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咋舌不已,道:“夢兒,你...這瘋姑娘,可當真...當真什麽都敢做。”


    孟輕囈吐吐舌頭,笑道:“你是頭一天識得我麽?”


    形骸道:“死在你手上的如令那位情郎,莫非並非純火寺的細作?”


    孟輕囈擺擺手,答道:“那人可沒這麽大本事,但卻是個流連青樓、不忘花坊的負心漢。我審問此人,原來他想騙財騙色,卷走我府上財物。如令被此人騙的團團轉,我焉能不殺他?”


    形骸又問道:“既然如令體內有你一縷魂魄,你豈能....豈能不知道她在哪兒?你一直可以去找她,向她解釋清楚。”


    孟輕囈無奈笑道:“找到了又能怎樣?說清楚了又能怎樣?不是我對不起她,而是她對不起我。我得知她找到容身之處,能夠安然度日,實則也深感放心。”


    形骸道:“是啊,她也不願....不願再見到你。”


    實則孟如令逃離之後,孟輕囈迴思自己這多年舉措,不由深感後怕:若過程中稍有偏差,引得大妖降世,自己不可避免會遭純火寺問罪,聖蓮女皇多半更會落井下石,從中作梗。而若孟如令不曾離家出走,消息泄露出去,她這私藏靈陽仙的罪名更大,處罰也將更重。眼下孟如令流落在外,可算得上是最好結局了。


    孟輕囈又道:“你說你那義弟燭九練過斷翼鶴訣?”


    形骸笑道:“他練得不成,粗淺得很,隻是左眼發紫,有些奇妙之處。”


    孟輕囈“哦”了一聲,略一沉吟,道:“當你們到那兆國宮殿,被那魁京逼得走投無路,忽然間冒出來一位足以與魁京匹敵的大高手?”


    形骸點頭道:“正是,夢兒,你最淵博,可知那人身份麽?”


    孟輕囈似突然成了玉像,整個人一動不動,形骸知她已有頭緒,卻不便告知,忙問道:“夢兒?那個高手究竟是誰?”


    孟輕囈搖了搖頭,道:“我對你說過很多次啦,當知情時知是福,不當知情知是禍。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為好。”


    形骸心頭大震,脫口道:“是....是聖上?”


    孟輕囈歎道:“你偏偏如此聰明。”


    形骸道:“聖上為何....為何會來到草原,你不是正陪她出訪各國麽?”


    孟輕囈道:“那天她驀然獨自離開,隻留書一封,讓我盡快返迴皇城,想不到....她竟跑到你這兒來。”


    形骸問道:“聖上她救了我性命,又為何遮掩本來麵貌?”


    孟輕囈哈哈笑道:“你以為她在乎麽?她使出那龍飛鳳舞身來,真氣自然而然遮住本體,並非刻意瞞你。”


    形骸思索道:“是了,聽說她曾是沃穀族出生,她是迴來替部族報仇解圍麽?”


    孟輕囈嗔道:“你可真會亂說,母後怎會是沃穀族的?那是沃穀族自個兒往自己臉上貼金。我也不知她所為何事,咱們也不必瞎琢磨。”她猜測聖蓮女皇已將斷翼鶴訣奪在手上,但此節不必對形骸言明。


    形骸愛探究事情緣由,自顧自低頭沉思,孟輕囈秀眉一蹙,道:“對了,四派群英會已然不遠,聽說你們神道教此次把握不小,對麽?”


    形骸精神一振,腦袋抬得高高的,說道:“非但本教把握不小,我本人更是誌在必得。”


    孟輕囈抿嘴一笑,手指點他額頭,道:“你骨氣倒不錯,可話卻別說太滿,就算你不奪魁,隻要將本事使出來,我也替你換歡喜。”


    形骸道:“不是我愛說大話,我實有不得已的苦衷,故而非脫穎而出,一路獲勝不可。”


    孟輕囈奇道:“你還有苦衷?你說出來吧,天下間我做不到的事,隻怕不算太多。”


    形骸大搖腦袋,道:“夢兒,我不想再牽扯你了。此事說來....乃是我心中自私的念頭,當由我一人獨自承擔。”


    孟輕囈道:“快說!”


    形骸隻能說道:“我聽說....聽說若在群英會中獲勝,隻要不損大局,聖上會達成勝者一個心願....”


    孟輕囈眨眼道:“你那心願是什麽?為何支支吾吾的?”


    形骸硬著頭皮道:“我想收迴緣會與雷萬良家所訂姻親!”


    孟輕囈瞪他一眼,道:“不行!”


    形骸急道:“夢兒,為何不行?”


    孟輕囈道:“當年我斷你與息香之約,是因息香想將你拋棄在先,既然雙方皆有意,自然可以作廢。如今雷府並無過錯,也不願放棄緣會,這婚約本就神聖,豈能輕易違背?”


    形骸道:“可....可雷府府上那小公子.....為人殘忍,性子宛如魔頭,絕非緣會佳偶。”


    孟輕囈哼了一聲,與形骸對視,形骸頗為緊張,低下了頭,孟輕囈心生憐惜,道:“行海,我愛你極深,願為你拋卻一切,但卻...不能眼睜睜你...壞了自己名聲。”


    形骸抬頭道:“我不明白,不過一樁婚約官司,怎會壞我名聲?”


