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語已經很久都沒接待客人了,她的住所也從蘭園搬到了四園之首的梅園。她現在需要親自接待的,隻有那幾個血統高貴的人,尋常人相見她一麵都難。

    她依舊是在太子身邊,時不時地透露一點消息。而這幾日,王倩芝告狀元郎一案已是進行到了關鍵時刻,太子幾乎是天天過來探消息,自己不能過來也要差人過來取消息。

    周語給他的消息,往往都是跟賢王同步,不能落後太多,也不能提前太多,偶有幾次賢王還故意吃了幾個小虧讓太子高興高興,使得他越發信任周語。

    雖說是立春了,卻依舊寒得很,周語握著暖爐坐在簷廊下翻閱著底下報上來的消息,由著曉曉催了好幾遍還是不換地方。

    這屋外紅梅白雪的景致,也看不了幾日了。況且身上有披風,手裏有暖爐,身子也是冷著冷著就習慣了。

    “這個消息得讓秦知趕緊給秦豐送去,邊上這幾份就找人給太子送去吧。這些日子他們也該互相磨得沒了耐心,我就幫他們加一把柴,至於怎麽燒,就看他們了。”

    周語烤著火,慢條斯理地揀著消息分類。

    眼下,賢王將駙馬爺的爹娘都藏了起來,太子這邊的人找不到人,處處畏手畏腳生怕哪一天他們出現來指正秋嚴令。

    他們簡直快急得翻遍了皇城,就差沒掘地三尺地挖兩老了。

    而王倩芝在賢王手中也被保護得很好,也不知賢王跟她說了什麽話,這些日子不管太子的人威逼利誘,這一直忍讓的婦人竟然死咬不鬆口了,像是下定決心扳倒秋嚴令。

    反觀秋嚴令,他大抵是這漩渦裏頭最置身事外的一個。

    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每次都是一句證據呢?就像是如果賢王的人能收集齊證據,他就真的認罪了似的。

    按王倩芝所說,當初他們成親之時,正是秋家貧困潦倒之時。原本取正妻該有的六禮沒有不說,連大紅花轎都拿不出。

    當時隻有剪了幾個喜字,貼了金紙,牆上一掛,花燭一對,新娘子坐了蹩腳的轎子就過了門。

    這樣無聲無息成的親,鄰裏雖然都承認這是秋家媳婦,可是太子那邊的人卻一口咬定這算不得事----鄰裏可以買通說假話,怎麽能算呢?

    而這次周語卻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這男女成親,除了冰人說媒之外,還需要將男女雙方的庚帖放月老像下壓上三宿,看是否有盤子碎裂等不

    吉利的事發生。如果三日內什麽都沒發生,這便是月老也看好的姻緣,成親無大礙了。

    王倩芝跟秋嚴令那個時候雖然窮,庚帖卻不會寫不起,而兩張庚帖在那時,就是被放在那小鎮附近的月老廟裏整整三日。

    三日之後又因打掃和尚偷懶,並沒去拿出來。到如今想想看,竟然還壓在月老像下頭呢!

    這庚帖寫的是男女雙方的生辰八字,而且最為關鍵的一點,便是秋嚴令親自寫了庚帖。

    要是秋嚴令跟王倩芝的庚帖到手,這賢王就算是有了人證物證,上頭秋嚴令親自寫的字可絕對賴不掉!即便字賴掉了,這同名同姓還同日生字跡還這麽像的人可不好找!

    因此,周語叫秦知給秦豐送去的消息,便是:庚帖在秋鎮月老廟。

    而她給太子的消息則是:賢王已知庚帖在秋鎮月老廟。

    至於兩方人,誰拿到庚帖,就各看本事了。

    周語將兩方的消息都差人送過去後,才有時間喝了杯茶,看了會兒雪景。

    她現在居住的院子是老媽媽以前的居所,也是梅園最大的一處院子,景致自然都是極好的。如今雪停了,放眼望去,紅梅白雪,雪地裏還有石雕假山層層疊疊,移目眨眼都是美景。

    那些個園子裏的姑娘少爺們,為博得新上任的園主的歡心,也是一個個卯足了勁兒往她這裏塞東西。這大冷天,周語的院子裏卻還是擺滿了奇花異草,看上去叫人心曠神怡。

    最近幾日雪下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少了,算著時間也該是春到了。

    周語見日頭漸升,自己身子被烤的暖和,就脫了披風,捧著小手爐在院子裏散了散步。

    她走至牆角時,聽著外頭吵吵嚷嚷的,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喚來了曉曉詢問:

    “外麵可是出了什麽事?怎這般吵鬧?”

    眼下不過是過了午膳,就算是有恩客來,這恩客未免也來得太早了一些吧?

    曉曉也不知道外頭出了什麽事情,她招來一個門院的護衛問了一下,然後才迴周語的話:

    “姑娘,是秦祺宏,秦祺展少爺們來了。”

    秦風的這兩個庶弟,在皇城過年到現在,什麽好的都沒學,出入風月場所撒錢倒是一把手。

    周語跟秦豐提過幾次,他隻道了一句:隨他們去。

    看他的意思,這兩人要是就風花雪月地流連,不鬧出其他麻煩

    來就隨便他們怎麽玩。

    周語因此也就不再多管閑事,一切放任。

    但是,今日周語卻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以往這兩人都是晚上來,第二天上午再拖拖拉拉地走。

    今日卻是午時就來了,實在奇怪。

    周語放下不怎麽暖手的手爐,垂眸撣了撣身上的褶皺:

    “走吧,出去看看,左右都是閑著。”

    那兩個人,可別給她惹出什麽麻煩來才好。要是衝撞了昨夜睡在這裏的哪位爺,這可不好處理。

    周語一出院子,就聽見秦祺展的大嗓門,在說著些什麽。她順著聲音看過去,瞧見秦祺宏拉著另一位少年的手在後頭跟著。

    周語倒吸一口涼氣,無比慶幸自己那時選擇了出來看看。

    被秦祺宏拉著的少年,長得眉清目秀,跟秦豐有六七分相似,可不就是流韻麽?

