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夜國京城內,正值傍晚,街上掛著千萬盞明燈,照得光明如晝,到處可見各式各樣的武林人士,大多是衣著光鮮、兵刃明亮之輩。各客棧、酒樓、商販生意大好,人來人往,如同潮水一般。


    利歌下了樓,來到客棧櫃台前,道:“掌櫃的,結賬了。”


    那掌櫃的笑道:“客官,為何這麽早退房?如今這狀況,一旦退了房,半個時辰之後就沒空了,客官可得三思哪。這三天不得打擂麽?你難道不是來看比武的?”


    利歌搖頭道:“我不是來看的,我是來打的。”


    那掌櫃的見利歌眼中似有一絲血光,心中一寒,又肅然起敬,道:“原來....原來是大人!小人可當真失禮了。”在萬夜國中,血貴族縱然不少,可尋常人等閑不得提起“血貴族”三字。


    利歌搖頭道:“我還不是什麽大人,在庇護院並無爵位。”


    掌櫃的恭維道:“不知大人尊姓大名?若大人奪魁了,小人這店也可沾沾大人的光。”


    利歌說道:“我叫禾刀甲。”


    掌櫃的自然不信他能取勝,但也甚是熱心,道:“原來是禾刀甲大人。大人精忠報國,勇氣過人,好生令小人欽佩。唉,也是那群反賊勢大,連殺了謝、沈兩大公爵,咱們這等良民,聽在心裏可甭提多著急,多害怕了。”


    一個月前,無雙城一戰,沈水公爵戰死,荷華狼狽逃迴。於是朝野震動,萬民驚惶,人心浮躁,提議與狂蜂軍議和者有之,暗中投誠於反賊者亦有之。


    庇護院院長於是以為秦桑夫人報仇雪恨的名義,舉行這‘秦桑大會’,召集五湖四海的群雄,前來京城比武奪帥。若得勝列入八強者,皆奉為侯爵,奪魁者更可習得秘法,一舉躋身三大公爵之列。此次參賽者並不限於血貴族,但至少需為活人鬼裔,得入八強之後,則用泣靈經令那人血液覺醒,武功更上一層樓。而那奪魁後的秘法據傳極為神奇,更可令人武功突飛猛進,或能淩駕於其餘兩位公爵之上。


    利歌聽掌櫃所言,道:“掌櫃可有叛黨的消息?”


    掌櫃的搖頭歎氣道:“沒半點好消息,唯有壞消息。他們攻占了沈公爵的封地,還奪了荷公爵的部分領土,全國十二州已得一半。這一迴擂台,庇護院下定決心,唯才是舉,定要選出一位蓋世英雄,統領大軍,一舉滅了反賊才是。”


    客棧中一豪邁漢子喝道:“掌櫃的!你也太不識時務了!庇護院多年來不求上進,貪婪腐敗,自相殘殺,內耗嚴重,黑暗無際,罪狀多得數不清楚。依我看,連皇上他老人家也對庇護院甚是不滿,不然以皇上的通天神功,為何不出來主持局麵,力挽狂瀾?即使庇護院當真選出一位可造之材,又如何能強得過皇上?”


    這客棧之中,倒有一大半人支持反賊,出聲附和那大漢。其中有些或許是牆頭草,另有些則是對庇護院積怨已深,此刻叛軍勢大,才能盡情宣泄於外。


    城中此時分為兩派,一派為保院黨,一派為狂蜂黨,在這客棧裏也是如此。掌櫃的朝眾狂蜂黨怒目而視,而狂蜂黨也神色不善,手按劍柄。掌櫃的想了半晌,道:“皇上心意,咱們無從得知,但亡神的意思,前些時日也顯露得再明白不過了。若非亡神有意剿滅叛軍,為何險些用夜屍妖將叛軍一網打盡?”


    狂蜂黨人臉色一變,不免啞口無言。亡神在陰間是舉頭神明,眾亡靈皆生怕說錯了話,觸怒了亡神,招來天災人禍。那大漢沉吟許久,一拍大腿,道:“但狂蜂軍的英雄好漢們不是還活了下來?反而更勇猛強悍,連戰連捷?他們陣中的兩位大將軍:孟行海、穢留,當真是無人可擋,縱橫無敵。”


    掌櫃的怒道:“你們這群大逆不道的狗賊!那孟行海、穢留可是替獅國拜登效力之人!你們說他們好,便是賣國的奸細!”


    狂蜂黨人紛紛說道:“獅國的大軍被皇上滅了,他們兩人棄暗投明,有何不可?”“皇上擊敗這兩人,這兩人再擊敗庇護院,那不正表明是皇上暗中指使這兩人做事?”“不錯,不錯!皇上英明神武,所作所為是萬萬不會有錯的。”


    突然間,有一人笑道:“我好不容易找一處想清閑清閑,喝一杯酒,卻聽一群噴糞的臭蟲吵嚷個不停。掌櫃的,你這間店可得好好打掃打掃了。”


    這說話之人坐在不遠處,長發披落,一張臉又尖又瘦,雙目細小赤紅,穿一身皮毛大衣,卻又露出胸膛,顯得不倫不類,離經叛道。狂蜂黨眾人一齊朝此人瞪眼,他管掌櫃的仍叫“掌櫃的”,那話中噴糞的臭蟲,自然是指狂蜂黨一夥兒。


    那大漢喝道:“你是保院黨的?”


