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星庭判官高舉巨劍,當空斬來,劍刃白光星芒,來勢迅猛。形骸轉動冥虎劍,劍身黑火冥光,守備嚴密。兩人兵刃互擊,各自一晃,退開數步,這洞窟隆隆作響,備受衝擊,好似地震一般。


    費蘭曲驚歎道:“這山墓甲竟賜你這般神力?”


    形骸心道:“這星庭判官真氣之強,似與拜紫玄在伯仲之間。他乃天庭上神,督導天官法度,為何會聽費蘭曲指使?”


    星庭判官使一招“往來紫府”,巨劍疾刺,快得叫人目力難辨,形骸欲招架,但這黑判官忽然又到了形骸身側,轉而掄劍橫劈。形骸身子圈轉,正是飛鷹劍法的“盤旋”,雙方頃刻間交鋒數十招,形骸隻覺敵人劍刃上內勁大得匪夷所思,不遜於馬熾烈,但山墓甲助長形骸氣力,倒也能夠抵擋。


    這黑判官一低頭,臉上那團藍火驟然向形骸燒來。形骸身上有護體罡氣,但瞬間被破,藍火卷上形骸身軀,黑判官再刺一劍,在這一刹那,形骸橫劍格擋,嗡地一聲,他遠遠飛出,撞在翡翠礦脈上,又令礦洞巨震,山壁碎裂。


    費蘭曲歎道:“師弟,你不明不白的送命在此,這又何苦?”


    突然間,數十道骨矛鑽出地麵,刺向黑判官,黑判官甚是驚訝,用那藍火紛紛燒斷。形骸從他背後躍出,劍閃雷霆,重重一劍斬中那判官後背。判官哀嚎,竟被斬出一長條口子,登時鮮血長流。形骸一揮手,將那血轉為魂水,隨後冥火漫漫燒至,判官渾身被冥火吞沒,痛的連連退後。他急轉雙臂,巨劍如旋風般守護在前,形骸一時無法追擊。


    費蘭曲心道:“他從何處學來這道法?”


    但這判官豈同尋常?他凝神運功,一股強橫真氣流遍全身,將冥火除盡,再度刺向形骸,此時他已使出絕學,劍上藍火洶洶,每次揮動皆如彗星長尾,延伸丈許,形骸擋了兩招,備受炙烤,於是施展雨燕身法躲閃,遙遙以雷震九原功反擊,卻也傷不得這判官。


    費蘭曲見他竟能與這判官鬥到這般地步,顧不得照看陣法,對準形骸,口中念咒,約莫半柱香功夫,一陣金風吹過,隻見星庭判官身上隱隱罩上一層金甲,這金甲上甲胄有如方鼎,厚重莊嚴,光輝璀璨。判官原本就有一丈高矮,此刻更壯大如象。這一招“神兵天降”可令判官神力劇增,身手更為了得。


    這金判官點了點頭,朝形骸衝至,揮舞巨劍,此招來勢洶湧,藍火如同海嘯一般。形骸不及閃躲,隻聽一聲巨響,火焰將礦洞燒去一邊,將這山洞變作了斷崖。


    費蘭曲料定這一招已將形骸燒的灰飛煙滅,稍稍放心,卻又深感惋惜,不料卻見形骸一伸手,從斷崖下爬了上來。他那山墓甲已被這一招破損的破爛不堪,人多處受傷,口中流血,似乎髒器也已受損,卻借此保住了性命。


    費蘭曲笑道:“師弟,這山墓甲已經毀了,到此地步,你還未嚐到苦頭麽?”


    形骸見那判官站立不動,皺了皺眉,身子抖動,山墓甲從他身上脫落,他攤開手掌,凝視半晌,道:“誰說山墓甲毀了?”


    費蘭曲掩嘴笑道:“事到如今,你還非要與我抬杠?那又有什麽用.....”


