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點頭道:“姑娘良心真好。”


    利來悠然出神,過了半晌,說道:“在咱們萬仙門裏,至今還有人常常提起你呢。”


    形骸悶哼一聲,道:“若是不好的話就不提說了。”


    利來神色顯得對他同情異常,道:“也有....也有人說起你當年的事跡。他們說你與考河伯、裴若、小太乙幾位清高仙長交情曾經很好,還說你武功確實厲害,在盟會上孤身一人迎戰眾多高手,實打實的守住了地位,令大夥兒全都驚訝得不得了。”


    形骸遙想自己當年威風,腰杆不禁直了一些,他當時對那清高仙長的地位並不如何重視,可對照眼下落魄情形,不免心中惆悵。


    他問道:“考河伯他們與那位新盟主相處得怎麽樣?”


    利來苦笑道:“新盟主行事很霸道,但他並非壞人,且聽師父說,他愛旁人恭維他,其實沒什麽主見。”


    形骸道:“五年之期將至,不知這一迴比武將會怎樣。”


    利來雙眼一下子亮晶晶的,說道:“不如....不如行海哥哥你喬裝打扮,把哪一位清高仙長打敗,重新當上清高仙長如何?”


    形骸瞪她一眼,搖頭道:“不成。”


    利來微覺鬱悶,道:“好吧,我是傻瓜,這主意真不怎麽樣。”


    形骸道:“無論我怎般易容,但任何一位清高仙長皆本領高強,防備嚴密得很,我隻要使出獨門功夫,立刻就會被認出來,屆時引起大亂,對我人人喊打,我不得不落荒而逃,卻又何苦來哉?”


    利來笑道:“我就是覺得挺好玩的。”頓了頓,又紅著臉道:“唉,若是你仍是我同門,那該多好,我迴萬仙山之後,就能時時刻刻見到你啦。”


    形骸道:“有句話叫‘越遠越看越順眼,越近越瞧越討厭’。我這麽一個大酒鬼,你若看得久了,哪天必定會厭煩無比,避猶不及。”


    利來忙道:“胡說,哪有此事!我...我喜歡...喜歡瞧你喝酒。”


    形骸輕笑一聲,道:“這有什麽好瞧。”


    利來猶豫再三,終於問道:“行海哥哥,你與那....那孟輕囈,是不是....是不是夫妻?”


    形骸想起與孟輕囈那段深厚甜蜜的感情,一時心情沉重,喝酒時險些嗆著,他道:“我與她並未成親,但卻曾比夫妻更為親密。”


    利來對男女之事半點不懂,問道:“啊,你們養了小娃娃麽?”


    形骸撓撓頭,道:“沒有。”


    利來道:“那如何是比夫妻更親密?啊,你們是不是常常...常常親嘴兒?”


    形骸難以迴答,道:“這天真黑,這風真冷,利來,你還不閉眼睡覺?”


    利來微覺羞澀,道:“好吧,我不問了。但我瞧過你的通緝公文,你長相與此刻大不相同,是不是易容了?我求求你,你讓我瞧瞧你的本來麵貌好麽?”


    形骸道:“我這幅尊榮兇神惡煞,醉眼惺忪,有什麽好看?”


    利來雙手合十,嬌聲央求道:“就看一眼,一眼,好麽,好麽!”


    形骸笑道:“你少用這幅嬌嬌滴滴的語氣撒嬌,我讓你瞧就是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將木麵罩摘下,露出真實臉龐。他本來雖不及沉折、李銀師等人麵如冠玉、俊朗至極,但也算得儀表堂堂的人物,後來飲下蟠桃酒後,駐顏不老,仍像是二十歲出頭的少年,再加上近年來他屢經苦難,眼中有一股難以形容的神韻,似是正氣浩然,似是憂鬱苦楚,似是逍遙灑脫,又似半夢半醒。利來隻是一瞧,便捂住了嘴,雙眸閃爍,久久不願合上,身子不住發顫。


    形骸暗忖:“莫非我現在是活屍的臉?”變出鏡子一照,並非如此,他見利來仍目不轉睛,道:“別看了,再看我收你錢了。就算瞧奇珍異獸,也沒這般瞧法。”


    利來身子一抖,迴過神來,低頭說道:“那位.....孟輕囈定然深愛著你,對不對?”


    形骸道:“你年紀還小,又懂什麽情情愛愛?”


    利來又道:“她現在不在你身邊,又去了哪裏?”


    形骸沉吟片刻,道:“她有自己的路,我也有自己的路。她不願再糾結於這段情,所以走了。”


    利來脫口說道:“她可真傻。”說罷又掩住了嘴。


    形骸道:“她從情緣中解脫出來,而我仍深陷情緣之中,誰是傻子,誰是智者,我也難以斷言。”


    利來感到身子發熱,好似受到了極大的鼓舞,問道:“那....那你現在是....沒老婆的人,對麽?”


