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馬車何蹤?

    藏鏡人身邊有個千雪孤鳴;縱然是個逍遙王爺,探聽消息上也大大有用處。

    然而幽靈馬車顯眼至極,又何需探問。

    險山山腳,幽靈馬車悠悠而行,彷彿反映主人目前無事閒散,暫無約戰。

    幽靈馬車如此悠哉,敢於上前挑戰的愚蠢之人原本在日前的武林大會還有幾個年輕氣盛的,那日黑白郎君袖袍一揮,也順帶滅去幾個世家公子的氣焰。

    與人酣戰而敗,是美談;讓人一擊逼退,是丟麵子。

    當然更早之前八卦門想挑戰黑白郎君的洛磊多少覺得自己失麵子,但現在讓他更失落的,是一時興起放出的八卦,竟爾成真!原先他是想製造點茶餘談資,這也是八卦門的宗旨之一。誰都知道黑白郎君對女人沒興趣,想把他弄得身敗名裂……黑白郎君某方麵比誰都還要聲名狼籍,似乎沒什麼好敗的了,單純圖個樂。

    誰知風聲愈放,那樣一個俏美的女子就愈往心裡去。沒想到最後她竟真委身個與她父親差不多歲數的男人,而還是黑白郎君本人認帳的!

    他真是……心塞啊!

    洛磊之事是題外話。

    藏鏡人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會在意哪個無名小子把憶無心惦記上了。自家女兒貌美,被男人惦記自是正常,不足為道。

    他現在最在意的,是黑白郎君。

    黑白郎君與藏鏡人,無仇無怨,甚至可說惺惺相惜。

    他倆之間發生過不少事;如藏鏡人大敗神功初成的南宮恨、黑白郎君曾以報仇之名一掌打在武功盡失的藏鏡人身上恢復他的功體……更別說好幾迴性命垂危之際,對方不求迴報的援手。

    挾恩以求?沒有。

    數次對方性命垂危、另一人四處奔走;待對方再無性命之虞時,他倆都是揮揮衣袖,轉身即走。

    說黑白郎君與藏鏡人有多深厚的交情,還真沒有。

    君子之交,交情不論,談的是意氣相投。

    意氣相投?惺惺相惜?

    再有多欣賞對方,談到女人……還是藏鏡人的獨生愛女,一切全是過往雲煙。

    男人的交流方式,那哪怕是怎樣的頂級高手,交流全靠拳頭。

    於是幽靈馬車在前,藏鏡人二話不說,「飛瀑、怒潮——」

    「喂喂藏仔你招唿都不打一下嗎——」一旁的千雪孤鳴

    急道,他還來不及說出口的話是:『萬一無心在裡麵怎麼辦?』

    然而轉念一想,黑白郎君怎可能連這樣威嚇式的攻擊都擋不下來?

    確實。

    馬車瞬間急馳,黑白郎君現身極快。

    足未履地、內力已出。

    兩道氣勁迎頭相擊,積雪被大片刨起。

    黑白郎君大笑:「此等力道,小瞧黑白郎君了!」

    他心情很好的模樣讓藏鏡人心情很不好,站得遠遠,直接進入重點,隱隱對峙。

    「哼,那傳言怎麼迴事!」

    「什麼傳言?」

    黑白郎君是真不知道藏鏡人在問什麼。

    這也難怪,姑且不論他腦中隻記得各路高手的傳聞,風花雪月之事向來於黑白郎君是瞬間拋去腦後的無用之物,膽敢在他麵前嚼舌根聊當事人八卦的閒人現在還真沒有。

    於是乎,與黑白郎君相關的傳聞,當事人自己是一個也不知道。

    幽靈馬車噠噠地跑迴來,停在黑白郎君身後。

    『你與無心……』光想這四個字要說出口藏鏡人都要咬碎自己一口白牙。他重重哼一聲,千雪孤鳴極善體人意地接話:「藏仔想問你與無心是怎麼迴事,整個武林都在傳……」

    「傳什麼?」幽靈馬車車帷讓隻白晰的手掀起,小姑娘探出頭來,笑意盈盈:「爹親,千雪叔叔!」

    「無心!」藏鏡人一見愛女,什麼兇神惡煞的表情全沒了,全場隻剩下憶無心跳下幽靈馬車的動作,距她最近的另外兩個男人就這麼看著倆人久別重逢,上演一齣父女情深。

    可能隻有千雪孤鳴覺得無心實在了不起,能讓藏鏡人與黑白郎君兩人站在原地浪費時間等待……哦不,藏仔怎麼可能看到女兒還無動於衷?自然是三步併兩步衝上前去抱住他的寶貝女兒。

    「無心,最近好嗎?爹親很擔心妳。」

    「很好喔,我都和黑白郎君在一起,很安全。爹親好嗎?」

    「黑白郎君……」藏鏡人覺得喉嚨裡好像噎了條溫皇特製超大救命蠱,明知有益卻是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若是溫皇那倒好,還能毆打出氣,可是麵對寶貝女兒……

    「對了爹親,剛才您說的傳言是什麼?」

    ……他問不出來!

    「咳,無心,妳爹是想問……」

    「千雪!」

    「藏仔啊,早晚要麵對現實。」

    藏鏡人在心裡吶喊:什麼現實?他沒有任何現實要麵對!隻要有無心就夠了!