    他們拉著流韻來這裏做什麽?梅園可不比蘭園,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這裏再走幾步進去,沒準姑娘穿著肚兜就出來了。

    周語心裏一急,加快了步子,一邊走一邊出聲:

    “秦家的兩位少爺前來,小語兒沒有出門迎接,實在是失禮啊。兩位少爺可願意喝一杯小語兒的致歉茶?”

    周語不好明著去攔下這兩人,讓他們把流韻交出來。畢竟說起來,他們還是正兒八經的流韻哥哥,而她不過是一個外人。

    但是她卻可以先把人都攔下來,請到自己屋子去,免得流韻被帶進去,見到一些不該見的被迫做一些不該做的。

    而秦祺展與秦祺宏聞言,還是有些受寵若驚的。

    周語是什麽人?她是最出名的戲子,更是達官貴人麵前的紅人。她手中的四個園子兩個樓,如今可算是皇親貴族尋歡作樂的專屬之地。她本人更是深得太皇太後的喜歡,時不時進宮去拜見她老人家。

    雖然說是紅塵出身,但她現在的地位,可是比他們這兩個不受待見的庶子要高上許多。而且,聽聞她過年之後就鮮少接客了,許多世家子弟要求一睹舞姿都被拒絕了。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今日他們居然受到了她的主動邀約。

    秦祺展興高采烈地就要答應,秦祺宏卻眯了眯眼,攔住了他:

    “姑娘客氣了,姑娘一個人要打理這麽多事情,忙些是應該的。我們兄弟兩也是熟客了,知道規矩,不勞姑娘費心了。”

    萬事皆有因果,無緣無故就來獻殷情的,絕不會是什麽好事。況且年紀輕輕能坐上這個位子,這個女人可沒她看上去那麽純良。

    先前他們來時,也不見得次次都見到周語。怎得今日就這麽特殊了,要親自賠罪了?

    秦祺宏轉眸看了看身側的流韻,不由得眸色一沉。

    莫不是……秦豐早就吩咐過了?秦豐跟著周語有什麽關係還是別的其他的原因呢……

    周語暗道這秦祺宏心思果然老練,麵上卻還不得不笑盈盈地繼續周旋:

    “公子哪裏的話,是小語兒有愧。早些日子也有怠慢,隻因剛剛接管實在是忙,如今得了空,不親自斟一杯茶水聊表歉意,實在是心頭難安啊。”

    他們兩隻狐狸的周旋間,秦流韻早就看見了周語。

    他先前在府上見過周語幾次,知道這是一位經常給自己送好吃的東西的姐姐,心頭歡喜的很。

    小孩子心性就是喜歡跟對自己好的人在一起,秦流韻掙了掙秦祺宏的手,要跑到周語身邊來。

    所幸的是,秦祺宏心思雖然比秦祺展深沉些,但體力到底比不得秦祺展,沒能拉住秦流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跑到了周語的身邊,歡歡喜喜地牽著周語的手討要吃的:

    “姐姐,吃…吃……”

    秦流韻看著比周語還要高一些,隻是比秦豐矮。以往他在家裏跟秦豐討要吃的時,都是使勁蹭秦豐肩膀往他懷裏滾。可是現在周語與他都是站著,流韻隻能費勁地彎下腰,把自己的腦袋往周語肩膀一靠,口齒不清地念叨著吃的。

    周語憐惜他雖然是癡兒,但心思純淨。兩人在秦府也相處的很好,不由得伸手摸了摸流韻的發,安撫道:

    “好好好,姐姐這就帶你去吃好吃的。”

    她已經跟流韻相處得很熟絡習慣了,卻忘了在旁人眼中,她應該隻是一個去秦府唱了幾次戲,但並無多大親近關係的人。

    這也無怪秦祺宏在周語拉起流韻的手要帶走時,突然就這麽問了一句:

    “周姑娘……與我家小弟似乎相熟的很?”

    他這人心思沉的很,他說的相熟絕對不會是去秦府唱了幾支曲的熟悉。

    周語麵色不改,朝著他笑了笑:

    “我與小少爺有緣,做的幾種糕點恰好能入小少爺的眼。今日既然小少爺都開口了,我又恰巧無事,不如就讓我為幾位少

    爺獻醜,做些糕點填肚子吧?”

    她避重就輕,絕口不提怎麽相熟的事情,就隻說要聊表心意,叫秦祺宏一肚子的疑惑都憋在心裏頭。

    秦祺展早就心癢癢得不耐煩了,他一聽能跟美人相處更多的時間,自然是連聲叫好。

    而秦祺宏看著秦流韻那親昵不放手的表現,知道今日是達不成自己的目的了,至少此刻是不行了,便也不做聲,隻當默認了。

    周語見幾人都沒什麽別的話要說了,就帶著三人往自己的院子走,一邊又暗暗地打了個手勢,叫曉曉趕緊去通知秦豐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我想寫流韻在床上被周語發現,然後秦豐拿著小皮鞭吊打兩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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