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了小半時辰,形骸唿吸急促,心知傷勢加上消耗,難以為繼,須得進食修養,否則縱然追上,也徒勞無益。


    恰好下方出現房屋樓宇,甚是齊整密集,到了一處市鎮。形骸暗忖:“下去吃些東西,也可打聽消息。”於是命雲孔雀降落在郊外。


    白雪兒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但憂心忡忡,仍道:“侯爺,咱們得快些,別耽誤了救人。”


    形骸道:“急也沒用,那齊宮帶著若水,引人注目,咱們可找人問問。”


    白雪兒皺著眉頭,道:“好吧,姑且信你一迴。”


    形骸也無把握,心道:“那齊宮捉若水做什麽?難道要以她為祭?若我搭救不及,她遭遇不測,唯有替她報仇而已。”


    但是我執意帶她前往泉龍寺,她落入齊宮手裏,是我照顧不周,她若死了,也是我害死了她。


    是你從她爹爹手中救了她,你不虧欠她什麽。


    救她之後,便能再害她性命麽?不,無論怎樣,我非救她不可。


    他微覺困擾,走入一酒樓,眾人見他獨臂,帶著個白衣染血的少女,不禁都朝他看來。


    店小二上來招唿,形骸道:“我是龍火貴族,爵封青雲侯,正在查案,你可曾見一可疑人物帶著一少女經過?”


    白雪兒道:“侯爺師父,你說的不是咱倆麽?”形骸瞪了她一眼,白雪兒吐吐舌頭,微笑不言。


    店小二陪笑道:“沒有,沒有。”


    形骸察言觀色,見他笑容勉強,沉聲道:“你說謊!”


    店小二嚇了一跳,道:“我可替大人打聽打聽。”


    形骸鬆了口氣,點了幾個菜,店小二彎腰離去。過了不久,酒菜陸續上桌,倒也色香味俱佳。


    白雪兒餓得狠了,但想:“冰雪美人,小口吃飯,如染胭脂,似畫眉毛,萬不能丟醜。”於是伸出纖纖細手,夾起幾片肉絲,如繡花般細心耐性,幽然靜雅,緩緩往櫻桃小嘴中送去,一邊送,一邊遮住嘴角,以免被人瞧見她咀嚼模樣,未免不雅。


    稍嚼了幾口,見形骸風卷殘雲般將飯菜一掃而空,白雪兒花容失色,慘叫道:“你屬熊的麽?”顧不得顏麵,慌忙來搶,但已然所剩無幾。她心中大悲,暗忖:“真是紅顏薄命,所托非人矣!”又不好意思叫菜,隻能就著肉汁吃白飯,心裏好生氣悶。


    形骸叫喚小二,那小二跑上前來,道:“大人,我問過了,確實有此二人,咱們鎮上有一座山,山上有一道觀,那道觀一貫清冷,叫做尖頭觀,那兩人跑上道觀裏去了。”


    形骸與白雪兒互望一眼,都感慶幸,形骸一摸衣袋,驀然臉色一變:“糟了,打鬥時錢袋掉了!這可如何是好?”


    小二甚是乖覺,忙道:“大人是龍火貴族,光臨本店,是咱們的大喜事,如何敢收你財物?”


    形骸道:“如此多謝了。”


    白雪兒大感丟臉,暗想:“還好這家店通情達理,否則定以為咱倆是招搖撞騙之徒,要拿咱們去見官。侯爺此人無情,將我賣入青樓抵債,唉,我這苦日子,可就沒有盡頭了。這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紅顏如花,隨波逐流。”


    聖蓮女皇大力推行純火教,此教深入民心,其教義對龍火貴族推崇備至,宣揚其為世上仙神,地位極高,世間黎民百姓皆對龍火貴族敬若神明,深深崇拜。而龍火貴族也極少與平民打交道,如此故意疏遠,更易令凡人敬畏。若朝廷有政令不公,或是官員作惡,百姓多半不會怪龍火貴族不好,而怨恨居於其中、作奸犯科、欺上瞞下的凡人官僚。龍火貴族鮮有在凡人客棧吃飯之舉,也難怪這小二執意分文不收。饒是如此,形骸也頗過意不去。


    他無心住店,帶著白雪兒出來,找一林地,以草為墊,升起篝火取暖。白雪兒心裏嘀咕:“沒用的男人,跟你一天好日子沒過上,將來還要被你糟蹋身子,為你養兒育女,哼...算我命苦,不和你計較啦。”


    形骸道:“若那齊宮藏在道觀裏,此戰非同小可,我需養精蓄銳,兩個時辰後方好。你多日未曾安睡,也好好休養生息。”


    白雪兒歎道:“思君能有幾多愁,一夜無眠白了頭。”


    形骸白她一眼,放空心境,遁入冥想。


    白雪兒往草上一躺,隻覺傷處又疼又癢,加之擔心若水,如何能睡得著?見這林子寧靜之中,夾雜著流水之聲,心想:“我去洗個澡吧,不然又髒又臭,未免有損麗人之名。”


    穿過樹木,走過草地,果然見一池清水,她欣喜不已,忙寬衣解帶,步入其中,擦洗身子。她祖上有仙神血統,自身屬水行,浸泡清水之間,傷勢愈合極快,不久已複原如常。


    白雪兒跳上岸,見衣服肮髒,也在水裏洗了洗,不久潔淨如新,她穿迴身子,往水裏一照,見自己麵如芍藥,肌膚水嫩,衣衫濕漉漉的緊貼身軀,連自己也不由得心動。她暗歎:”若這般迴去,被侯爺一瞧,他就不要我做徒弟,而要我做老婆了。唉,人越美,命越苦,身不由己,任人擺布,雖然可悲,卻又奈何?”