    話音剛落,形骸雙臂朝天張開,隻見層層黑骨刺破他皮層,覆蓋體表,頃刻間又成了一套甲胄,那甲胄上黑火浮現,光亮如新,竟又重鑄了山墓甲。


    費蘭曲從未見過這等異狀,臉上變色,她道:“這又是何道理?”


    形骸道:“正如你那星辰日月圖一般,山墓甲為古時神器,也有魂魄,那甲的軀殼雖死,可魂魄卻被火逼入我體內,借此魂魄,我可造物鑄甲,不遜原物。此法叫做‘放浪形骸功’。”


    費蘭曲嬌軀震蕩,心道:“以魂塑形,憑空創造,這是何等深奧之法?”她當年為複生情郎,也曾設想過這等法術,卻始終未能深入,此刻見到,真是震驚萬分,忍不住想問他其中道理。


    但她立刻想起這少年乃是大敵,他看似年幼,可定然來曆深遠,遠超她意料之外,她多年圖謀已運行至緊要關頭,決不能容他中斷。想到此,她急道:“判官,速將此人殺了!”


    判官點了點頭,他身穿金甲,依舊巨力驚人,即使這少年重鑄山墓甲,局麵與原先又有何不同?他邁開大步,再度斬出巨劍,藍火滔天,重又攻向敵人。


    形骸手在地麵一掀,驟然間,洞中那翡翠礦脈仿佛河流,聚在他身前,形骸再一揮手,翡翠凝固成一麵藍色大牆,藍火一到,隻聽“乒乓”轟鳴,翡翠將藍火吸入,竟絲毫無礙。


    費蘭曲臉上變色,尚不及思索,形骸將那翡翠牆一推,翡翠變作無數碎塊,反砸向星庭判官,這碎塊急如電光,密如暴雨,燃燒藍火,猛烈無儔,星庭判官被巨石砸中,厲聲慘叫,立時骨頭全斷,躺倒在地,再也難以動彈。


    形骸道:“翡翠乃世間最珍貴的事物,其形態千變萬化,五彩繽紛,無可斷言。世人隻視其為貨幣寶石,實是愚蠢的可笑。隻需稍稍激發,翡翠便能吸收道法,化為己用,這藍翡翠用以對付這判官的審判藍火,正是剛好。”


    星庭判官仍要掙紮,但形骸冥虎劍劃破此人心髒,判官仰天痛唿,就此散去,迴歸天庭。


    費蘭曲心間湧起點滴思緒,她記得許久以前,靈陽仙們確實似掌握了這般巧技,以翡翠重塑世界,建造諸般奇跡,但那工藝絕不簡單,往往需耗時許久,方能激發翡翠潛能法力,而此人隨手撥動,便將這原生翡翠礦隨意操縱,這等法力委實超乎想象,匪夷所思。


    她駭然心驚,再顧不得星辰法陣,取出鳳凰法杖,全力施法,麵前升起個大火柱,那大火柱噴灑紅火,彈指間礦洞中已陷入一片火海,這仙法叫‘黑心火骨’,那火焰炎熱如陽,升起的黑煙更可令人陷入極大恐懼,忘卻反抗之心,隻能麻木受死。


    火光繚亂,她已分不清形骸身在何處,卻聽形骸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他道:“師姐,你罪孽尚不深,心中仍有善念,若就此收手,我會放你離去。”


    費蘭曲大聲道:“晚了!晚了!自從純火寺殺了洪哥哥,自從拜紫玄趁我無知占了我的身子,我已再無法迴頭,也不願迴頭!我這大火柱借聲形島龍脈靈氣,火焰永無休止,你即使用此地翡翠吸納,不久就會到達極限,到時這礦洞炸裂,引發更大災害,聲形島也將不複存在!”


    忽然間,她聽見形骸說道:“費蘭曲夜中做夢,夢見了他那與巨巫死戰犧牲的情郎,在那夢中,情郎向她微笑,訴說情話,兩人走著走著,離了島嶼,跨越海洋,來到東方....”


