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聽帳中人說道:“一群懦夫、狗養的廢物,傷的傷,逃的逃,一個個兒都被北牛嚇破了膽!”形骸施展“耳濡目染”之法,看清此人正是那紅袍高個“兀禿”。


    另一人道:“兀禿,逃了多少人?”


    兀禿罵道:“師父躲起來養傷,連那華榮禿驢都不知去向,其餘部族散了大半,他奶奶的,若不是老子懶得動,全都追上殺了。”


    又有一紅袍胖漢長歎一聲,身子懶洋洋的躺在棉椅上,喝了口酒,道:“我看哪,咱們也別聽什麽青陽教的話了,趁師父不在,幹脆也腳底抹油。這草原何等廣大,師父要找咱們,就像找草地中的一粒虱子,甭想將咱們揪出來。”


    兀禿拍了拍桌子,道:“海裏術,你這話深得我心,隻是你舍得搶來的那幾個美貌女奴麽?”


    四人都笑了起來,另三人笑道:“師兄,你搶的女奴比咱們更多!”“師父要咱們排除雜念,專心練功,這幾個女奴不要也罷。隻是當真要走,最好殺了,以免便宜了旁人。”“唉,當真要殺這些娘們兒,我還真心軟,我隻毀了她們容貌就好。”


    形骸氣往上衝,一閃身,步入帳內,使雷震九原心法,拍出三掌,霎時擊倒三人,若正麵交鋒,這四人聯手,或能撐個一盞茶功夫,但當下被形骸突襲,連三招都抵擋不住。


    兀禿大駭,起身喊道:“有刺客!有刺客!”形骸散布夢墨,籠罩帳內,叫此人聲音難以傳出。


    形骸不慌不忙,扔出雷電,將另三人全數擊斃,這才麵對兀禿。兀禿看清來人是誰,想起形骸曾擊敗華榮老僧,自己萬不是對手,連聲大叫,出掌打出數團綠火,形骸使北風巨人,將綠火全都消去,說道:“交出百果圖來。”


    兀禿從懷中取出一物,形骸見此物甚是古舊,是一幅圖畫,上頭人物上百。兀禿道:”你放我走!不然我將此物毀了!”


    形骸渾身火光燃起,似在示威,兀禿麵如死灰,緊緊攥住那百果圖。過了片刻,形骸歎了口氣,向外走去。


    兀禿麵露喜色,忽然間背心一酸,人已麻痹。形骸從他身後伸手,將那百果圖取了。兀禿驚道:“你....怎地.....”


    形骸笑道:“我海法神道教所用妙法,爾等邪魔怎能看穿?”他那龍火炫人耳目,實則已用幻靈塑世功溜到了兀禿背後。


    兀禿道:“饒命,饒命!我與你並無仇怨,你東西已得手,還請放我一條生路。”


    形骸眉頭緊皺,心想:“我饒了那殘忍無比的靈陽仙,該不該饒這壞事做絕的青陽教徒?”


    但聽這四人交談,皆是心狠手辣、胡作非為之輩,尤其是殘害無辜,欺壓良善,霸占女子,更是罪孽深重。他愣了少時,道:“不行!你多行不義,正是該死!”不待那兀禿再求,刺出雷矛,燒穿此人心窩。


    他隱約聽骸骨神在嘲笑自己:“你這縮手縮腳、畏首畏尾的小子,一聽旁人求饒就哆嗦,殺個人還磨蹭半天。”


    形骸心想:“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你要憐憫慈悲可以,但遇事不該猶疑,頃刻間就該決斷,為何要發愣?為何要讓豺狼虎豹多喘一口氣?對惡人的良善,就是對善人的惡行。


    形骸反駁道:“人命非小,不可擅決!”


    錯了,錯了,你就和我以往一樣愚昧,你不久就會明白,有的人多活片刻,是對這世道的汙染毀壞,他們死不足惜。


    形骸隻覺這骸骨神擾亂人心,大感煩躁,將他聲音隔絕,看了看那巫神百果圖,見是一百個巫神在果園中采果子,也看不穿有何玄機。但此物絕假不了,他忙將此物收起,快步出帳,飛奔數裏,他身法高明,而元族眾人士氣低落,軍心渙散,如此逃離,依然無人察覺。


    他又行了大半天,來到燭九帳中,高舉巫神百果圖,向燭九一顯擺,笑道:“賢弟,你瞧瞧這是什麽?”


    燭九喜道:“安答,你真了不起,我就知道全得靠你。“忙取出來一瞧,默想火龍釀酒訣,施展紫目功,查看那巫神百果圖形狀,隻見那巫神似自己活動起來,擺開架勢,或盤膝打坐,真氣在經脈中流轉;或縱躍橫撲,乃是極高明的拳腳功夫;或取出竹竿,以棍法左右橫掃;或變作地圖,詳細指明一處方位。


    燭九抖得厲害,感到前世的記憶如浪潮般席卷過來,他想起了自己往昔零碎事跡,想起了得知噩耗的悲傷,想起了修煉功夫的痛苦與忍耐,更想起了那詭異絕倫的斷翼鶴訣殘本。


    斷翼鶴訣,斷翼鶴訣,連那位燭隆都不曾弄明白這功夫真正的來曆,更不曾找到這功夫剩餘的一半,但就是憑借這一半所學,他已能令聖蓮女皇陷入苦戰。隻是燭隆的武學修為並未隨靈魂將投入燭九體內,燭九需重新練起。


