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中各處濃煙升空,火光映雲,但在這禦花園內,卻寧靜的喻戶尋常。


    這末日般的靜謐令玫瑰思緒紛紛,心情沉重,她心想:“一切都是孟輕囈作梗,我和行海原本能在一起,是她設計陷害了我,是她命行海害了藏家,是她命形骸殺了我的奶奶,我的夫婿,我藏家許許多多的主將,令我倆永遠再難複合。”


    她神色間不露半點悲傷,但一顆心卻悲憤得無以複加:她被孟輕囈幾乎奪走了一切,現在,即使她統兵百萬,率領群雄,但她生命中真正美好的事物都已經消失了。


    她驚覺自己還愛著形骸。


    木菀心、牡丹立時察覺,都喊道:“玫瑰,不可動搖,否則必敗。”


    玫瑰一凜,將這愛意徹底掩埋,她道:“動手!”當先刺出一劍,此劍直如冥龍出世,威力無比。形骸迎上,兩人長劍相交,玫瑰使死亡劍訣的卸力之技,將形骸這斬天斷地般的一劍化解。


    木菀心猶如暗影般飄至形骸身後,一劍擊向形骸真氣最柔弱處,此招也是銳利難擋,無堅不摧。形骸察覺,右臂一轉,掌中又多出一冥虎劍,他雙劍紛飛,擋開雙姝攻勢。


    牡丹跟隨無妄劍魔最久,武功上已盡得其真傳,她散發死意,將三人圍在其中,借助這死意,三人劍氣無影,卻又神出鬼沒,哪怕輕輕擦傷,也足以取人性命。形骸將自己裹在剛強牢固的真氣中,不露絲毫破綻,隨後斬出淩厲劍招,雖受圍攻,不落下風。


    但三姝這一年來苦練無妄所傳功夫,愈發爐火純青,聯手之際,招式互相彌補,天衣無縫,反而比無妄單獨一人更強上半籌。


    玫瑰功力最高,攻防一體,每一劍皆暗含悲戚荒涼之情,令敵人心意動搖,一旦稍有大意,立刻就會不戰自敗。木菀心則悄然無聲,遊離於界外,偶然間出手偷襲,當真好似鬼魅,陰魂不散,令人防不勝防。牡丹站在近處,左一劍,右一劍,看似隨意,好像偷閑,實則在三姝中乃是關鍵,她以死亡空虛之情,緩解形骸強悍無窮的劍意,形骸以六成精力對付玫瑰、木菀心,其餘則全集中在牡丹身上。


    雙方來來迴迴,爭搶先機,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鬥了百招有餘,形骸眼中寒光一閃,朝牡丹斬出一劍。牡丹身軀陡然變得恍惚透明,又出現在形骸身邊,刺出數十招,形骸連忙變作夢影飄開,但牡丹笑道:“晚啦!人都有一死,誰也逃不掉。”話音未落,木菀心已重重一劍正中形骸後背。


    形骸悶哼,血染戰袍。


    玫瑰表情麻木,劍氣交織,形骸渾身內勁旋轉,與那劍氣抗衡,直打得樹木連根拔起,山石紛紛粉碎。牡丹踏上一步,加入廝殺,她劍招剛柔並濟,似虛弱到極處,輕盈到極致,故而全不受力,卻能化天崩於無形。形骸被她劍招纏住,動作刹那間有些遲緩,玫瑰趁機中宮直入,形骸“啊”地一聲,腹部被這紫星玫斬中。


    形骸握住紫星玫,內力一震,意欲將玫瑰震的脫手,但玫瑰凝視著他,目光絕然,反而用力刺得更深。形骸身軀顫動,口中流下血來,驀然暴喝,巨力迸發,將三人全數擊退。


    三人稍一停頓,立刻又圍了上來,玫瑰道:“孟行海,你不是我三人對手!你已經敗了!棄劍投降吧!”


    木菀心急道:“殿下,如今豈能心軟?”


    形骸陡然變成七十二人,劍氣傾瀉如雨,三人各運死意,令劍氣歸於泯滅。牡丹使一招“百鬼夜行”,此乃死意劍訣中最高深的功夫,登時將形骸的劍氣反打迴去,那劍氣竟自行找到形骸真身,形骸大吃一驚,刹那間被砍得傷痕累累,血如雨落。


    牡丹喝道:“玫瑰,快些動手!”


    玫瑰一咬牙,使一招“恩賜解脫”,劍氣如浪,追向形骸傷口,形骸將雙劍舞得毫無半點縫隙,但玫瑰此招,本意是令敵人免受傷痛折磨,盡早解脫,隻要敵人原本受傷,立時就會變本加厲,雪上加霜。形骸再度中招,痛的大聲慘叫,幾乎暈厥過去。


    鬥到此時,三人見形骸成了血人,模樣極為淒慘。木菀心道:“趁早殺他,再闖入夢海,殺了孟輕囈!”


    形骸瀕臨絕境,可腦子卻加倍清楚,他見自己的血不斷流到地上,化作一道道細線,一條條紋路,心想:“單以劍術而論,我尚及不上朝星,非她三人敵手。要勝過這三人,需得另辟蹊徑才是。”


    想到此處,他一轉身,跑向夢海之中。


    木菀心道:“哪裏走!”她所練劍法乃是暗殺之術,最擅長偷襲追殺,一個閃身,已追近形骸。玫瑰劈出一劍,劍氣阻擋形骸道路。形骸轉了個彎,猛然間襲向牡丹。


    牡丹稍稍退後,玫瑰、木菀心追來,形骸當即避讓,從三人之中脫出。


    牡丹喊道:“他在兜圈子,拖延時間!”


