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聽,原先的不滿情緒才收了起來,慢慢地換上了凝思。

    周語說的對,他真的是昏了頭了。

    父皇心中有所懷疑之後,豈會取用他報上去的名單?他縱然是要分解賢王的權利,這分解的太快,難免就適得其反。

    事已成定局,他這一次,原本可以完勝的一局,恐怕要被自己的衝動毀了。

    周語見太子不說話了,知道他是聽進了自己的話。於是才繼續到:

    “太子,現在還不是太晚,我們還有挽迴的餘地。”

    “挽迴的餘地?本宮做都已經做了,還能怎麽挽迴?一個時辰前就有人擬好了折子,現在怕已經是送進宮拿都拿不迴來了!今日早朝父皇就會知道此事了!”

    太子一想到自己痛失了良機,臉色鬱鬱不說,竟還有隱隱遷怒之意:

    “你若是早些進宮來就好了。”

    周語知道這位被侍奉慣了的太子爺的脾氣,他永遠不會錯,錯的都是別人。她也懶得與他在這方麵爭,無視他的抱怨,繼續說下去:

    “瞞是瞞不住了,但我們能在事情發生後把皇上心中的懷疑降低到最小。首先,便是死不承認。其次,既然善後工作太子都做得盡善盡美了,那就不怕賢王找人查。不但不怕,我們還得配合幫著查。如此一來,皇上就算是疑心是您做的,也會被您的舉動弄糊塗了,從而再三思考:或許真是個意外呢?”

    太子聞言,麵色再次緩和。他走過去,輕輕地握住了周語的手,臉上是裝出來的深情款款:

    “還好有你。”

    周語是戲子,她能一眼看出人的真心或者假意。這個人帶著一腔的虛偽來靠近她,她看出明了,卻不得不繼續與他虛與委蛇。

    這世間,多的是這種人。自私自利,虛偽可笑。但凡是他們做的,皆是對的。即便是錯了,也是別人的錯。被反駁了一句,總有成千上萬句來對應,叫人不齒,不願與之相交,偏生他們還覺得是自己贏了,在一旁如跳梁小醜似的彈冠相慶。

    周語忍著惡心,與他周旋了一會兒。等天一亮,便以太子需上早朝為由,早早地退出宮去,多待一會兒都是不願意。

    她一路上拿帕子擦了無數次的手,迴去後又拿水洗了好幾遍。

    那雙素白的手被滾燙的水燙得發紅,周語怔怔地盯著自己的手看了一會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臉上蒙起一層緋紅,唇無聲無息地動

    了動。

    她如今持有的秦豐的本子,很快就聽從她的召喚,從虛空之中浮現了實體。

    她繼續又說了些什麽,本子嘩啦啦地翻開,翻到其中一頁,顯露出幾個字來:

    等價代換,一字一血。

    周語咬破手指,將其覆在那頁紙上,用力擠壓指尖。血過了許久才從她的指尖滲出,不斷地湧入那本本子之中。

    她並沒有一滴滴地給血,而是由著本子吸,叫人數不清她到底損失了多少滴血,問了什麽問題。

    本子吸足了報酬,很快就又翻動起來,直至最後一頁才停下來,上麵顯露出大片的字。

    周語一行行看過去,臉上的緋紅褪去,徒留下一臉的蒼白。她緊緊地盯著那些個字,突然毫無預兆地就落了淚。

    她的淚一滴接著一滴,落進那銅盆之中。

    盆中的水被她的淚激起一朵朵水花,靜悄悄的裏屋,突然間就隻餘下了她隱忍的哭聲。

    她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唇,不敢讓外間的曉曉聽見,淚水卻控製不住地往下流。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她在心裏問自己,如果是這樣,那與死了有何區別?

    周語很少哭,她的淚大多都留在了童年,今日算是意外,情難自控。

    她一個人哭了一會兒,等哭好了,哭夠了。她又自己取了帕子擦幹了淚,拿了妝匣子裏的妝粉遮了遮哭腫的眼。

    那本子還浮在空中,而紙上的字,漸漸有淡去的跡象。

    周語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她終於像是做了什麽重大決定似的,將手覆在了最後一頁紙上。

    她動了動唇,輕聲地又說了些什麽。

    本子在她話音剛落的刹那就散發出一陣白光,等白光逐漸消散後,那最後一頁紙上隻餘下了契成兩字。

    同樣的這兩字又在周語的額間一閃而過,沒入她眉間。

    周語閉了閉眼,再張開時便如同什麽都沒發生過,眸色清明毫無悲痛。她走過去打開門,衝著在門外候著的曉曉微微一笑:

    “好了,你進來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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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的煙花爆炸事件在朝中又掀起了一番風雨

    ,賢王一派咬定要追查到底,不揪出幕後真兇不罷休,一雙雙眼睛有意無意地往太子身上瞄。而太子則是老神在在地站著,麵上不動聲色,大義淩然地表示是該追查,自己絕對配合。

    等他這麽一表現後,皇帝就若有所思起來。太子覷見皇帝深思的模樣,臉上又不免得意起來,為聽從了周語給的建議而沾沾自喜。殊不知他這副模樣,都進入了一直在觀察他的皇帝眼中。

