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森橫抱起她,很輕鬆,因為她很瘦很輕,像是在抱一根竹竿一樣。

    他把她放在床上,緩慢的,小心翼翼的。然後拿了錢和鑰匙塞進褲袋。再次抱起她,烏黑的長發順勢垂落。

    沈婧的頭依靠在他的臂膀處,溫熱的唿吸打在他猙獰的疤痕上,有點癢。

    秦森帶她去了五百米開外的一間小診所,這裏趕到醫院要一個多小時,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先去診所查一查。

    “小秦,你怎麽...喲,這姑娘怎麽了?”

    診所的醫師是五十幾歲的老醫生了,帶著厚重的鏡片,兩鬢的白發稀疏。

    “彭伯,你幫著看看,我估計是疼的暈過去了。”秦森將她放在病床上。

    彭伯從藥櫃的圈裏走出來,推了推眼鏡,“小秦,我說你什麽好,男人心急都不顧女孩子的感受,做事情要溫柔點,怎麽弄得都暈過去了。”

    秦森被噎住,幹咳了兩聲,解釋道:“她是腰疼得暈過去的。”

    彭伯瞪他,“你說說你,得多大力把人姑娘弄得腰疼到暈過去。”

    “......”秦森瞥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沈婧,“不是我弄的,她就是腰疼,你給她看看。”

    “這我怎麽看,腰疼可疼是脊椎有問題,也有可能是腰肌勞損,也分很多種類,腎虧的時候還腰疼呢。”

    “......”

    “我看應該沒別的毛病,這腰裏不是貼著膏藥嘛,等她自然醒,要是還疼我給她點止痛片,再去大醫院好好查查,年紀輕輕的怎麽就腰疼,老了這身體怎麽扛。”

    秦森抿著唇,靜默了一會,給她掩上被子的一角。即使是高溫天,睡覺也得把肚子蓋上,不然容易生病。

    “你小子還挺貼心的。新交的女朋友?”彭伯笑了兩聲,坐在板凳上喝了口茶。對麵牆壁上掛著電視機,正播放著小品。

    “不是。”秦森拉過一張生了鏽的凳子靠牆坐,他皺皺眉,想抽根煙,瞥了眼沈婧,雙手垂在膝蓋處,仰頭看電視。

    “你在這也住了三,四年了,就沒見你身邊有個伴,你上次說你多少歲來著,也不小了,該成家了。你家裏人不催你?”

    秦森搖搖頭,笑容淺到看不出,他說:“還沒成家的打算。”

    彭伯又喝了口茶,快見底了,黃舊的茶杯邊緣沾滿了茶葉。“我認識一姑娘,長得挺標誌的,就在那邊的那個超市

    做收銀員,27歲。我給你們牽牽線?”

    “彭伯,你上次和我說過了。”

    “說過了?我老了,忘性大。上次?是你來打吊針的時候嗎?”

    “嗯,就那次。”

    彭伯起身,拿著茶杯走到洗手台那,拿著熱水壺往茶杯裏倒,說道:“你來的次數太多了,我都記不清了。”

    電視上的小品忽然中斷,插播了一段廣告。

    秦森垂下眼眸,沒再迴話。

    小診所裏到處彌漫著淡淡的藥香,還有消□□水的味道。他望著門外漆黑一片的田地有些失神,深邃的眸子染上了遠處的那抹黑暗,越發深沉。

    十一點,診所要關門了,沈婧還沒醒過來。

    彭伯說:“你是要一整晚待在這還是?”

    秦森起身,腿腳有些麻,“確定她沒事嗎?”

    彭伯從藥櫃裏拿了一盒止痛片給他,“要是醒了還疼就讓她吃片這個。我看她腰後的膏藥隻貼了一張,不管用,你給她多貼幾片,你那有嗎?沒有我給你拿。”

    “沒有。給我拿好點的。”

    彭伯拿了一盒給他,“最好的,照說明書給她貼。”

    奇正消痛貼膏。

    秦森拿在手裏點點頭,“一共多少錢?”

    “不用不用。”

    秦森問:“一共多少錢?”

    彭伯知道他固執,鬆口,“98塊。”

    秦森拿了兩張五十塊錢給他,把找迴的兩塊錢的塞進了褲袋裏。

    “你關門吧,我抱她迴去。”秦森把藥片和膏藥卷著也塞進褲袋裏,口袋瞬間鼓了起來,他抱起沈婧走了。

    靜謐的夜裏,身後隻剩下彭伯拉卷簾門的嘩啦啦響聲。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穩,這邊的路其實都很破,布滿裂痕,旁邊就是田野,碎石也很多。偶有三五成群的大學生走過,都會看他們幾眼。

    秦森裝作沒看見,卻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身體涼涼的,腰肢也細軟,淡淡月光下,她的睫毛纖長而濃密,眉毛不濃不淡,是修過的,到底還是20歲出頭的年紀,膠原蛋白很充足,巴掌大的臉十分光滑細膩,那皮膚就像羊脂玉一樣。

