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兒忽然看到兩個人迎麵走來。一個是士兵打扮,濃眉重眼,神色隨和不掩英武之氣,另一個卻是文士打扮,不到三十歲的年紀,頜下微須,兩人都是一臉的悠閑,說說笑笑地走了過來。

    人以群分,物以類居,兩個不同種類的人能放到一起的話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兒,小五兒一向認為一文一武是個鬧事的絕佳小團體。

    小五兒麵色不變,心下卻咚咚直跳,腳下卻暗暗數著步子,眼見得與他們越走越近,錯身而過的時候,突然向靠近自己一側的士兵撲去。

    那士兵正邁步行走,忽察覺有人撲向自己,竟然順勢一腳踢了出去,待看得是個孩子,急忙收力撤腿時,小五兒已撲了上來,抱住了他的腿。

    “救命啊,他們是拐孩子的,救命啊!”小五兒叫道。

    事發突然,那二人被小五兒突然掙脫,一愣之後忙道:“看這孩子,真是淘氣,打你兩下就給你爹鬧難看,快放手,別等著我再打你……”

    小五兒喊,那二人也分辯,一時吵嚷成了一團,那二人想上手手抓打小五兒,卻被那士兵擋住。

    那士兵高喝道:“別吵了!”忽問道:“誰是他爹?”

    那二人互相使個眼色,一人道:“我是,沒見過這麽淘氣的孩子……”

    那士兵冷笑道:“你一口本地話,那孩子卻是徽州口音,你把孩子送到徽州養去了?!”

    那二人見事機已敗,嘴裏強著,卻撒腿逃向小巷子裏。

    士兵也不追趕,與那文士互相一望哈哈大笑,那文士道:“你又壞人好事。”

    士兵道:“我是替他們積德,省了他們日後下油鍋。”

    文士道:“你自己下油鍋吧,你把這小兒踢傷了。”

    那士兵這才發現小五兒呲牙咧嘴地捂著腰蹲在地上。掀衣看時已是青了一塊。

    那士兵頓時臉色通紅,似是大慚,道:“幸虧我已是撤了力了,這小孩皮肉嬌嫩,蹭到他的小腰就淤了血……小哥兒,你不要緊吧,不如我來背你。”當下蹲下身去,將小五兒背到身上。

    問得小五兒還沒吃中飯,三人一起進了一間酒肆。

    三人要了幾個小菜,邊吃邊聊。原來這士兵姓淩名峰,文士叫作司馬熙,這二人見小五兒說是母親患病,自己想要找個掙錢的門路才被人盯上的,不禁又笑又憐。又見小五兒雖是稚齡小兒,口齒卻甚是清楚,又為其可惜。隻是幾歲的孩子除了賣與人為奴卻並無他路,想助他一助卻無計可施,一時頗費躊躇。

    淩峰忽道:“司馬兄不是想買個書童嗎?我看這孩子就挺好。”

    “不行不行,”司馬熙忙揮手道:“我那幾個錢,那裏還買得起個書童!”

    “我不敢求司馬大哥出身價,隻要每月給上點薪資即可。“小五兒趕緊叩首道。

    淩峰見小五兒眼巴巴地望向自己,心下不忍,且又因踢傷了這小兒,自己不安,一心要幫他一把,以解愧疚。見司馬熙推脫,便賴道:“今天這事全是你惹出來的,我說在家吃點粟米飯算了,你非要出來,要不怎麽能踢傷——小五兒是吧,見危不救你可是要下油鍋的!”

    “哈哈!好吧,我找書童可是有三個條件的。”司馬熙笑嗬嗬地說道,淩峰和小五兒都催著他說,他略一沉吟,說道“書童,一要識文斷字。別說能磨墨就行了,否則以後不要說替我收撿信柬,就是收拾哪些書也收拾不來。”

    淩峰心道話倒不假,看向小五兒,見他點頭 ,便知他認得字。

    司馬熙接著說道:“二要會炊飯洗衣,你瞪什麽眼淩峰?難道要我伺侯他不成,要不你天天去給他做飯?三要會管家理財……”

    差點把淩峰給氣樂了:“你幹脆說請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做管家娘子罷了,還買什麽書童?”

