姬明月緩緩地落了下來,身形翩若驚鴻,腳底卻並沒有沾到地上的泥土。他對這世界被自己凍結的樣子已經習以為常了,壓根沒有趁機殺人或者搜查仙劍殘片的意思,看也不看紀驁他們一眼,隻是站在夜華長老身邊,靜靜地看著那柄飛劍。


    他似乎覺得這柄飛劍很有意思。


    能夠不被他的明月大道影響的東西,很有意思!


    他壓根不管夜華長老有沒有被這種緩慢的折磨嚇瘋,而是仔細地觀察著那柄飛劍,然後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的手指修長,如同冰雪雕成的一般,指甲卻瑩潤如玉,這是一雙很容易被割破的手。


    他想摸一摸這柄飛劍。


    黑色的,玄晶蟒脊骨煉成的飛劍,帶著一股危險卻讓人好奇的強大氣息,拖著銀色的波紋,仍在緩緩地前進。


    姬明月的手指,點在了劍鋒上。


    變故突生!


    他聽見了一個輕微的聲音,來自那個操縱這柄飛劍的黑衣青年。


    他說:“破!”


    像是瞬間綻放開的煙花一般,黑色飛劍上爆發出萬千劍意,鋒利如芒,像是在寧靜的水麵中投入一個巨大的雷火彈,所有凍結住這個世界的月光都被飛劍上爆發出的劍意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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