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心想:“他就是荷華公爵?竟是這樣的老妖?”但想起此人是四大公爵之一,不敢有絲毫疏忽。


    荷華伸出一指,卷起一縷發絲,妖媚一笑,道:“聽說是你殺了謝無傷?我看定是那蠢貨沒頭沒腦,被你們用陷阱所殺,對不對?”


    形骸道:“戰場之上,自然是兵不厭詐了。勝就是勝,敗就是敗,哪有這許多花樣名目?”


    荷華道:“一張嘴倒是厲害,真想把你舌頭割了。”驀然間,指尖發力,好似一根無形長矛,隔著數十丈遠襲向形骸。形骸一擋,將此招歸化為無。荷華哼了一聲,雙手連連出指,指力如驚濤駭浪,無休無止。形骸擋了幾招,隨即奔走躲閃,離那荷華越來越近。


    荷華心道:“這小子近身功夫厲害,離遠了也不過如此。”念及於此,使出一門“天魔織網陣”的絕藝,他自身仍不斷指指點點,指力連珠般落下,另指揮其餘血巨兵擋住形骸,令形骸寸步難前,又騰不出手來對付血巨兵。血巨兵體內也有厲害機關,時而從胸口噴出血箭、血霧,若是敵人中招,必死得殘忍無比。


    忽聽沈水道:“此人非同小可,我來助你!”掌中出現數十枚骨彈子,如漫天花雨般投出,這每一枚骨彈子皆鋒銳淩厲,快如閃電。形骸遭兩人夾擊,躲閃的餘地縮小數倍。


    猛然間,荷華一道指力,來勢異常巧妙,令形骸躲無可躲,形骸無奈,使洪清猴王拳,嗡地一聲,硬接此招,身子有了片刻停頓。便在這短短刹那,沈水暗器、荷華指力,一股腦地擊中形骸,形骸驚唿起來,雙臂如風車水輪般旋轉,抵擋兩人暴風驟雨般的攻勢,身軀巨震,連連退後。沈水陡然大喊,身軀獸變,成了一頭豹首怪客,由此氣力高漲,一枚暗器破空而至,形骸“哇”地一聲,口中鮮血狂噴,頃刻間單膝跪地。


    荷華格格一笑,手下又加快了一分。沈水更是急於斃敵,雙手一揚,又發出十二枚骨彈。


    她們未能料到,形骸此舉乃是故意示弱,為的正是使得兩人粗心大意,追擊過兇,再無退路。霎時,一道綠焰宛,如天柱般降臨,光芒奪目,披於形骸身軀。形骸先朝沈水刺出青陽劍芒,喀嚓一聲,將沈水下半身燒成灰燼,沈水瞪大雙眼,竟嚇得六神無主,形骸再一劍上撩,烈焰將沈水燒得一幹二淨。


    扶賀也在奮戰,見此場景,心中感慨萬千,狂喜之中略有一絲悲哀。但她立刻堅定心意,喊道:“沈水公爵死了!沈水公爵死了!”庇護院大軍見這位屹立百年,百戰百勝的絕頂高手竟這般慘死,登時嚇破了膽,狂蜂軍原先局麵不利,此時立刻勝負逆轉。


    形骸左臂陣陣抽搐,他心想:“決不能拖延了!在冥虎風劍發作前殺了荷華!”轉過身來,朝荷華刺出劍芒,但荷華早已打定主意,萬不敢再與形骸交手,他哀嚎一聲,跳下血巨兵,形骸一劍將那巨物熔成廢鐵,卻見荷華腳底生風,逃入大軍裏頭。


    至此,敵人如決堤般潰散,前鋒先逃,後方又被衝得七零八落,狂蜂軍則勢如破竹,衝出城門,追殺敵軍,又斬又砍,殺的手臂發酸,遍地屍骨。形骸歎了口氣,自知已到了極限,遂散去了青陽法身。


    扶賀歡唿著跑來,一跳一撲,與形骸深情相擁,笑道:“我們贏啦!贏啦!沈水已死,荷華大敗,或許也就是因這一仗,天下大勢,徹底已成定局!”


    形骸想起萬夜國局勢,雖然昏昏欲睡,但卻替她高興,道:“沈水假仁假義,虛偽奸猾,不過她的死倒幫了咱們一場大忙,若非她機關算盡,咱們又如何能得此大勝?”


    扶賀道:“你還謙遜?明明全是靠你!唉,我不知修了幾輩子的福,才能遇上你這麽個人兒。”


    形骸笑了笑,又望向戰場。


    狂蜂軍如風卷殘雲,虎入羊群,已追入庇護院軍中,一刀、一劍便放倒一個,被殺的亡魂屍體不散,仍留在原地。形骸心想:“奇怪,為何亡魂在陰間死了,屍體並未消失?若偶有彌留,倒也罷了,可為何盡皆如此?”


    不料倏然間,陡生劇變。


    倒地的死者重又站起,肌膚變得慘白至極,隱隱透著鬼火般的光,臉上裂開大嘴,裏頭長滿倒刺,雙手如鉤,寒光閃爍。


    扶賀看得清清楚楚,花容失色,道:“夜屍妖?”