    孟輕囈道:“那好,我這般說罷。就算你真能勝過藏沉折、拜風豹、裴若、藏玫瑰等高手,向母後當眾提請願望,母後也當真如你所願,但此事傳開,不久全天下都會知道你這位魁星武狀元心中最盼望的,乃是廢去孟家一位小丫頭的婚事。你想想,他們會如何說你?”


    形骸從未想過此事後果,霎時心頭大亂,道:“他們....又能如何說?”


    孟輕囈暗歎一聲,道:“他們會說你對這位小丫頭念念不忘,有意獨占她。如若不然,怎會提出這麽個荒誕之望?”


    形骸額頭冒汗,道:“胡說八道!我怎會有這等肮髒心意?他們又怎能往那邊想?”


    孟輕囈道:“知人知麵不知心,他們又不識得你,不知你的為人,隻觀其表,這確是最合理的解釋。”


    形骸咬咬牙,道:“我但求問心無愧!”


    孟輕囈身子一顫,道:“行海,我問你一句話,你如實答我,好麽?”


    形骸道:“你問吧,我什麽都不瞞你。”


    孟輕囈歎道:“你對緣會.....當真別無所圖?”


    形骸臉色登時變得慘白,大聲道:“我怎會有什麽企圖?她...她就像我女兒一樣,我隻是不忍心她身陷囹圄,一輩子受苦!”


    孟輕囈搖了搖頭,道:“不像,不像。你才比她大了四歲,豈能有父女之情?即使說出去了,又有誰能相信?更何況你這般執著,就像....就像我當初為了等你一樣。”


    形骸握住她的手,道:“夢兒,輕囈,我行海為人堂堂正正,一顆心明明白白,隻記掛愛慕你一人。但緣會她...她是跟著我從生死境地一起迴來的,我隻覺得我非得這麽做不可。”


    為何非這麽做不可?你為何如此倔強?你不正常,你的心不正常,你的腦袋不正常,你的魂也不正常。


    形骸明知自己墮入了混亂,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夢兒說的極有道理,你為何聽不進去?


    因為他想起初遇緣會時,她被殘忍的綁在刑具上,她那哥哥喂她吃人肉,在她麵前殺人,還極可能想要殺她。她受了太多的苦,見過太多的黑暗,形骸決不能令她再受半點危險苦難。


    她好不容易見到了光明,就絕不能再被黑幕吞沒。


    形骸意誌更為堅定,看著孟輕囈的眼睛,他眼中有敬意、有懇求、有愛情、也有畏懼,但唯獨沒有退縮。


    孟輕囈驀然笑道:“傻小子,咱們不談這些啦。”


    形骸如夢初醒,問道:“不談了?”


    孟輕囈在他唇上親了親,道:“我從東方各國拿了些好吃的給你,你快些來嚐嚐。”說著走入船艙,取出糕點甜食,塞入形骸嘴裏。她不再談家國之事,不再談險惡陰謀,隻說起途中見聞趣事。


    形骸心知她退讓一步,已算答應了形骸,任由他自行決定。他心中感動,體會著愛侶的柔情蜜意,兩人黏在一塊兒,都覺得什麽煩惱都算不得煩惱,任何難事皆不過小事一樁。孟輕囈聽形骸唱放浪形骸歌,教形骸她的武學道法,又催促他學奏當年伍斧擅長樂器,即使什麽都不做,兩人也感到樂趣無窮,更何況在一起有這許多趣事可為?


    船行帆動,漂洋過海,這一日終於臨近聲形島。孟輕囈歎道:“行海,我迴皇城去了,不久你我就會重逢。”


    形骸這才深感時光短暫,體會了悲歡離合,與孟輕囈擁吻片刻,依依惜別。


    他返迴穹隆六合塔,拜見六掌門,袁蘊點頭道:“那難蛇已被火龍逐走,島上這些時日也並無變亂,賢徒,你辛苦了,又立下了大功。”


    形骸又向六人簡述了熔岩老道與華榮老僧兩人作為,六掌門驚訝不已,袁蘊聽說那華榮老僧已死,大感欣慰,點頭道:“此賊是純火寺心腹大患,如今終於惡貫滿盈了。”


    形骸道:“師尊,我在途中聽一幽靈說:這難蛇並非罪魁禍首,不過是事先征兆而已。島上門人發瘋一案定然另有緣由。”


    眾老道都大皺眉頭,威玄子苦笑道:“賢徒,你可是又要扯到雷府小公子身上了?”


    形骸道:“不錯,還請諸位師尊查他一查,看看這小子是否被妖魔蠱惑,我總覺得他才是罪魁禍首!”


    袁蘊歎道:“我等已用法術探過他,他不過是脾氣有些陰沉暴躁,愛殺些小鳥小貓,並無妖邪跡象....”


    形骸急道:“如此殘忍手段,難道還不奇怪?”


    眾老道互相張望,又各自搖頭,袁蘊道:“賢徒,你下去歇息吧,你這番功勞,我等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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