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令陳嘉瑜想不到的是,屬於她的悲痛和沉重也隨之而來。這一天,還是簡丹、譚寶如來了她們的房子裏吃飯,簡丹還是原來簡簡單單的樣子,譚寶如卻穿了件極長極大的裙子,蹬了自行車拖著滿地塵土而來,這寬而大的裙子將她襯托得愈發嬌小,她一邊拍著身上的土一邊說:“大家看看,我這裙子美不?”

    簡丹裝做很認真的看了一下,“還行!”

    “什麽叫還行呀!多美的裙子呀!我在網上好不容易淘來的,韓劇裏的女主角,不都是穿了這裙子,站在男主角的自行車後座上,雙手緊緊擁抱著男主角,黑黑的長發和長長的裙裾一起隨風向後飄揚……多麽浪漫多麽美好的一幅圖畫呀!”

    “是呀,男主角再張開雙手,像是要擁抱大自然,整個一翻版的泰坦尼克號,當然浪漫呀!”簡丹不置可否的說。

    陳嘉瑜忍不住笑了:“男主角一張開雙臂,兩人都一塊去親吻大地了,更浪漫了。”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陳嘉瑜看了看兔兔,還是沉悶著一張臉,沒有任何表情,她向兩人努努嘴,大家停止了笑,陳嘉瑜也沒想到,這一笑之後,相當長的一斷時間她都和兔兔一樣,也不再笑了。

    她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響起的,掏了電話,是家裏的號碼,這讓她在驚奇之餘立即多了隱隱的不安,隻因為,爸爸好像從來沒有主動給她打過電話。

    “你明天迴來一下,你奶奶去世了!”沒有過多的寒暄,好像連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爸爸說完就掛了。

    陳嘉瑜的手還舉著電話掛在耳朵上,良久,大滴大滴的淚珠不聽使喚的從眼眶裏接連滾了出來,濕了臉,涼了心。

    她對另外三個人說:“我奶奶去世了,我奶奶竟然去世了,她都沒來得及等看我最後一眼……”

    連兔兔也停止了沉默過來勸她,“好了,老年人遲早都有這一天的,別傷心了。”

    譚寶如和簡丹也說,“對,嘉瑜,奶奶已經去了,你也別傷心過度了。”

    但是陳嘉瑜的淚水還是缺了閘般不停的往下流,好一會兒,她突然站起來,“我現在收拾東西,我現在就要迴家,我心裏亂得很。”

    她迅速的收拾了東西,拿出電話給蘇南打,蘇南沒有接,這與他,本是常事,但是陳嘉瑜今天覺得不正常起來,她一遍遍的打著,有十幾遍,蘇南都沒有接,她就開始沮喪起來,自己掂了包到樓下等車。

    但是,晚上七點,正是出租車交班的時間,所以,好久都沒有打到。她隻好失望的往前走著,一輛車從她身材邊唿嘯而過,卻又漸漸停了下來,待她走近,玻璃搖開,一張臉露出來,“陳經理,你這是要去哪?”

    陳嘉瑜驚了一下,覺得這個人有點麵熟,認真一想,不就是原來要去505捉方樹立奸的王先生嗎?

    “啊,是王先生吧,您好,我要迴家,沒想到,能在這碰到您。”陳嘉瑜強自擠出個笑迴答。

    “來,上車,我送你!”王先生下車來,拉開後邊的車門。

    “哦,謝謝,不行,我家在縣城農村,離這有百十裏地呢!”陳嘉瑜一邊道謝一邊拒絕。

    “到縣城呀,不就百十裏地嗎?幾腳油門的事。”王先生很真誠。

    陳嘉瑜猶豫了下,奶奶慈愛的容貌又浮現在眼前,就再出沒有遲疑的上了車,“謝謝你,王先生。”

    “怎麽這麽晚還要迴家?看你眼眶紅紅的,有急事?”王先生的聲音飄進耳朵。

    陳嘉瑜的聲音又哽噎了,“我奶奶,我奶奶去世了!”

    “哦,這樣呀,你自己要節哀呀,人生在世,生老病死,都是很自然的事,對了,要買些什麽東西嗎?”王先生勸慰著。

    陳嘉瑜愣了下,“應該不用的吧?”

