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半空,形骸召來雲孔雀,將那人放在雲孔雀背上,道:“送他去海岸公國,找三鉗大仙,隨船迴海法神道教,稟報六位師尊。”


    那人睜開眼來,含混不清的低聲道:“多謝....多謝師弟。”


    形骸道:“善惡是非,我心中自有標杆,我賞善罰惡,隨心所欲,你不必謝我。”遂揮別雲孔雀,落在地上。


    他沿著縛靈大道,行了不久,到附近鎮子找客棧住下,往床上一躺,心想:“闖入雲火純龍寺,殺了修羅堂堂主,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


    但這又有什麽?捫心自問,你做錯了麽?若沒做錯,又何必自責?


    對,對,若問心無愧於天地,則世間無一人能指責我,懲罰我。那秀蘿是個大惡人,偏離了純火寺初衷,蠱惑人心,教導殘忍之義,哪裏有僧人模樣?她要殺我,我唯有殺她。不光光是她,所有追殺我的人,不管是和尚還是官府,我統統一個不留的收拾了。


    不可,不可,若真是如此越鬧越大,直至不可收拾,未免會令夢兒頭疼,我還是稍稍收斂些好。


    照理而言,寺廟中高手如雲,形骸深入其中,萬無順利脫身之望,可他畢竟大搖大擺的出來了。那秀蘿所做之事也見不得光,多半是私下堵截形骸,木龍僧未必會宣揚出去,讓拜天華等其餘五行俗僧知道,更別提五老化僧了。


    屋外有人敲門,道:“客官,我送飯來了。”


    形骸道:“進來吧。”


    那店小二稍稍一推,門開了,他手捧木盤,盤子上菜肴豐盛,他低著頭向形骸走近,將餐盤放在桌案上,笑道:“客官給的銀兩多,咱們整治的稍稍多了些。”


    形骸已聞不到香味兒,味覺也與死人無異,這令他愈發想念夢兒,唯有與孟輕囈在一起,他才能成了活人,體會酸甜苦辣、喜怒哀樂,一醉方休,眼下他卻是活屍,麻木混沌的盜火徒。


    他夾起牛肉,吞入腹部,又幾口將酒喝光,菜飯毫無滋味,酒也與水無異,但卻能補充冥火。他成為活屍後,比龍火貴族時更感到饑餓,他不會餓死,可吞吃起來卻像餓死鬼一般。


    那小二見他這副吃相,嚇了一跳,可又麵露喜色,道:“本店的香辣牛肉揚名天下,無怪乎客官如此喜歡。”


    形骸點點頭,道:“聽說十天之前,梁建大倉死了一位龍火貴族,他也是死在這紫鮮毒之下,對麽?”


    小二臉色劇變,不自禁退後數步,獰笑道:“好個青雲侯,你嚐出來了?”


    形骸道:“純火寺明裏暗裏的勾當可真不少,讓人好生開眼。”


    小二道:“我這紫鮮毒入腹,功力弱者,轉眼斃命,功力強者,氣力全消,天下無藥可解。百戰百勝,百試百靈,如今閣下身中此毒,尚且能鎮定自若,果然非同凡響。”聽他語氣,對這毒推崇有加,信心十足。‘


    但他不知道這毒隻對活人有效。


    形骸道:“據我所知,梁建那死者是死在你手下的第十人,他縱然貪杯好色,可罪不該死。是因為他做了與妖邪貪歡的勾當,你們又無真憑實據,隻能暗中下手殺他麽?”


    小二聽他說的聲音響亮,怕被隔間人聽到,那樣一來,唯有再殺人滅口。他喝道:“閉嘴!”搶上一步,施展純火寺小擒拿手,抓向形骸後背大椎穴。


    形骸一揮手,閃電打出,這小二霎時成了焦炭,當即身亡。形骸歎了口氣,心想:“或許該留個活口,可以指證秀蘿尼,但純火寺信徒寧死不屈,捉了也是無用。”


    他將小二屍首扔出窗外,撲通一聲,隨後尖叫連連,百姓恐慌,喊道:“報官!報官!”


    形骸心想:“縛靈省全境千裏之地,等若是純火寺的地盤,就算報官,官差也不敢輕舉妄動,準會報給純火寺知道。”


    這屋子窄小,他嫌施展不開,於是來到飯堂,找正中椅子坐下。旁人也不知是他殺人,更不料他殺人之後還麵不改色的下樓安坐,都在低聲談論,有人說道:“那小二都被燒焦了,手段何等殘忍,莫非是江湖上的仇殺?”


    另一人道:“此地有純火寺罩著,哪個不要命的敢來此撒野?”