    司馬熙道:“哎,你這話不對,既要炊飯,便要買米買菜買柴,油鹽醬醋茶,哪樣不是要花錢滴?不會當家理事,我每個月哪點錢那夠他糟的?萬一來個上旬吃肉,中旬吃米,下旬喝水奈他如何?便是你沒有丁吃卯糧?還不是老兄我替你籌劃的?”

    淩峰無言以對,隻好看向小五兒。小五兒忙道:“司馬大哥放心,小五兒也認得幾個字,以後正好再跟大哥學些見識。我也曾跟二位大哥說來,家母有病。家裏洗衣炊飯,買米買菜,事事都是小五兒打理,便有不當之處,大哥指出,小五兒立馬就改,決不敢亂來。”

    司馬熙本要買個書童,見小五兒說話清楚,便猜他是沒落人家的子弟。有心助他一助,隻是十來歲的孩子性情已成,恐以前嬌養慣了不免有些癡懶,以後主仆處不來,本是好心卻不能善了。況且輕易到手的物事,總是不受珍惜,太凡人總是如此。所以先難他一難,如若他誌心要跟隨,便是緣當如此,日後也不會對這小兒苛刻。聽小五如此說話,雖納罕這小兒太過少年老成,卻也微笑點頭。

    小五兒見司馬熙點頭,心內大喜,趕緊行禮,改稱司馬先生。

    小五兒先跟著二人去認了司馬熙的住處,卻是極僻靜的一條小胡同深處,三間蔽舊的瓦房,東邊小小的兩間配房。小小的院子,院子裏一棵老槐樹傘蓋一樣撒了滿地的陰涼,樹下放著木製小低桌小矮凳,小五兒想起安慶府自己家的玉蘭樹和石桌石椅,不禁心內一片恍惚,猶如隔世一般。

    司馬熙領她各屋看了,正房東屋是間臥房,倚著南窗是一溜大炕,中間是堂屋,西邊是書房。小五兒見陳設雖陋卻也幹淨,書房裏雖然東一堆西一堆地擺滿了書卻無灰塵,灶房裏也是井然有序,便知這司馬先生定是個整潔的人。

    司馬先生邊走邊說,諸如米麵油鹽水井所在等諸般瑣碎之事,淩峰聽得頭大,便躲到槐樹蔭下坐著去了。

    司馬熙吩咐完後,給了小五兒五百文錢,讓她迴家安置一下,明天開始住過來。

    小五兒興高采烈地迴了家,秦氏聽了又是高興,又是心酸。所幸自己身體已見好轉,雖無原來健壯,卻也能料理自己生活,便與小五兒一起買了柴米。又買了點糕餅,想要攜了小五兒去拜望紫影父女,以謝多日看顧之恩。

    將近黃昏的時候,紫影來找小五兒玩耍,聽得秦氏說要上自己家,小孩子們都好客,便笑盈盈地說今天正好爹在家,帶了蘭家母女迴到家裏。

    紫影的父親自稱叫秦藥農,是一個清瘦的中年男子,臉色曬得黑黝黝的,麻衣竹簪,和小五兒在大姐村裏看到的農夫沒有什麽兩樣,看上去樸實厚道,帶著兩三分倔強。

    小五兒一邊和紫影玩耍一邊聽著兩個大人敘家常,互相誇讚孩兒懂事,又感慨身世飄零,秦父勸說不如先留下來,京城裏米珠薪桂,恐不易居住。況且慢慢尋訪四丫頭,大家還可以互相照應, 秦氏便也稱是。

    天色向晚,秦氏便帶了小五兒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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