    一眨眼的功夫,戰場中倒下的戰士,盡皆成了如此模樣。它們一站起身,立即陷入癲狂,殺向雙方將士。狂蜂軍仍未察覺,背後遭受突襲,彈指之間,如砍瓜切菜般被殺。


    形骸道:“這就是夜屍妖?這是怎麽迴事?為何會....”想起陳屍老僧說過無雙城將有一場大劫,不想果真應驗。


    狂蜂軍中有人喊道:“是報應!我們反抗庇護院,亡神終於降下報應來了!”


    扶賀怒道:“胡說些什麽?是戰場上煞氣太重,引發亡神詛咒,快些撤軍,撤軍!”


    城樓之上,忽地響起了慘唿聲。扶賀寒毛直豎,迴頭看去,見死在城樓上的士兵也悉數變化,眾夜屍妖盡情屠戮,殺得血流成河,而被夜屍妖所害者不久也重又起身,成了新的夜屍妖。


    穢留、黃羊兒趕來,穢留喊:“就像瘋魔靈似的!”


    形骸答道:“或許兩者本質類似,都源自亡神的邪念。”他掣出青陽劍,但已施展不出青陽法身,他往遠處望去,渾身又涼了半截。在庇護院軍逃亡的方向,漫山遍野,此刻也已全是夜屍妖。逃跑者被夜屍妖撲咬啃食,片刻間又有無數亡者倒下。


    扶賀環顧四野,心頭絕望,道:“怎會這樣?怎會這樣?”她隻粗粗一看,便知這夜屍妖遠多於己方兵馬,實是一場無處可逃的災難。城中的狂蜂軍殘部不多,多半已經陣亡。其餘幸存者匯聚在她身邊。扶賀占據一山頭,隨意望向某方,所見的夜屍妖,一眼望不到盡頭。


    穢留曾受過夜屍妖詛咒之苦,道:“大勢已去,帶著媳婦兒跑吧!”


    扶賀道:“我絕不拋下狂蜂軍,要死一起死!”


    形骸道:“我隻保護你一人,若到緊要關頭,不得已隻能帶著你走。”


    扶賀眼中淚光晶瑩,她道:“行海哥哥,若真是如此,你不如獨自一人離開,我大勢已去,天要亡我,我不能連累你。”


    形骸惱道:“隻要血契仍在,我絕不一個人走!”他自然知道扶賀意欲舍生取義,可敬可佩,但因那血契之故,要他眼睜睜看著扶賀喪命,也斷無可能。


    眾將士駭然道:“他們殺過來了!”


    眾夜屍妖如潮水般湧來,扶賀身邊還剩下三千餘人,她射出寒冰弓,擊倒一夜屍妖,道:“事到如今,拚出性命吧!”眾人心情沉重,一時都有自暴自棄之意:“亡神欲令我們如此,咱們又如何與這陰間的意誌抗衡?”


    驀然間,夜屍妖緩下了腳步,停在山坡之下,仿佛一下子成了木雕,又像是忘了該如何殘殺。它們呆呆站著,從山坡到最遠處,每一個都是如此。


    這情景詭異絕倫,形骸不知發生了何事,雖然暫且鬆了口氣,可仍有些心底發毛,暗想:“它們怎麽了?為何如丟了魂似的?”


    夜屍妖轉動身子,轉動腦袋,形骸見它們目光對準著一正走動的人影。那人穿一身破破爛爛的灰袍,裹住了腦袋,擋住了臉。他走一步,夜屍妖的腦袋便隨之挪動一寸,那人走到形骸他們之中,席地而坐,形骸見此人雙眼閃著紅光,身子周圍浮著血色的煙霧。


    形骸心中一動,驚喜交加,道:“徒兒?”


    那人露出白玉般的俏臉,並非利歌,而是利魅,她笑道:“師父,聽說你找了我很久,對麽?”


    扶賀奇道:“這位姑娘也是你徒弟?”


    穢留道:“行海兄,你也太不夠意思了,這等美貌的徒兒,怎地不早些介紹我認識?”黃羊兒聞言大恨,雖處於危險之中,仍狠狠給了穢留一巴掌,穢留痛唿一聲,不敢再說。


    形骸道:“徒兒,你去了哪兒?為何躲起來不見我?這些夜屍妖是....是......”說到此處,他極為不安,深怕利魅承認這些夜屍妖是她招來的。


    利魅傳音答道:“魏風將亡神的思緒傳給了我,我需找一地方清淨清淨,冥想一番,否則我會像魏風一樣,被亡神逼瘋。”


    形骸道:“他要你做什麽?”


    利魅道:“他要我去找義兄,將義兄殺死。”


    形骸道:“殺了...殺了葉無歸?你如何能夠辦到?”


    利魅道:“我全無把握,也不願如此,但即使我不願這麽做,將首自有法子逼我聽命。”


    形骸看著那無數夜屍妖,他道:“這就是他的法子?他用我們的性命要挾你?”


    利魅苦笑道:“是啊,所以我隻能答應。為了你,為何扶賀,為何黃羊兒,為了穢留,為了這許多將士,為何滿城百姓,我已答應他了。”


    形骸急道:“萬萬不可!你不知巨巫有多麽瘋狂。”


    利魅長歎一聲,指著遠處,開口道:“你們離開此地,迴到城中,便再也不必擔心這些夜屍妖了。”


    扶賀道:“那....姑娘,你呢?這些怪物呢?”


    利魅道:“我的去處,你們不必知道,至於這些夜屍妖,它們將返迴將首迷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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