    忽然間,東首傳來一聲尖叫,白雪兒心頭一驚,施展夢魘玄功,躍上樹木,奔了一會兒,看地麵景象,不禁頭皮發麻,隻見十來條青蛇正撕咬一人,那人身子僵硬,已然死了。


    白雪兒心底發毛:“這林子好生危險哪!我還得迴去找侯爺,顧不得他這虎狼之手,色鬼之眼。”


    死者懷中抖動,登時跑出一隻小貓來,那小貓約莫巴掌大小,橙色毛發,邁出短腿,急急奔出,眾青蛇扔下死者,身子扭動,快速追趕它。


    白雪兒立刻躍下,一招“無定掌法”,當先兩條蛇睡了過去。小貓見來了救星,甚是歡喜,叫喚一聲,撲入白雪兒懷中。白雪兒朝高處一跳,往樹上疾行。


    這時,眾蛇嘶鳴,身子如離弦之箭般躍起,彈指間已在白雪兒身後,白雪兒“啊”地一叫,將小貓往另一棵樹上拋去,腳上一疼,已被一條蛇咬中。


    她痛的冷汗直流,手掌一切,將那蛇催眠,又揮舞雙臂,令眾蛇不得靠近。那小貓倒也講義氣,並不逃走,反而大叫,似在吸引眾蛇。


    白雪兒見腳踝傷處有一道綠線,直朝上鑽動,她心中叫苦:“這蛇有毒!”鼓足力氣,大聲喊道:“侯爺師父!”


    話音未落,身後破開一圓洞,圓洞中五顏六色,甚是奇特。一轉眼,形骸從圓洞中走出,口吐寒風,將眾蛇一齊凍死。


    白雪兒心頭一寬,道:“侯爺,我中毒了。”


    形骸道:“你亂跑什麽?”手指一點,那毒氣勢頭立停。白雪兒道:“那...那小貓...”卻見小貓撒腿就跑,遠遠逃開。


    形骸道:“你莫要亂想,我替你療傷。”


    白雪兒顫聲道:“唉,你若碰我的腳,我這身子被你碰過,這輩子都嫁不出去,隻能做你的人啦。”


    形骸罵道:“什麽時候了,還耍嘴皮子?”


    白雪兒嘻嘻一笑,突然毒性發作,眼前驟暗,暈了過去。


    她迷迷糊糊做夢,夢見自己在追陳若水,陳若水與那齊宮說話,齊宮神色祥和,待陳若水仿佛孫女一般。頃刻間,夢境中跑出來無數毒蛇,白雪兒霎時被蛇嚇醒。


    她見腳踝上纏著一條蛇屍,形骸握住蛇屍另一頭腦袋,心膽俱裂,嚇得哇哇亂叫,卻感到形骸內力沿毒蛇不住傳到她身子裏,所到之處極為舒服。


    白雪兒如釋重負,笑道:“師父,你怎地用毒蛇嚇人?”


    形骸道:“你不是不許我碰你腳麽?”


    白雪兒幽幽說道:“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啦,說不要你摸,可沒準你摸起來,我或許、可能、說不定反而高興呢?”


    形骸冷麵說道:“我可懶得猜你心思。”他運放浪形骸功,這毒蛇等若他骨血的分支,以此傳送真氣,並不受阻,這毒蛇的毒性雖急,但倒也直來直去,並不複雜,此刻白雪兒已無大礙。


    白雪兒見他拉長一張俊臉,不知喜怒,忙道:“侯爺,這件事我做的很好,做的正確無比,包管和你心意,你就省省力氣,別罵我啦。”


    形骸無奈歎道:“我早就懶得罵你了。”


    白雪兒於是將自己遇上毒蛇殺人,自己見那小貓被追,出手相助之情全說了出來。形骸神色不快,道:“真是亂七八糟。”


    白雪兒惱道:“舍生救人,怎地亂七八糟了?”


    形骸道:“我教你的夢魘玄功、無定掌法,你已經有多天偷懶未練了,對麽?”


    白雪兒臉一紅,道:“誰說的?我明明一直在練,是你眼神不好,未能瞧見。”


    形骸道:“你若真的苦練,身法奇異難測,這十幾條毒蛇如何奈何得了你?”


    白雪兒確實掌法生疏,運轉不靈,否則也不會驚慌失措下招式散亂。她心道:“我娘曾曰過:‘男人一發火,女人可撒嬌、流淚、訴苦、裝傻,他們若當真愛你,立刻就原諒了你,反而會自己認錯,且讓我試上一試。’”


    想到此處,她鼻子一顫,嘴唇一翹,雙眸含淚,泣道:“師父,我好害怕,好無助,為何我做了好事,你還要雞蛋裏挑骨頭?嗚嗚,我好冤,心好痛。”


    果然形骸歎道:“我也有不是之處,未能教你紮穩根基,反而先練速成招式,致使無法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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