    玫瑰倩影一晃,攔在形骸必經之路上,形骸停步,扭頭就跑,他跑過的地上鮮血淋漓,劃成橫七豎八的直線。


    三姝站在三處,一邊迫近,一邊用劍氣將形骸圍困。他無法跑大圈子,也無法突圍,路線隻能越跑越小,越跑越短,終於被三人包夾在徑長十丈的小圈內。


    玫瑰說道:“你已走投無路了。”


    形骸身子轉動,看著三人所站方位,露出笑容,說道:“走投無路的是你們。”


    說話間,他手在地上一拍,他原先在地上流下的血跡突然破開,一麵麵灰色城牆拔地而起,成了迷宮,將他、玫瑰、牡丹、木菀心層層隔離。


    這一招是放浪形骸功的“死灰隔絕”之術,若被罩在這死灰之中,連巨巫也無法與其本體聯係,從而失去無窮無盡的生命與法力。


    萬物皆可相生相克,彼此轉化,故而意念真氣皆可變作物質,反之亦然。這是形骸最初從放浪形骸功中領悟的道理,現如今,他終於能清晰的迴憶起來,將其運用自如。


    他既是劍客,也是道術士,劍不能勝,法未必會敗。


    三姝頃刻間竟不知其餘人在哪兒,更感受不到她們的心意狀況。自從無妄傳功以來,這是前所未有的情形。玫瑰全力運功,一掌打在死灰牆上,死灰一觸既散,但轉眼再度凝聚,就如同死亡一般,去而複返,永不消散。


    玫瑰喊道:“牡丹、菀心!”但這聲音也被死灰阻隔,傳不出去。她急速奔跑,想從這迷宮中走出去,但死灰不斷變幻,形成令人心驚的圖案。玫瑰心急如焚,卻已深深陷落其中。


    倏然間,死灰中探出一劍,正中玫瑰胸口,玫瑰“啊”地一聲,掩傷倒地。死灰迷宮旋即崩潰,她見到木菀心、牡丹皆躺倒在地,血流不止,閉目不醒。


    她感受不到她們的活氣,淚水奪眶而出,她怒道:“孟行海!你.....你殺了她們?”


    形骸步履蹣跚,走到她身邊,他道:“死灰侵入她們經脈,但她們還活著,玫瑰,她們不必死,但....唯有你,我不得不如此。”


    玫瑰自知落敗,心碎之餘,一股解脫之情油然而生,她抬起頭,微笑而流淚,道:“能死在你手上,確實再合適不過。”


    畢竟你是我此生唯一愛過的男人。


    但玫瑰並不將這句話告訴他,她閉上眼,慨然麵臨死亡。


    形骸望著她的臉,血與淚遮蔽了眼簾,看著玫瑰,他仿佛又見到了那海邊的少女,從木格的欺侮中將自己救下。


    她當時說道:“聽著,聽著,行海小哥,我這人計較得很,因我救你性命,你需知恩圖報。將來你龍火覺醒之後,需得好好報答我,聽見沒有?”


    那時形骸隻是個全無希望的卑微少年,而她卻已是高高在上的龍火貴族。她是第一個善待形骸,對他寄予厚望的人。


    形骸又從她身上,見到了沉折的影子、朝星的影子,他們的恩情,他們的悲劇,如同山一般壓著此刻搖搖欲墜的他,形骸心中痛罵道:“殺了她,殺了她!結束這場戰爭!如果她活下去,我和她都會備受煎熬。她若成了俘虜,結局反而會更悲慘。”


    他仍做不到。


    形骸歎道:“你走吧。”


    玫瑰睜開眼來,盯著形骸,見到他血淚模糊的眼睛,頃刻間明白了他的心意,也是泣不成聲。


    她情不自禁,大聲喊道:“我要你跟我走!”


    形骸麻木的拒絕,他不能答應,他如何能答應?


    玫瑰泣道:“我不要當女皇了,我會離開藏家,我和你一樣厭惡了這一切,咱們浪跡天涯,做一對....一對無所事事、懶惰閑散的...酒鬼。”


    形骸不由得微笑,抱了抱她,道:“有你這句話,已經足夠了,玫瑰,你走吧。我愛的人,始終唯有夢兒。”


    玫瑰身子發顫,她斷斷續續地罵道:“臭師兄,那臭婆娘有什麽好?”


    忽然間,無數金雷從天而降,落在禦花園的夢海中,這金雷強烈威猛,莊重而浩瀚,就如數千道朝星的劍氣斬破蒼穹。觀其威勢,哪怕藏家兵馬再多一倍,也會被這金雷殺的一幹二淨。


    於是夢海一掃而空,因戰火而晦暗的天變得晴朗澄澈,隨後,這明朗的陽光下,突然下起了清涼而溫暖的雨。


    一個頂天立地的身影出現在雲層上,那是孟輕囈,聖潔而莊重,威嚴而偉大。


    形骸凝視著她,跪倒在地,他明白整個地母島,整個凡間,無論陰晴雨霧,都能看到她。


    他的夢兒,他的夢蓮女皇。


    孟輕囈大聲道:“我已掌控了鴻鈞陣!龍火天國的千萬將士,億萬百姓,聽我一言,立刻放下兵刃,臣服於我!一切罪過,皆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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