    形骸笑道:“大錯特錯,我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嬌妻。”


    刹那間,利來如遭受了火刑,口幹舌燥,眼冒金星,她心慌意亂,又怕被形骸瞧出自己心情,急忙鼓掌笑道:“好啊,我就知道,你這般風流瀟灑的人物,身邊....自然不缺女伴。”


    形骸道:“你這可冤枉我了,瀟灑是瀟灑,風流卻未必。一夫一妻乃是我信奉的至理。”


    利來把他的酒葫蘆取來,幾口喝的幹淨,扭過頭,往毯子裏一鑽,道:“我困了,不聊啦,明早叫醒我。”


    形骸見她臉紅得如同紅蘋果一般,喃喃說道:“你酒量不行,膽識卻大,確是酒道中人,佩服佩服。”


    利來道:“不許再吵,我要睡覺,你別再打擾我了好不好?”她雖一貫溫文爾雅、知書達理,但畢竟是地位尊崇的官家小姐,此刻不知為何忽然脾氣發作,語氣中隱有命令之意。


    形骸悻悻想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哪句話得罪她了?不過‘酒乃穿腸毒,又令舌如刀’,我當引以為戒。”


    晨間,形骸尚未叫利來,她已自行轉醒。她神色鎮定平和,形骸似覺得她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利來道:“恩公,你又為我熬夜未眠麽?”


    形骸心想:“昨晚叫我行海哥哥,今早變成恩公了?”說道:“這差事畢竟重要,不容有失,我先前疏忽大意了一迴,就決不能再重蹈覆轍。”


    利來笑道:“原來我是‘差事’。”


    形骸道:“既是差事,又算是結交的朋友。”


    利來點頭道:“承蒙恩公看得起,肯把我這無用之人當做朋友,真是感激不盡。”


    形骸聽出她似故意與自己賭氣,嘴上彬彬有禮,純是將自己當做外人,他也懶得多想,隨口說道:“不必謝,既然在途中偶遇,你我緣分不淺,我也很喜歡你的人品性子。”


    利來一咬嘴唇,身子繃得緊緊的,眼眶濕潤,似要哭泣,形骸見她那毯子的頭部濕了一大片,心想:“她昨晚似乎想起了傷心事,會不會是懷念死去的同門?”走上前,伸手輕撫她肩膀,微笑道:“莫想舊事,你若傷心,不必忍著,哭出來就好。”


    利來握住形骸的手,形骸察覺她手心滿是汗水,她深吸一口氣,露出燦爛笑容,道:“沒事,我好得很。恩公,你待我真好。”她在形骸手上一借力,站了起來,靠的離形骸很近,她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將炎帝斷劍對準將要前進的方向。


    .....


    再前行不遠,那陵墓已隱約可見。古代靈陽仙將這墓建造的甚是精巧,它並不如何高大,但顯得威嚴莊重,令人心生敬意。陵墓門前矗立兩座雕像,皆是羊角的妖魔,一男一女,雕像高約兩丈,比陵墓更高一些。


    然而這陵墓周圍造了一圈木屋,房屋外滿是青陽教徒的死屍,除此之外,另有一些活屍的屍首,形骸細細檢查,發現活屍身上皆有鐮刀刺青。


    他道:“這些活屍與殺死你師叔之輩是一夥的。”


    利來愕然問道:“啊!他們來到這裏,與青陽教徒廝殺起來,隨後同歸於盡,對不對?”


    形骸道:“不,兵刃口子對不上。”


    利來壯膽走到近處,看一眾屍體,嚇得麵無人色,道:“他們....他們是被人吃的?”


    形骸道:“有的人屍體融化,成了肉油,呸,當真惡心至極。還有的被咬掉一半,另一半卻找不到了,都是被一咬而死,護體真氣全無效用。”


    利來勉強擠出個笑容,道:“行海哥哥,還是你來猜吧,我想破腦袋也不知發生何事。”


    形骸搖頭道:“不必猜測,魂魄自會吐露答案。”他施展地獄無門,捉拿殘餘的青陽教徒魂魄,眾人哀嚎,現出靈體,利來身為迷霧師,隱約能察覺得到。


    形骸念了咒語,眾魂魄變作紫色光芒,現出死前的情景。他們站在陵墓之外,在陵墓旁有一巨大的籠子,籠子中有一肥胖妖魔。


    隻見一盜火徒說道:“諸位青陽教的朋友,我等奉漆黑骨地之王拜登之命,追殺一叫利來的女子,而那女子如今與一高手同行,朝此而來,那高手似乎正是爾等欲刺殺的孟行海!”


    利來駭然道:“原來....原來是拜登那魔頭!他是長城之外最可怖的亡靈。他如何知道我要做的這件事?”


    形骸指了指那幻象,幻象中一青陽教徒笑道:“拜登教徒,原來在我青陽教中也有耳目,真是無孔不入,嘿嘿,佩服,佩服。你來咱們這地方,是提議聯手麽?”


    盜火徒答道:“正是如此!需合你我之力,前後夾攻,才能一舉擊殺這兩人。”


    利來低聲說道:“拜登教,拜登教,真是蛇鼠一窩。”驟然間,她變得焦急萬分,道:“拜登教一定在萬仙中也有內應,才知道師父托夢之事,不好!姐姐....姐姐那邊也危險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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