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語是守護者,而秦豐是自由者。

    從某些方麵而言,周語的說話權,要大於秦豐。

    比如此刻,就算秦豐願意付出代價尋求答案,這本子顯示出來的也隻有:權限不足,不予查看。

    秦豐看著周語,皺起了眉頭。

    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周語皺起眉頭。

    之前哪怕再生氣,他也頂多是沉默不理罷了。

    “你瞞了我什麽事情?”

    他又問了一遍。

    周語不怕他的嘲諷冷笑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麽,但她最無法忍受的是秦豐的沉默與皺眉。

    他這樣一個不溫柔的人,卻為她做盡了溫柔事。

    如何還忍心繼續讓他煩擾?

    他們之間的相處已經那麽有限,這大千世界又那麽遼遠,她不想爭吵,不想冷戰,不想與秦豐再有一秒遺憾。

    但是,這理由一旦說出了口,秦豐定是不願意的。

    周語抿緊了唇,她看著秦豐,眼中有著掙紮與哀求。

    似在無聲無息地服軟,讓他不要問了。

    秦豐心軟了一瞬。

    他在自己快要被她的哀求所打動時,麵無表情地抬腳就走。

    再問,也問不出什麽,瞧著她被逼的無可奈何的模樣,也非他所願。隻是,不問,這個事情終究會橫在兩人之間,如鯁在喉,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周語那麽聰明的人,怎麽會不知道兩人相處最好就是互相坦誠,沒有隱瞞。

    她如今這樣,怕是煩擾她的事情實在是嚴重的很,再便是依舊還是不信任他。

    她為何總是不能信任他,把什麽事情都與他說清楚呢?

    秦豐心裏有氣,雖然舍不得說她,卻也不想繼續僵持下去了,隻能暫時離開。

    而他這一次,的的確確是錯怪了周語。

    她根本不是不信任他,隻是太在意他。

    處處為他思量,把自己的付出都仔細收好了不讓他瞧見。

    對一個人好是很容易的事情,可要瞞著一個人對他好,還不被他發覺,這便需要足夠的深情了。

    深情如許,卻還要被誤會,這份苦澀周語咽在喉頭,是旁人不知的難受。

    瞧見他不高興地離去,她鬆了一口氣之餘,心頭如何還能明朗起來。

    不知道這一

    次他又要氣她多久,晾她多久。

    她不想把他們之間的時間浪費在鬧矛盾上了,他走她便追,他跑那她騎著馬兒追。

    軟磨硬泡,死乞白賴地把這事胡攪蠻纏過去。

    周語想到此,便邁開步子要向秦豐追過去。

    她走了幾步,被迎麵跑來的曉曉攔下了。

    曉曉上氣不接下去地攔住她,隻道:

    “姑娘,梅園出事了。”

    梅園是四園之首,是最最繁華的一園。

    但凡能進梅園的,不論是姑娘公子還是雜役,都是頂頂好的。

    如今,梅園出了事。

    周語望著秦豐漸走漸遠的身影還是沒轉頭,身後的曉曉又是一聲催促:

    “姑娘”

    世事難料,百般無奈。為何總是有那麽多的事情來教人煩惱?周語有時候真的想拋去這裏的一切,迴到當初初見秦豐時的那刹。

    他在一片蒼茫之境中緩步走來,她抬首便瞧進他望過來的眼。

    一眼萬年。

    “姑娘?”

    曉曉又是一聲。

    周語生生地止住了要去追趕秦豐的步伐,歎了口氣。她腳下一轉上了馬車,吩咐馬夫道:

    “馬上迴梅園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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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曉在馬車上也大致與周語稟告了一切事宜。

    周語安安靜靜地聽了,眉頭逐漸皺起。

    等下了馬車,原本有無數雜役主管笑迎出來。但這一次,她一進去,就看到了主管慌慌忙忙地往裏頭走,甚至都來不及招唿一下她。

    等慌亂的人群瞧見她,才一個個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叫起來:

    “姑娘!姑娘迴來了!”

    在情急之下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那小婢來不及告訴周語什麽,拉著周語就往雅間跑。

    兩側的小廝見周語來,趕緊為她在嘈雜的人群中開辟出一條通道來。

    周語走近一看,瞧見一個戲子倒在了地上,口中有血沫,臉上發青,唇色烏黑。

    再往裏看去,就瞧見了黎戰與趙剛兩人,

    黎戰

    麵色從容老神在在,趙剛臉色發白如雷轟頂。

    周語光是瞧著這個架勢,就知道今晚又不能睡好覺了。

    “姑娘,杏花妹妹飲了趙大人的一杯酒後,就……”

    小婢還沒說完,黎戰就站起來道:

    “說話掐頭去尾,什麽壞習慣。這酒哪是趙大人的?分明就是你們梅園裏頭的。這喝死了自己人,又怪到我們趙大人的頭上來。”

    這說話,果然薑的還是老的辣。

    幾日前周語見到趙剛,人家還在煩惱要怎麽迴複太子的拉攏。

    可是今日,黎戰這麽一說,這趙剛就成了他們的人。

    周語大致知道這事是怎麽迴事了。

    梅園死人,劍指趙剛,這賢王若是要拉攏趙剛,周語與趙剛勢必有隔閡。

    趙剛勸酒,戲子中毒,就算怪不到他身上,他也是有損名譽。才上任一月不到,就在尋花問柳之地勸死了一個戲子,傳到皇帝耳中,皇帝又會怎麽想?

