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令想了想,道:“那三生石固然要緊,可咱們小命卻更要緊,事到如今,先逃出去再說。”


    形骸道:“正該如此。”


    有一沙啞的聲音說道:“不可,不可,到處都是它的伏兵,你們...出不去....”


    孟如令不由驚唿,見說話者是一矮小落魄的老婦,躲在一旁的佛像後。形骸道:“她就是先前提醒我們的山神!”


    那山神道:“太遲,太遲,先前我讓你們逃時,你們置若罔聞,現在已逃不走了。”


    孟如令道:“為何逃不走?”


    山神道:“數日之內,他吞吃了足足八十萬人,因此沉睡消食。你們遇上的,不過是他的零星分身。現在他已徹底清醒,他胃口無止無盡,他憎恨覺醒者,他非吃了你們不可。”


    形骸道:“他到底是什麽東西?”


    山神道:“他是遠古的惡魔,是奇異的物種,是生與死的幻覺,是滅國的餓鬼。千餘年前,它曾毀滅過山中國,又因饑餓,陷入睡眠。後來的冰行牧者發現了這兒,在此定居,可他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鄰居是何等荒謬的災禍,何等殘酷的厄運,他們就像無知的小羊,吃著嫩草,一點點走近打盹的老虎。他們天真地發出種種吵鬧,仿佛恨不得這老虎早些發現他們。”


    孟如令叱道:“喂,老山神,多謝你指點咱們。可你為何不早些出來對咱們說這些話?你又究竟是誰?”


    山神道:“我是這幻葉山的山神,千年前,我目睹了他帶來的滅亡,所有信奉我的人全死在了山裏,不留存一具屍骸。我由此神智不清,躲在山上神廟中。後來者並不知道我,也並不信奉我。我自知有些瘋瘋癲癲,說的話顛三倒四,我提醒了他們許多次,他們....他們隻當一場噩夢。這一迴,當死難再一次降臨時,我又陷入狂亂之中,如今才稍稍好轉了些,能與你們多說些話...”


    形骸心生感激,道:“老前輩,你的恩情,我等銘記在心。”


    山神道:“這不過是我的靈體,並非我本尊,我在山上廟中,你們務必來找我....”話未說完,倏然不見。


    孟如令急道:“喂!你怎地話隻說一半?你在山上哪座廟裏?咱們該如何去找?”但那山神已無迴應。孟如令跺跺腳,急的直扯辮子。


    形骸指著上空,道:“我能把這座山劈成兩半,破開個口子,我們就此逃出去。”


    孟如令與孤鳴皆難以置信,道:“真的?”


    形骸道:“隻能試上一試,但若真能成功,屆時必將引起塌方,暗流也會知道咱們在哪兒。”


    孟如令笑道:“你連山都劈得開,暗流隻怕也不是你對手。它並非一味蠻幹的野獸,也懂得畏懼之心。”


    形骸點點頭,令綠焰覆蓋身軀,施展出青陽法身來,刹那間,他麵容變得俊美神聖,火衣如潮,光芒璀璨,仿佛青陽當真降臨。孟如令與孤鳴盯著他看,隻覺他這模樣實是英偉絕倫,令人無法挪開雙眼。


    形骸揮劍朝上一指,一道綠色火柱升上了天,它上升數百丈後,刺入洞頂,山中國發生地震,山體搖晃,驀然喀嚓巨響,孟如令見一條大裂縫從那火柱落點處朝兩旁豎著延伸開去。她張大嘴巴,驚喜地喊道:“成啦!”


    又聽山頂響聲連續不斷,各處都出現破洞,孟如令一見,花容失色,形骸也立即住手,滿臉失望。孤鳴問道:“師叔,你為何停下?”


    孟如令歎道:“這山構造奇特,牽一發而動全身,想要擊穿厚厚的石層,整座山都會倒塌,這億萬斤的巨石砸落,我們可都活不成了。”


    此時,遠處傳來“泊泊”聲,形骸道:“是暗流!他終於知道我們在這兒!”


    孟如令道:“先逃走再說!”


    形骸聽前後左右全是水聲,知道無處可逃,道:“我助你們隱形,或能瞞得過它。”運夢魘玄功,真氣將如令孤鳴罩住。三人由實化虛,變得目力難辨,形骸抱著兩人,使青陽法身浮上半空。不一會兒,成千上萬團暗流出現,它們如獵犬般奔走繞圈,仔細搜尋三人,可又見到形骸留下的裂隙,似心生懼意,不久之後,退潮離開。


    形骸飄到附近一座小山上,藏在黑木叢中,孟如令嚐試了挪移仙法,秀眉微蹙,道:“他封死了此地的龍脈,我無法用挪移之法逃到外頭!”她聽那山神所言,料想這暗流似被困在此山中,隻要他們到了山外就安全了,她沉吟道:“或能仗著青陽劍,一口氣殺出血路。”


    形骸道:“這暗流在一瞬之間就能調度上萬團暗流來找咱們,它真正的本體隻怕更宏大百倍。”


    孟如令笑著拍了拍他,道:“行海,我對你信心十足,就算百萬敵眾,你也能來去自如,如探囊取物。”


    形骸歎道:“如此並不穩妥,就怕稍有閃失。而且他若能運用恆宇的仙法,道術士的道法,就算我能勉力保住性命,可你二人又該怎麽辦?”