    但那又有什麽關係?燭九還年輕,他有的是時光去做到燭隆曾經做到的事,甚至是燭隆未曾做到的事。這一次他不再急於複仇,他可以隱忍的、耐心的去練功,去思索,去找尋,去布置。


    形骸奇道:“賢弟,你眼睛亮的快滴血了,須得好好歇歇。”


    燭九喜極而泣,道:“安答,你不知我有多高興,你比我親生父母更令我感激。”


    形骸搖頭道:“你那混賬爹爹焉能與我相比?但養育之恩,無窮之大,把我比作你母親,我是萬萬不及的。”


    燭九心情激蕩,勸道:“安答,你留下來吧,別迴龍火天國了,我沃穀族會將你如天神般崇敬,我把族長之位讓給你。”


    形骸斷然道:“這如何使得?我乃聖上殿內重臣,孟家堂堂子孫,豈能投身異族?”


    燭九苦笑道:“是了,你心上人還在龍國呢。”


    形骸想起孟輕囈,心中情動,倍感思念,笑道:“是啊,我不能耽擱太久,須得早些迴去見她。”


    燭九心道:“我該如何報答他?把寶藏分他一半麽?但找到寶藏之事,最好莫要傳揚,而依照他這自傲的性子,多半也不會貪圖。”


    陡然間,隻聽帳外有一女子叫道:“孟行海,你給我出來!”


    形骸、燭九聽來者語氣不善,皆不禁眉頭一皺,燭九問道:“來者是你對頭麽?”


    形骸歎道:“這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對你說.....”


    那女子又道:“別縮頭不出,莫等我將你這帳篷燒了!”


    形骸聽出她聲音來,心想:“是孟如令?”無奈之下,掀開簾布,隻見裴柏頸推著小車,車上坐著那被形骸廢了四肢的女子,戴殺敵站在最前頭,另有一白發長辮的少女,立於戴殺敵身邊。


    孟如令與孟輕囈相像至極,也是絕色之姿,隻是臉上有一道傷痕,頭發全白,宛如冰雪。形骸見她麵容,大感親切,不免露出友善笑意。孟如令卻麵如寒霜,眸閃怒火,喝道:“是你將夏夏傷成這樣?”


    燭九不認得那夏夏,更不認得孟如令,奇道:“戴大哥,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戴殺敵歎道:“燭九小弟,你不知情?行海小兄弟,照夏夏所說,此事是你所為麽?”


    形骸道:“一人做事一人當,燭九根本毫無頭緒!這女子是我傷的。”


    孟如令長笑一聲,但聲音卻冷酷無情,她手掌上升起一團寒霜,飄忽不定,寒氣繚繞。


    戴殺敵擋在孟如令身前,道:“天鵝,你說說夏夏傷情如何?”


    裴柏頸歎道:“她四肢被雷火燒穿,經脈徹底毀了,縱然以靈陽仙體魄,加上我救治及時,也許三年方能行走,十年或可恢複凡人般的力氣,但要武功盡複....”


    形骸忍不住道:“裴先生,你當真有起死迴生之能,連她都能救轉了?”


    裴柏頸眉頭一皺,臉色不善,但他為人行事慎重,並不武斷妄動,隻輕輕歎息一聲,道:“行海兄弟,你說該怎麽辦吧。”


    燭九俏臉慘白,心想:“安答竟將猛獁國的人傷成這樣?我決不能棄他不顧。”於是說道:“戴大哥,我願一力承擔,你說該如何補償你們?”


    戴殺敵眼中流露痛恨之情,他歎道:“夏夏是咱們靈陽仙中最年輕的一人,她生世很慘,天賦很高,用功勤勉,雖覺醒不過數年,可陽火功造詣已頗為不凡,如今遭此大難,什麽補償皆已無用。孟行海,你說,你為何下此毒手?”


    形骸道:“我不知她所說情況怎樣,隻說說我所見所聞。”於是將夏夏在洞中囚禁龍火貴族,將他們折磨致死的種種手段講述出來。他說話時想起那些人慘狀,心中憤慨,心懷正氣,愈發覺得自己行為並無過錯,因此言語坦然,說的極為順暢清晰。


    戴殺敵等人臉上變色,似他所言與夏夏截然相反。戴殺敵粗中有細,明辨曲直,知道形骸並未說謊,惱道:“夏夏,你隻說此人平白無故傷你,卻未告訴咱們純火寺...陛下說過多少次了,不許招惹純火寺的人!更不得再虐殺追兵!你怎地屢教不改?”


    形骸大怒道:“好哇,原來她不是頭一迴了!”戴殺敵、裴柏頸、孟如令這三人,任一人功力都或在形骸之上,但他想起同胞慘死之仇,怒氣上湧,委實按捺不住。


    夏夏知隱瞞不過去,哇地一聲,淚如泉湧,她道:“純火寺與咱們靈陽仙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恨不得將他們全數殺光!他們想要殺我,難道我不能還手?”


    裴柏頸搖頭道:“咱們猛獁國仍遠不是龍火天國的敵手,應當遠遠躲開,而不該頻頻招惹。你一味如此,隻怕會給咱們引來亡國之禍。”


    夏夏抽泣幾聲,指著形骸道:“隻要殺了此人,這件事就...傳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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