    最最主要的,就是在趙剛被千夫指時,黎戰卻施施然站出來為他說話,直言他是冤枉的,是梅園的酒的問題。

    一箭三雕。

    這事情查下去也查不出結果來,梅園魚龍混雜又是客進客出之地,這園子裏有太子的眼線不奇怪;這今日的客人裏有太子的眼線不奇怪;這仆從之中有也不奇怪。

    既然查下去沒有結果,人也死了。

    自然是要挑最有用的方式來收尾。

    縱然死的是周語的人,縱然損失的也是周語的梅園。

    周語卻還不得不叫人停止調查:

    “不用查了,這事情我知道。不是趙大人的錯,趙大人無需為此擔憂。”

    “杏花幾日前便與我說過,有個恩客要為她贖身出去,這幾日突然沒了消息,想必是事情黃了過不去這道坎吧……”

    戲子,就是能把假的說成活的。

    周語掛起笑,不但不能怪罪他們,還要自己請罪沒有好好招待貴客,讓他們瞧見了園中的醃臢事,並且親自送黎戰與趙剛出去。

    黎戰知道以周語的聰慧,自然不會把事情弄大,自然是走得絲毫不拖泥帶水,瀟灑的很。

    而趙剛卻是惶惶,覺得是自己害死了一個小姑娘。他曾是秦豐的下屬,如今周語是秦豐心裏頭的人,他竟然害死了周語手下的人,這如何是好?

    趙剛性子耿直,不懂得掩飾,這份驚慌便一絲不漏地展現在了臉上。

    周語在與他擦身而過時,與他輕聲地道了一句:

    “莫慌,這事怪不到你頭上。”

    她不能直接在人前幫著這個呆木頭分析來龍去脈,告訴他被人賣了還要承人家的情。

    但她這一句話,就讓趙剛與她之間原本該產生的隔閡消散了,又保全了趙剛的名聲。

    太子賣了趙剛一個人情如何?

    他賣得,她也能。

    黎戰到底沒有說話權,不過隻是幫襯一下,有的也是隻字恩情。

    可人是周語的,如今周語不追究,這恩情可比幾個字大多了。

    趙剛領會周語的意思,朝著她深深地做了一揖:

    “趙剛謝過姑娘。”

    周語沒多說什麽,隻讓他快些迴去,一切事都有她。

    等趙高一走,周語轉身瞧見那些個姑娘的臉色,才發覺這黎戰的一計,該是一箭四雕。

    她的不追究,著實寒了戲園裏頭眾姐妹的心。

    如今她才掌權半年,姐妹這般死法,她竟然編造了個理由糊弄過去。

    園子裏的姐姐妹妹們感情都好得很,一個人若是有心上人了,必定會被全園子的姊妹傳個遍。

    再說杏花那般開明的個性,豈是能藏的住事情的人?

    周語如此行事,實在叫人心寒。

    可當時事發突然,情況緊急,周語如何能在眨眼間就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來?

    她垂下眼眸,也懶得解釋。左右都是她撒了謊,她對不起杏花。

    她行事,若是每一個人都要考慮周全,要對得起天下人,那必定是達不到自己的目的。

    她本是惡鬼轉世,何須仁慈加冕。

    周語瞧著地上杏花的屍首,隻淡淡地囑咐道:

    “帶下去,好生埋了。”

    在場的沒有一個人動。

    周語掀了掀眼皮子,挑眉望著那群滿腹委屈跟責怪的人們,似笑非笑:

    “怎麽,難道還要我親自動手?”

    “姑娘,此事,難道就這麽算了?”

    一個姑娘終於忍不住出聲,要來討幾句公道話。

    可是公道是給活人的,死了的人,拿了又有什麽用?

    “不然

    呢?你是要我抬著人去兵部還是禦史台?黎戰黎大人說的話你們也聽到了,是喝了我們自己的酒死的。你們以為鬧到了大理寺,人家是信我們還是黎大人?”

    周語不緊不慢地反問到。

    她眯起眼,眸中有一團解不開的迷霧似的,叫人看不清情緒:

    “這酒是誰動的手腳我自然會查出來,但那兩位卻是我們都惹不起的。日後你們自己一個個都警醒些,少成了那些個踏腳石,可明白?”

    不滿歸不滿,這主子說的話,到底還是要聽的。

    而且這個事情,也的確不是她不想查,而是沒法查。就如她所說,查誰都不會有結果。

    梅園的眾姐妹,雖然寒心,此刻聽了周語的話也不敢發作,隻能按著她的吩咐,把屍首先埋了。

    周語瞧見了不少人眼中的不滿。

    這不滿埋在心底,就如小樹長在沃土之中,隻會越來越大越來越粗壯。

    可是……又如何呢?

    她會在那些個樹長成參天大樹前就一棵棵都鉸了。

    作者有話要說:心疼嗎?心疼啥啊你們,留著以後慢慢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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