    皇帝閉了閉眼,歎了一聲,還是召秦豐出列:

    “秦中丞。”

    秦豐往外跨了一步,站在殿中行禮:

    “臣在。”

    “此事關係重大,又是事關朝中要員。朕命你在一月之內速速查清事實真相,究竟是煙花製造商的問題,還是有人刻意要害戶部陳大人。至於工部戶部的空缺,便由刑部的張誌遠與你一起負責吧。”

    刑部尚書張誌遠,當即便跨出一步行了禮:

    “臣,尊旨!”

    秦豐同樣也應了一聲,退迴自己的隊列之中。

    現在秦豐在皇上眼中依舊是中立的,找他來負責兩部新尚書任職,可謂是監督,並不奇怪。

    但皇上居然越過了吏部尚書盧鴻,找賢王麾下的張誌遠一起來負責,此事就顯得耐人尋味了。

    隻要張誌遠提上去的人不怎麽過分,秦豐定是沒理由反對,他本是管理朝中要員瀆職與否,對於任職這一塊並不了解。皇帝也知道這一點,還讓他與張誌遠一起辦這個事,這是在給賢王送禮部呢。

    太子怕是怎麽觸怒皇上了,讓他將兩個尚書之位都給了賢王。

    如此一來,朝中的局勢變得更加莫測起來。原本稍顯弱勢的賢王,雖然死了陳舟,但勢力並未減弱,甚至還多了一個禮部。反倒是太子,丟了禮部不說,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降了。

    今日這早朝下去後,賢王一派的人明顯都是興高采烈。反觀□□,則個個緘口不言,急匆匆地趕迴去,怕是都要去太子私府共商日後怎麽做了。

    秦豐與賢王碰了這照麵,無關緊要的話說了幾句。

    他此刻並不怕皇上懷疑,是皇上自己下的令讓張誌遠與他一起辦事,而張誌遠又是賢王的人,賢王為張誌遠與秦豐攀談幾句也是正常。

    “周語今日淩晨進了宮,此事勞煩殿下了。”

    進宮出宮的詳細都會記載在守衛的報告裏,周語拿了太皇太後給的恩赦

    入宮,卻沒去太皇太後那裏拜見,日後若是被人翻出來,怕是不妥。

    賢王一早進宮時,就幫她處理了這件事情,將記錄抹消掉了。他對著秦豐點了點頭,又笑了笑:

    “無礙,小事罷了。聽聞秦中丞昨日是第一個到現場的,可查出點什麽了?”

    秦豐見有人來,做出送賢王的模樣,一邊走一邊壓低聲音與賢王說道:

    “煙花有問題沒錯,但賣煙花的何氏一家再三強調自己的煙花賣出時沒問題,是有人動了手腳。他們一家在柳州的名聲不錯,供了好幾年的花朝節煙花,因此可查之處還很多。”

    賢王到了宮門,坐進馬車裏頭,對著秦豐道:

    “如此,那就有勞秦中丞好好查查了。請留步,勿送。”

    秦豐目送賢王的馬車裏去,等賢王走遠後,才上了自己的馬車,把一切麵子禮儀都做足了。

    上了馬車後,他才鬆下神經,倚著馬車軟墊思索。

    死了這麽多人,包括一直為他效力的陳舟跟他讚賞有加曾經還抱過的陳家幼子,而賢王卻還能風輕雲淡地笑出來。

    這個人,雖然沒有太子那般草菅人命,卻也沒把人命看得多重啊。

    他日後若是得了勢……

    再看看吧,再看看。

    馬車的車夫揚起馬鞭前問了秦豐一聲:

    “主子,今日可去小巷?”

    這是一句暗語,說去小巷,其實就是讓車夫把馬車趕到無人之地,而秦豐自己下了馬車趕去周語的梅園商議。

    他看了看天色,還沒到晌午,周語又是連夜過來,早朝前才出的宮,現在恐怕還在睡覺。

    思及於此,他隔著車簾迴道:

    “今日不去了,迴府吧。”

    車夫應了一聲,這才揚鞭趕馬迴去。

    秦豐在馬車裏坐著,離著自己府邸還有好一些路時,就瞧見流韻坐在秦府大門口的台階上,托著腮望著他歸來的方向,由著他身側的小廝們好說歹說就是不肯進去。

    等流韻瞧見了秦府的馬車時,馬上就樂嗬嗬地站了起來,跑著往馬蹄子底下衝,口中含含糊糊地叫著:

    “大哥……大哥……”

    車夫倒吸一口涼氣,趕緊拉住韁繩,那馬被驚到一聲長嘶,馬蹄子揚起,就要落在流韻的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小語兒看到了

    什麽呢,你們可以猜,隨便猜,放開猜,往死裏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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