    長發漢子嘿嘿說道:“噴糞臭蟲,當真惡心,偏生要與我糾纏不清,唉,還是一個一個的都殺了好。”他舉起杯子喝茶,同時伸起小拇指,往外一彈,再將杯子放下。狂蜂黨人又罵道:“裝腔作勢!好個白癡!”


    那大漢從椅子上滑落在地,咕嚕一聲,腦袋離體,就此喪命。此人也是一血貴族,爵位雖小,武功不差,誰能料到竟被這長發漢子輕描淡寫地殺了?狂蜂黨人見狀大駭,刷刷刷地,盡皆拔出刀劍來。


    長發漢子笑了笑,道:“掌櫃的,替你再掃掃幹淨,殺些蟲子,你該如何謝我?”


    掌櫃的也已嚇得瑟瑟發抖歐,縮在櫃台之下,大喊道:“這位大人,以和為貴!以和為貴!”


    長發漢子舉起尖尖的小拇指指甲,對準狂蜂黨人,露出奸笑。一年輕貴族按捺不住,大喊一聲,朝那長發漢子扔出單刀。長發漢子笑道:“臭蟲還會咬人麽?”指甲挑了挑,那單刀砰地碎裂,刀片反震迴去,年輕貴族“哇”地一聲,滿臉創傷,鮮血長流。長發漢子把小拇指朝年輕貴族一點,發出一道鋒銳指力。


    利歌拋出一張椅子,哢嚓一聲,椅子被指力拆散,但這麽一阻擋,也將那年輕貴族救下。長發漢子冷冷斜覷,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利歌說道:“救人的意思。”


    長發漢子說道:“聽說你叫什麽‘禾刀甲’?這名兒當真蠢笨至極,可見你是個繡花枕頭,好看不中用,你明不明白?”


    利歌道:“那你叫什麽名兒,說出來讓我聽聽?”


    長發漢子歎道:“你連我這大名鼎鼎的‘百裂神州手’都認不出來,當真孤陋寡聞,愚昧可笑。”


    刹那間,狂蜂黨人神色驚恐,喊道:“百裂蠍子?”不由地離那長發漢子遠了數步,似乎這漢子危險至極,他們一直退到背靠牆壁,才發覺無路可退,而客棧出口離那長發漢子不遠,便如鬼門關似的,萬不敢靠近一步。


    利歌搖頭道:“我還真沒聽說過。”


    百裂蠍子道:“你也是來秦桑大會比武謀求功名的,自然當是庇護院一派。這群反賊在這兒囂張跋扈,口若懸河,難道不該全殺了?你出手相救,豈不是和自己過不去麽?我說你是個豬腦子的蠢貨,真是半點不差,有多無少。”


    利歌說道:“我無黨無派,並無偏向,但既然此裏有比武,我自然想來奪魁領賞。至於今後如何,我倒也沒想好。”


    百裂蠍子目光寒冷,道:“這麽說,你這蠢貨也有投靠反賊的心思?”他一字一句地說話,那“投靠”二字說得極重,倏然間,兩股無形勁力從他口中噴出,飛向利歌。這一招“黃鶯劍歌”是他殺人無數的毒招,不動聲色,卻殺人如麻,自來幾無失手。


    利歌歎了口氣,同時輕輕一吹,百裂蠍子那無形勁力霎時返迴,百裂蠍子驀然一口血噴在茶杯裏,喉嚨裂開兩個破洞,他驚懼地望著形骸,似見到了世上最可怖之事。


    利歌說道:“我有一位好友,生前也擅長這黃鶯劍歌的功夫,雖殺人隱秘,可畢竟威力不強。”


    百裂蠍子捂住喉嚨傷口,腳底抹油,奔向出口,沿途將桌椅全數撞翻。利歌身子一晃,已攔在百裂蠍子身前。百裂蠍子發出“喀喀”聲響,似乎麵對著刀山火海,洪水猛獸,身子朝後急退。但利歌一掌打在百裂蠍子頭顱上,他頭骨粉碎,就此氣絕。


    眾人又驚又喜,都想:“這位公子人長得好看,身手也這般高強,連這殺人不眨眼的百裂蠍子也非他敵手?”


    利歌對掌櫃的說道:“在你這兒殺人,官府會管麽?”


    掌櫃的忙道:“不管,不管,您是血....咳咳....大人物,這百裂蠍子也惡名昭著,加上這些時日群雄都在城裏,到處不禁私鬥,庇護院就算要管,也是無從管起。”


    利歌答道:“如此甚好。但這屍首仍瞧著礙眼。”手一指,施展大陰陽彼化,將百裂蠍子燒成了灰。


    掌櫃的看清利歌模樣打扮,臉色劇變,竟似要下跪一般,他道:“大人....你那間房,我替你留著,絕不給新客,大人盡管放心。”


    利歌想了想,道:“罷了,隨你吧。”擺正腰間的黑玉笛,又正了正鬥笠,走出了客棧。


    眾狂蜂黨與掌櫃的之間怨氣全消,先前那年輕血貴族問道:“掌櫃的,這禾刀甲到底是什麽人?身手恁地高強。”


    那掌櫃的低聲道:“他是皇上喬裝打扮的!”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紛紛問道:“何以見得?”


    那掌櫃的說道:“黑玉笛!那黑玉笛我曾見過一次,絕不會認錯,當時帶著黑玉笛之人,正是咱們的萬夜皇。唉,不料皇上易容之術神乎其神,竟裝扮成這麽個粉嫩玉顏的公子哥。”


    群雄嘩然,一時間深信不疑,又都想道:“皇上他欲親自參加秦桑比武?這可當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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