    那火焰似一下子熄滅,黑暗中,她見到洪哥哥飄向了她,擁住了她,對她說:‘曲兒,曲兒,你要小心,這世上的人都壞得很,險惡得很,我不在了,你得更加小心的照顧自己。”


    費蘭曲學識淵博,登時認出這是仙靈的“幻靈塑世功”,正在邀她“入戲”,她心神震撼,紅了眼眶,心想:“行海是仙靈?這....這功夫....”


    她若要抵擋,這幻術未必奈何得了她,但她千萬年一直追求的,正是與情郎破鏡重圓,她曾是古時靈陽仙中最無用,最脆弱的一員,但她那月舞者的戀人卻一直保護著她,照顧著她,直至他與一位巨巫同歸於盡,這悲劇改變了她的一生,令她成為法祖,也令她陷入難以擺脫的心魔之中。


    夢境極為逼真,那洪哥哥的樣貌令她熟悉,令她心醉,她敞開心扉,任由夢墨侵入心魂。


    那夢中人兒領她前往東方叢林,隨後消失了,她又見到了當年的一幕。那蛇身人麵的小太乙對她說:‘‘天地玄妙,日月理奧,萬物生滅,自有法則,我傳你星辰日月之圖,你當橫跨四海,周遊四方,若能悟道,當可收獲所求。”


    她開始漫長的跋涉,無盡的旅途,但她心中的念頭從未改變:太乙說她能收獲所求,所求,所求,她所求的唯有一人,那就是與她那死去的洪哥哥重逢,為此,她願意鑽研大道,願意參悟天理,願意.....


    她前往雪原,獲得了斬火劍;前往沙漠,獲得了無畏寶石;前往西海,獲得了遠行寶囊;前往中央,被鳳凰的火焰焚燒而死。


    元始天尊對她說:“生合歡,死何懼?愛無常,恨難易。你求大道,與眾不同,智慧為上,蠻勇為下。然則啟迪來臨之際,當有一劫,渡劫與否,取決於你。這蛋中有鳳凰,鳳凰涅槃,烈焰焚世,你若受這烈焰炙烤,生機渺茫,你可明白?”


    她答道:“天尊,我但求真知妙理,性命已然看淡。”


    她也許騙了這位上神,她所謂的真知妙理,是複活洪哥哥的法術。


    她最終領悟了“法”,那是天神重塑世界之力,遠非人所能想象,但這法卻並非她所求,這法並不能讓她的情郎迴來。她受騙了,她白忙活了,她獲得了許許多多不相幹的東西,但她依舊迷茫,依舊放不下。


    即使後世的靈陽仙用她的仙法開啟了奇跡般的年代,無比輝煌的王朝,但對她而言,她一無所獲,一無所有。


    隻聽形骸說道:“人是愚昧的,人是瘋狂的,因為人往往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麽,真正值得追求的又是什麽。有些時候,你或許可以停下來,想想旅程,想想生命,但你卻並未這麽做,仍是一味的前行,固執而莽撞。也許再無意間,你情郎的轉世與你擦肩而過,你卻在思索艱深的道理,未能留意到他。”


    費蘭曲心想:“是啊,是啊,我其實早該放下,其實早該解脫。正是因為我太過執著,心思急切,老天爺才會拆散我與洪哥哥,並永世不讓我與他相見。“


    胸口劇痛,她從幻境中掙脫,費蘭曲發現自己跪在地上,周圍火焰早已消失,一柄長劍刺入她的心髒,隨後拔出,再刺入她的咽喉。


    她看清下手之人,心中霎時大徹大悟,再無仇恨、執著、癡迷、欲望,反而生出前所未有的解脫。


    她心想:“洪哥哥,你是來點醒我的麽?”


    截源笑容快意,最終一劍斬斷了費蘭曲的腦袋。


    形骸憐憫的望著這一幕,他為費蘭曲的魂魄祈禱。她是靈陽仙,她的魂魄是不滅的,少則數十年,多則數百年,她會成為全新的人。


    無論她是男是女,形骸希望她不會再為情所困,為恨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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