    “香燭裱紙,總要買一些的吧!”王先生提示著。

    陳嘉瑜才恍然大悟,“對,是應該買些的,還有鞭炮。”

    剛到村口就看見搭好的靈棚,走近了,就是奶奶大大的照片在對著她笑,她的淚水已經是噴湧而出了,一下車就跪在了地上,腦海裏空白一片的背景裏,全都是奶奶的笑容。好一陣痛哭之後,有伯伯嬸嬸的將她拉了起來,她才意識到還沒有給王先生道謝,但是王先生的車已經不見了,想是已經開走了。

    晚上,陳嘉瑜堅持要給奶奶守靈,她呆呆的坐在棺材邊上,沒有害怕,有的隻是對奶奶無盡的思念:

    她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不論什麽時間都是在奶奶肩上或背上坐著的情景。

    她想起了小時候在姥姥家上學時,有一次奶奶想自己了,背著弟弟走了老遠的路去找她,但卻因為她的貪玩而沒能見上的遺憾。

    她想起了後來四年級時轉學迴來,一次中午,她誰也沒打招唿跑到同學家吃飯,奶奶跑了幾個村子找她、喊她嗓子都啞了。

    她想起了有一年割麥子,爸爸也讓她去割,但奶奶心疼她,讓她睡覺自己卻揮著鐮刀替她割的樣子。

    她想起了初中時因為住校,有一次奶奶走親戚帶了幾塊肉迴來,不舍得吃,愣是放到她休息時才拿出來,結果都生蛆了。

    她想起了有一年她一不小心把家裏的窗戶弄破了,奶奶怕她挨打,說是自己不小心弄的。

    她想起了每次挨爸爸打時那擋在她前邊的小小的身影……

    太多太多的往事一幕幕的腦海裏交替迴放,卻依然喚不迴棺材裏已經變冷的軀體。

    在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那個人真的已經去了,她的心裏有的隻是悲痛和後悔,她後悔自己為什麽就不能多迴來幾次陪陪奶奶。她又想起了自己那差點到手的小房子,她原本是要把奶奶接去一起住的,但是卻沒能實現。可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在這個世界上,頂頂沒用的一種情緒就是後悔,所以,她隻能一邊迴憶,一邊在迴憶裏悲痛的哭泣。

    第二天的葬禮很隆重,有嗩呐的低咽和鞭炮的尖鳴,還有司儀嘴裏源源不斷的對逝者的讚美,幾個親戚家的女眷的哭唱也扣人心弦。可是,陳嘉瑜隻會默默的流淚,沒有聲音,不出聲的低泣,隻有淚水源源不斷的從身體裏往外流。

    當最後一抷土封底上墳頂,她眼前一黑,再也堅持不住的暈厥過去。醒來時屋外下起了蒙蒙細雨,,床前是爸爸媽媽還腫脹的兩雙眼。

    爸爸說:“你奶奶總算沒白疼你一場。”

    陳嘉瑜沒有說話,難道痛哭一場就算奶奶沒白疼一場嗎?難道一場聲勢浩大的葬禮可以與一個慈祥老人的一生畫上等號嗎?她的心裏很亂,悲痛和哀傷仍占據了所有的空間。

    爸爸讓媽媽去給陳嘉瑜熱了剩菜端過來,然後問道:“昨天送你迴來的那個人,不是蘇院長,換男朋友了?”

    陳嘉瑜知道爸爸是誤會了,便解釋道:“哦,不是,隻是一個客戶,蘇南太忙,就沒能送我。”

    “客戶?那他還給了我五千塊錢呢?我想著是你男朋友啥的,就收了,你咋不說是客戶呀,這咋辦?這咋辦?”爸爸著急得站了起來。

    陳嘉瑜淡淡的看了看,“爸,收就收了吧,蘇南給的,和這客戶也認識。讓他代的。”

    爸爸這才放心的坐了下來,陳嘉瑜這才想起還沒給郎強請假呢,看了看表,離下午三點的接班隻差十幾分鍾了。就拿了電話,果然上邊有好幾個未接來電,蘇南的、郎強的、李新鳴的,還有王先生的。

    她看了爸爸一眼,見他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隻好硬著頭皮一一迴了電話。先給郎強打了電話請假,郎強安慰了她一番,說如果有時間一定會來慰問。這讓陳嘉瑜很是感動。蘇南說他那天正在開會,所以沒接。聽到是奶奶去世,也隻是簡單的安慰了一下,就說馬上還有個會要開始。陳嘉瑜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安慰,心頭充滿了失望,眼眶裏又溢滿了淚水。

    李新鳴說原本是想約她打球去,聽了陳嘉瑜的事,說剛好有時間,馬上要來看她,陳嘉瑜趕忙推辭,她說,如果被公司人知道了該多麻煩,別人會說閑話的。

    還有王先生,問她明天幾點迴去,他好來接。陳嘉瑜推托了幾次,看實在推托不掉,就約好明天下午五點來接。陳嘉瑜是這樣想的,剛好趁來接的時候把錢還給他。

    晚上六點的時候,李新鳴還是來了,陳嘉瑜有一種想要撲到他懷裏的衝動,但礙於爸爸在場忍住了,李新鳴看著已經哭得快要虛脫的陳嘉瑜,萬分心疼,但他也隻能好言勸解著,然後留下了慰問品和慰問金迴去了。剛走,郎總果就和酒店司機一起來了,也帶了慰問品和慰問金,他拍著陳嘉瑜的肩膀讓她節哀,爸爸去囑托媽媽打雞蛋茶,郎總見沒人就問,“剛才看見好像是董事長的車,董事長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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