    見藏鏡人這般吞吐,黑白郎君是個明白的,知道藏鏡人想問些什麼。

    他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底聽他們父女對話。

    「爹親,事情很嚴重嗎?」見藏鏡人滿臉慍色,憶無心眉頭蹙起,口吻擔憂。

    藏鏡人哪見得女兒這般憂心,連忙安撫:「不嚴重,妳平安比什麼都重要,沒事。」

    「那千雪叔叔就說吧?」

    「藏仔想知道妳是不是……」千雪孤鳴斟酌了很大一下用詞,世界上唯一不會讓藏仔動手揍的對象隻有無心,他不在豁免之列。「……和黑白郎君兩情相悅?」

    藏鏡人渾身僵硬,摒息以待。

    「呃。」憶無心下意識迴頭望那原地搖扇的男人。

    對方橫眉豎目,一字一句當頭砸來:「黑白郎君的態度,有任何一絲值得妳遲疑?」

    「我又沒說什麼……不要那麼兇啦。」憶無心調子沒一絲改變,卻莫名地讓人感到嬌軟。

    「嘖嘖。」身為苗疆王族中最有女人緣,引無數狂蜂浪蝶的千雪孤鳴怎麼能聽不出來,先前男孩子似的無心,麵對黑白郎君時很不一樣,再也不是那副雌雄莫辨的樣子。

    以千雪孤鳴的話來說就是,像個女人了。

    藏鏡人很難像千雪孤鳴一樣心平氣和。

    他此時的感覺,比被雷劈了還糟糕——雖然他沒真的被雷劈過。

    「無心,妳與黑白郎君……」

    「我喜歡他。」她坦然答道。

    第一句,藏鏡人表情已木。

    「不是朋友的那種喜歡。」女孩兒的眼神直勾勾地,看不出一絲猶疑。

    第二句,他想起當年飛瀑直上三千尺的激昂,惱的。

    「爹親,你不高興嗎?」憶無心看藏鏡人,漂亮的臉蛋此時充滿擔憂,還有點兒難過。

    這是女兒選擇的女兒選擇的隻要無心高興就行……

    藏鏡人極力說服自己,可惜克製不住臉上扭曲,分明已經怒上眉山還硬要對女兒擠出笑臉。

    嚇到女兒不好、讓女兒傷心也不好,他們是兩情相悅……兩情相悅……

    ……天殺的兩情相悅!

    「…

    …無心,妳先到一旁去。」握住寶貝女兒雙肩往旁邊一帶,不知哪兒冒出的俏如來極善體人意地牽起憶無心的手將人拉出數尺之外。

    「無心,讓叔父與黑白郎君談談吧。」

    「咦?咦?」場景變得太快,憶無心頓時摸不著頭緒。

    「父親在呢,不用擔心他們會打起來。」俏如來不由分說將人帶開。「金池姑娘也來了,你們先聚聚、聊一會兒,相信叔父與黑白郎君到時也『談』完了。」

    這招調虎離山使得勉強,多虧姚金池才成功讓憶無心離開。

    突然出現的不隻俏如來。

    憶無心被拉離以後好幾顆頭從樹後冒出,全是閒著沒事幹直打探八卦的好事群眾。

    憶無心沒意識到她的大堂哥其實是圍觀群眾之一。

    俏如來對此的解釋是:八卦極重要,需時時關注,才可左右一件事的成敗。

    至少藏鏡人與黑白郎君在野外動武,正氣山莊不必修繕;當然俏如來不會說在第一線看八卦現場極刺激,還挺多人愛看。附帶一提,百武會收取門票三十文,觀者各自保命。

    藏鏡人的聲音由齒縫擠出:「黑白郎君……!」

    「——藏鏡人。」黑白郎君翻手收陰陽扇,儼然備戰。

    南宮恨是個很看得清局勢的人。(雖然他常常看清了也會無視)

    何時該出手、何時不該出手,在他心中自有分寸——即便黑白郎君的分寸,絕大多數的人都無法理解。

    他熱愛以武力碾壓別人、更愛逼命的刺激。照理說麵對藏鏡人他應該架勢擺出喊的便是『來戰』二字。然而過去的那些日子,他兩人似乎從來沒有真正對上、也無意真正分高下拚生死。

    於是乎到了現在,為了一名女子,黑白郎君與藏鏡人麵對麵、劍拔弩張。無須言語,兩大絕世高手四周看不見的氣流翻湧,決戰之刻,終於來臨。

    ……看起來好像是這樣。

    武林正道的中流砥柱史豔文,此時介入兩人中間,不時向兩人勸說:「小弟,你愛女心切,我深有體會;南宮賢弟,你更該冷靜下來,兩人好好談談……」

    雄渾怒吼與高揚嗓音同時響起。

    「史豔文你閉嘴!」/「黑白郎君不想聽你說教!」

    然後兩道嗓音同時一頓。

    「……嗯?」/「嗯——?」

    藏鏡人與黑

    白郎君不約而同對視。

    眼神相對,英雄之間,不需多言。

    兩人的立場瞬間激變,同時出招!

    「飛瀑怒潮!」/「怒馬淩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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