    孟如令道:“我的命算不得什麽,可孤鳴卻不容有失,她是咱們靈陽仙的希望。”


    孤鳴急道:“師父,你怎地這麽說?師父若是有事,孩兒我決不能活。”


    孟如令輕笑一聲,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是我這白癡師父把你拖到此處,我是活該倒黴,你隻是跟著我受罪而已。”


    孤鳴道:“我是自願的!況且....娘親也曾在這兒,我....我一直想見到她....”說著說著,想起恆宇,忽而又簌簌流淚。


    形骸沉默片刻,道:“我們潛迴皇宮。”


    孟如令抬頭看他,稍一思索,拍手道:“對了,正該去皇宮!”


    孤鳴道:“為何去皇宮啊?那地方好生可怕。”


    孟如令道:“這山中國無處不是這暗流,哪裏都是一樣,皇宮之內還更安全些,畢竟暗流未必料到咱們會返迴。況且那假‘恆宇’說起她當上國主一事,並不像說謊。”


    形骸道:“若她沒有說謊,則必然在皇宮中留有線索。這暗流擅長毀屍滅跡,可未必會動恆宇留下的書冊。”


    孟如令道:“恆宇姐姐雖是冰蠻巫女,可做起學問來耐心十足,比我強上百倍。她既然在此住過許久,必會記下種種遭遇,以她的才學,或許能料到這暗流的來曆也未可知。”


    孤鳴道:“師父,師叔,你二人怎地都這般聰明?說起話來又像是一條心似的。”


    孟如令心中一跳,嗔道:“誰和他一條心了?隻不過咱們都師承那位孟輕囈,容易想到一塊兒去。”


    形骸刹那間頗為恍惚,仿佛迴到了舊日時光,正與孟輕囈商量孟家大事,議論未來的局麵,兩人心有靈犀,往往對方隻需說一個詞,另一方就能猜到前者的深意。每當這事發生,他們心底就會充滿甜甜的滋味兒。


    他心想:“我不會讓如令受苦,哪怕以命換命,也要保護她二人安然無恙。”但此言不必再說,他自己心裏知道就成。


    三人計較已定,孟如令取出那地圖,對照地形,看了一會兒,道:“咱們仍在第三層,離皇宮不遠不近,也就十裏路。”


    形骸道:“我用仙靈之法護送你們。”


    孟如令心想:“我已被他抱過好幾迴了,他是抱不夠我還是怎樣?莫非真把我當做孟輕囈了?”想到此處,臉上發燒,道:“我就不用啦,你照顧孤鳴吧。”念了個隱身咒,登時隱去身影。她這隱身仙法比之神龍騎的道法可精細許多,整個人仿佛空氣,半點也瞧不出端倪。


    他們一路悄悄走過,那暗流已不再偽裝,城中再不見半點人影,全是醜惡殘忍的黑水,當真一望無窮。形骸不禁迴想起之前遇上的各類假人,他自認為在陰間久居,能輕易分辨生者死者,更擅長仙靈幻術,不會被假象所迷,但這暗流的偽裝實是天衣無縫,毫無破綻,每個人連唿吸心跳體溫都一應俱全,整座城宛如仍全活著一般。


    會不會他們確實活著,但卻活在這暗流體內?他到底是什麽?巨巫?但巨巫是無窮的生靈,豈會倚靠食人而活?


    約半個時辰後,他們潛入皇宮正門,此地的暗流果然少了許多,但三人不敢怠慢,生怕驚動一個,便令那暗流的本源知覺。


    孟如令將地圖記得清清楚楚,傳音說道:“這兒有一座最大的宮樓,先去那兒找找。”


    順利到那樓中,上了樓,隻見一扇大門緊閉,形骸與孟如令隻看一眼,便知此門上施展了法術,防止外人闖入,至今完好無損。孟如令指尖一劃,念道:“奉元始天尊令,文字速速顯形!”門外出現一層金燦燦的屏風,屏風上寫滿了咒文。孟如令點頭道:“確實是恆宇姐姐的手筆。”


    孤鳴小聲問道:“師父,這咒文未被破除,娘她會不會還在裏頭?”


    孟如令好生心疼,暗想:“恆宇姐姐無論如何不可能還活著。該如何告訴她?”


    形骸道:“鳴兒,莫要多想。如令姐,你開門吧。”


    孟如令苦笑道:“恆宇姐姐的法術,還當真不易破解。”但凝神片刻,又覺意外,似乎這防護法術本就是為了等孟如令到來,其中關鍵,全是恆宇曾對孟如令說起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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