    過了一盞茶功夫,店外腳步“踏踏”臨近,砰地一聲,木門震開,一臉色蠟黃,胡須發青的老僧走入,身後跟著五個武僧。純火寺中有五行俗僧,五行化僧之分。五行俗僧,乃是掌管純火寺凡俗事物,與官府百姓打交道的五位大高手,各個兒精明能幹,武功絕俗。五行化僧,則是專注修煉、隱居不出的寺中長老,據傳是五行神龍化身,功力如何,外間唯有傳聞想象而已。


    這木行僧叫做利垂光,與辛樹齊名,掌管凡俗出家、皇室宗廟等事務,聽說他為人和藹,樂善好施,但久聞其名,不如親眼所見。看他這氣勢洶洶的模樣,倒像與歹毒索命的青陽教徒如出一轍。


    利垂光一眼瞧見形骸,眼神震怒,手掌一抓,地麵長出一棵樹來,他將那棵樹連根拔起,當做長棍,轉了一圈,朝形骸打來。


    形骸打出飛火流星,轟地一聲,那樹棍登時熊熊燃燒。利垂光將那樹棍一扔,形骸麵前升起一片冰牆,將那樹棍凝固在內。堂內百姓見了這等架勢,嚇得魂飛天外,屁股尿流的向外爬去。利垂光重重一哼,生怕殃及無辜,一時倒也不便動手。


    形骸道:“大師何必如此大脾氣?”


    利垂光怒道:“孟行海!秀蘿是你殺的麽?雷浩是你殺的麽?”


    形骸歎道:“純火寺教義有言: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誅殺邪魔,算不得殺孽,在下心中坦蕩,身上清白,以血洗手,最是無辜。”


    利垂光道:“好一個殺妖魔不算殺!”見人已跑得差不多了,一招“散葉神掌”,掌力如風吹落葉,擴散而至,卻又強悍異常,威力驚人。


    形骸左掌推出,雷光成盾,隻聽叮叮當當的,散葉掌力散落紛飛,打的這客棧東損西破,桌翻菜灑。屋外掌櫃看的心疼不已,哀嚎道:“大師,別打了,別打了!”


    利垂光複又大喝,急踏一步,使出一招“無邊落木”,掌力愈發沉重。形骸連珠般拍出火球,四下乒乒乓乓,火光亂竄。他道:“掌櫃的,你這飯堂破損記在純火寺賬上!”


    利垂光見直來直去的掌力無效,飛身上前,虛晃一槍,忽一招“童子坐蓮”,踢向形骸足下,哢嚓一響,形骸腳踝骨折,利垂光高高躍起,再一掌將形骸腦袋打碎,鮮血流了一地。他身後武僧齊聲稱頌道:“五行龍佛,師父佛法無邊!”


    此時,雷光一掃,這五人身子一麻,一齊翻身栽倒。利垂光吃了一驚,見形骸從店外走入,他斜眼一看,又見那形骸屍體已經消失了。他心中一凜:“這是神道教的幻靈道法‘耳目一新’?除了那袁蘊之外,竟還有人練成了這神出鬼沒的功夫?”


    形骸扶起一張桌子,掌心伸出骨頭,將損壞的桌腳修複,平整放好,道:“大師,氣消了麽?”


    利垂光所帶這五位徒弟皆是龍火功第四層的好手,非但龍火高強,且體壯如牛,更練有龍火寺數門奇陣,怎料在一招之內被形骸偷襲打倒。他縱然憤恨,心知今日唯有認栽,咬牙道:“你放了他們,我讓你走人!但今日這官司,我非稟報拜天華師兄不可!”


    形骸袖袍一揮,店門關閉,將外頭看熱鬧的人隔開,堂內陰暗下來,利垂光心下一沉:“這小子莫非還想殺我?好個狂妄的惡徒!”


    形骸抬頭看了看,道:“拜老爺子,您出來吧,晚輩此刻不便拜您。”


    利垂光奇道:“拜師兄?”話音剛落,形骸麵前那張桌子前已多了一老僧,他如何到來,如何入座,利垂光竟未能察覺。他深感欽佩,卻又毫不驚訝,知道自己這位師兄號稱純火寺第一高手,雖未必勝得過那五位隱居的化僧,自己卻遠不及他。此時他既然到場,這邪徒必難逃佛掌。


    拜天華雙目白光凜凜,說道:“孟行海,三年之前,我未能拿你,今夜終於佛賜良機。你本就身懷邪法,所作所為,目無法紀,不敬本教,罪大惡極,無可饒恕。念在昔日你與辛樹師弟交情,我且聽聽你還有何話說。”


    形骸道:“拜老爺子有所不知,晚輩之前舉動,皆正合我佛心意,恰是清掃佛院,潔淨寺廟的大善行,大功德。”


    利垂光怒道:“好個混淆是非,顛倒黑白的小賊!師兄,他殺了秀蘿孩兒!連雷浩孩兒也死在他手上!”


    拜天華伸出手,抓向形骸,形骸紋絲不動,但拜天華伸到一半,皺眉沉思,又縮迴手去,歎道:“為何短短三年,修為又有進展?”


    形骸道:“順應天意,自然得道。”他其實也萬不想與這老僧拚鬥,否則必會露出活屍本相,且未必能勝。


    拜天華長歎一聲,搖了搖頭,道:“你說吧,若說的無理,我拚著損耗真元,也要將你正法。”


    形骸說道:“此事當從貴寺秀蘿女尼說起。一個月前,我無意中得知我神道教中,有一位裴華胥師兄失蹤,除他之外,還有與他交好的其餘九位貴族公子音訊全無。我受師尊之命,查訪此事,得知他們當是落入了秀蘿女尼手中。”


    拜天華眉頭緊皺,望向利垂光,利垂光也不怎麽知情,神色困惑,卻道:“定然皆是妖邪之徒!不然秀蘿為何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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