    天氣很悶熱,他抱著她走到家出了些汗。

    他在想是送她迴自己的房間還是留他那裏。再三思忖下,秦森

    讓她留在了自己的屋裏。

    私闖別人的地方總是不好的,他隱約覺得她醒來後會生氣。

    他握著她的腳踝解開涼鞋的搭扣,給她脫下,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床邊,開了低檔的電風扇,也蓋好了被子。

    秦森拿好換洗的衣物去了浴室,他洗澡時順便把髒衣服也洗了,晾在外頭。

    他的頭發很短,毛巾擦一擦就差不多幹了。他對著鏡子裏的自己怔默數十秒,轉身掛好毛巾。樓下突然傳來幾聲巨響,隨後是女人破口大罵的聲音。

    那對夫妻又吵架了,還總是在三更半夜吵架。可能婚姻就是一座墳墓。

    秦森拉上這屋子裏唯一的一扇窗,隔絕外麵的吵鬧。

    他看著沈婧,希望她能夠在六點半前醒來,他六點半要去上班。

    床和櫃子之間隔著兩塊60厘米長度的磚的大小,他從衣櫥頂上拿下一個壓縮袋,是一條棉被,鋪好。

    他單手枕在腦後,就這樣睡在地上,習慣使然,他拿過掛在衣櫥把手上的外套蓋住了肚子,合眼休息。

    猛然間想起那被他放在桌上的藥片和膏藥。

    秦森起身開燈,拿起有些褶皺的膏藥,這麽貴也是有道理的,不是那種十幾塊錢的膏藥,撕開就貼的那種。這個需要倒藥劑。

    他均勻的把藥劑倒在貼膏上,一絲一毫都沒有飄到外麵,真的很均勻。

    可是望著她,秦森不知該怎麽下手。

    她穿的是牛仔短褲和純米色的短袖,幸好不是裙子,秦森想。

    他翻過她的身,卷起衣服,露出原來那塊膏藥就戛然而止,沒再往上。她真的很瘦,腰間沒有一絲贅肉,脊骨微微凹著,秦森把膏藥貼在左側,又剝了一個貼在右側。

    他放下衣服,重新給她蓋好被子。

    闔眼的時候他想起他二十剛出頭那會,和附近那些大學生簡直天差地別,看到他們的樣子,有時候他是羨慕的。

    可能是老了吧,他真的挺羨慕的。換做以前,他會覺得每個人都每個人的人生,他的也不差。

    可能真的老了。

    畢竟,今年過完年他就要34歲了。

    腦海裏又浮現剛才彭伯的話,成家立業。

    他的思緒斷在許多年前的一個女人身上,沒再往下想,翻了個身,入眠。

    樓下那對夫妻還在吵,爭吵的內容他聽

    不懂,是本地話。是唱高音的料。秦森歎了口氣又翻了個身,手垂在一側觸碰到她的涼鞋,他沒挪開,就這樣睡了。

    沈婧是餓醒的。

    她睜開眼,是無盡的幽黑,空氣裏都是淡淡的藥香。腰後涼意陣陣,沒之前那麽疼了。緩了那麽幾秒,她才清醒過來,意識到這不是宿舍也不是她的出租房。

    迴想起來,這可能是那男人的家。隔著黑暗,她模糊的看了一圈,十分確定,是他的家。

    她順著記憶,摸上牆上的開關,啪嗒。頭頂的日光燈亮了。

    秦森一向睡得淺,被明晃晃的燈光一刺,有些醒了。

    沈婧坐在床上,看著床下的男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映入眼簾的是他左臂的疤痕。再看,是不同的感覺,粉色的疤已經結痂,牽動著周圍的皮膚,都皺在一起,還有針縫合的痕跡,那塊皮膚是醜陋的,是駭人的。

    但是她很喜歡。

    秦森還有些半夢半醒,畢竟剛入睡沒多久,他坐起身,撫著額頭,擼了把臉,抬頭正好對上她的視線。

    四目相對,兩人皆是一陣沉默。

    打破這份寂靜的是沈婧肚子發出的咕嚕咕嚕聲。窗外的蟲鳴聽得一清二楚,更別提這叫聲了。

    沈婧捂著肚子,臉有些微紅,她掀開被子下床,說:“我要迴去了。”

    秦森也站起來,“你腰還疼嗎?”

    她搖搖頭,腳踩在柔軟的棉被上,走到他身邊拿過涼鞋。

    “剛才診所裏的醫生說了如果疼的話可以吃片止痛片,奧,就是這個。”

    沈婧接過藥片,仰頭看他,“診所?”他真的很高,帶著男人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我帶你去了診所。”

    沈婧說:“給你添麻煩了。”

    秦森說:“不會。你年紀輕輕的,腰壞了以後走路麻煩著,多當心著點。”

    他的嗓音有些深夜的暗沉和黯啞。

    “謝謝。藥錢一共多少?”

    秦森說:“不用。”

    出乎意料的,她的肚子又叫了,還是連著的。沈婧握著藥片的手抖了三抖,低下頭不敢看他了。

    秦森說:“你那邊有吃的嗎?”

    沈婧輕輕的搖頭。

    秦森穿好拖鞋掀開簾子,進了廚房,他說:“我這裏隻有掛麵。”

    她剛想說不用,廚房那邊就傳來鍋子接水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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