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蘊道:“孟霜界當年違逆教規,擅自習練邪法,召來一極惡妖魔,害了十人性命。咱們本將此事壓下,暫且饒了他,但他屢錯屢犯,死不悔改,再度釀成慘劇,依照教規,唯有將他殺死。”


    孟六爻歎道:“想當年,我瞧你年紀這般輕,卻又這般膽大,這般好學,道法造詣這般了得,以為你將是我孟家中興希望所在。誰知你竟走上邪路,你說,你是如何逃過一死的?又是如何投入這星辰派的?”


    孟霜界哭道:“那時是總掌門饒了我。”


    眾人深受震動,異口同聲問道:“是總掌門?”


    孟霜界點頭道:“我被押上法祖崖,本該由總掌門親手處決,令我魂歸虛無,但他卻將我放了,並送我下山。”


    眾掌門人麵麵相覷,欲待不信,可那法祖崖唯有拜紫玄一人可隨意出入,這孟霜界行刑之事也該由拜紫玄親力親為,他如今活著,而拜紫玄對此絕口不提,唯一的原因,隻可能是拜紫玄放過此人。


    袁蘊道:“後來呢?”


    孟霜界歎道:“後來....後來他將我送到陸公山的小屋中,鎖上門,不許我外出。我等了不久,有星辰派的人來找我,賜我這小星辰披風。此物能助長我功力,也可掌控我心神,還能夠將我隨意殺死。”


    川武商罵道:“信口胡言!照你這麽說,總掌門與星辰派豈不是勾結在一塊兒了?”


    袁蘊森然道:“然則拜紫玄確實放任他活著,而此人也投入了星辰派。”


    形骸心想:“這道理十分簡單,就如一加一得二一般,總掌門饒恕教中叛徒,再讓那叛徒秘密投身邪派,總掌門自己豈能清白無辜?”


    孟六爻道:“師姐,然則你那占卜金輪所說可大不相同。”


    袁蘊皺眉道:“不錯,金輪若迴答我的問話,卻也從未出錯過,這可當真奇了。”


    孟六爻道:“霜界,你繼續說吧。”


    孟霜界點頭道:“星辰派裏頭,許多人都是總掌門救下的叛徒罪人,也都是被送到那小屋裏頭,隨後加入星辰派。他們告訴我,咱們.....咱們星辰派的披風,實則與海法神道教的小星辰圖如出一轍。隻要披上此物,就會受那真正星辰日月圖的掌控,從此成為那神器主人的奴仆。”


    此言一出,令得眾人驚駭萬分,裴若慌忙將那披風扯下。孟霜界搖頭道:“大夥兒不必驚慌,以星辰派的掌門功力,隻能令這披風纏住數十人,且其中若有人真氣太深,她也利用不得。她後來與青陽教聯手,召喚歸墟妖,想借島上混沌離水之氣,布成星辰大陣,將聲形島上所有道術士皆操縱起來,為她所用,可如今...這重中之重的‘中樞龍脈’未能成功,她的算盤已然落空。”


    袁蘊點了點頭,道:“許多年前,拜紫玄忽然仿製這星辰日月圖,分發小星辰披風時,我已頗感怪異,但檢視此物,並無異狀,想不到竟藏有如此毒計。”


    威九丹怒道:“拜紫玄是這星辰派的掌門人麽?”依這孟霜界所說,拜紫玄犯下如此大罪,作孽極深,無可饒恕,威九丹便直唿他姓名,再不稱他為本教掌門。


    孟霜界搖頭道:“掌門人自稱法祖‘理奧’,雖大夥兒都未見過她的麵,卻知道她是女子。她布局謀劃已有許久,但真正的星辰日月圖是在一年之前獲得的。卻不知她和拜紫玄關係怎樣。”


    裴長生道:“難怪輕囈殿下要查案,拜紫玄卻胡亂敷衍。”


    袁蘊又問道:“那自稱理奧之人,除了這星辰日月圖外,是不是還有寶劍、寶囊、法杖、寶石四件寶物?”據傳說,法祖理奧正是集齊五件法寶之後,方才創出‘法學’,令凡人亦有動搖乾坤之能。


    孟霜界苦笑道:“師伯所說不錯,她要扮‘理奧’化身,自然要扮得十足。隻是那些事物也是陸陸續續才集齊的,不知是真是假。”


    形骸問道:“她身邊有一‘截源’,此人是她的心腹麽?”


    孟霜界道:“似乎是她的徒兒,也是她的情人,總之兩人甚是親密。每次露麵幾乎都在一起。”


    袁蘊道:“此地是聲形島上中樞龍脈,但她陣法未成....那她人現在何處?”


    孟霜界搖頭道:“我...知道的就這麽多,我在星辰派中隨算得資曆不淺,可有許多事,他們不讓我過問。”


    袁蘊驀然點出一指,正中孟霜界丹田,他渾身經脈宛如灼燒,痛的尖聲大叫。形骸救了此人性命,自然而然有照顧之意,身子一顫,道:“師父,你答應....”


    袁蘊道:“我饒了他性命,但廢了他一身功夫。孟霜界,如此處置,你可有怨言?”


    孟霜界半死半活,已無言作答,眼中似有僥幸之情。


    袁蘊又道:“既然拜紫玄與星辰派狼狽為奸,其餘之事,隻要問他即可。”


    孟六爻道:“咱們須得趕緊,他尚未得到自身敗露的消息,咱們速速前往執掌塔。”說罷將小星辰披風扔在地上,雖說星辰派圖謀已敗,此物仍極為不祥,如何能繼續披戴?其餘老道也盡皆如此丟棄。


    袁蘊忽一轉身,朝向重宮,喝問道:“你又是何方妖魔?”


    重宮道:“我並非妖魔,不過是行海兄弟的故人。”


    袁蘊道:“你原先也是星辰派的?”


    重宮勉強一笑,道:“我已懸崖勒馬,迴頭是岸了。”


    重宮乃是盜火徒,袁蘊隻覺此人麵目可憎,言行可疑,絕非善類。而她身為迷霧師中的大人物,一生行事嚴肅,以除妖衛道為己任,此刻見到重宮,知道此人身負絕學,不容忽視,且並非迷霧師或神龍騎,更不是五行元靈,既然如此,那必是妖邪無疑。他縱然立下功勞,可終究是極大的危害,如今見到,豈能放縱?


    她沉吟片刻,道:“你老實別動,隨我迴海法神道教,讓我瞧瞧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再行處置。”


    重宮登時驚慌失措,他以往受過苦,知道自己身有詛咒,受人厭惡,即使清白無辜,也會遭受無妄之災,更何況他確與星辰派關聯不淺。


    他正急思脫身之計,忽聽形骸傳聲說道:“你挾持我逃脫!”


    重宮驀然醒悟,倏然一動,已勒住形骸脖子,指尖雷光如劍,指著形骸咽喉,形骸痛的喊了一聲,口鼻流血,可見傷勢何等嚴重?又如何能反抗得了?


    眾人皆知形骸身手了得,這惡人受傷也重,豈料他行動這般快,形骸又居然連一招都抵擋不住。袁蘊怒道:“你放開行海!”


    重宮大笑道:“孟行海,我好心幫你,你卻不守諾言,找人前來捉我,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我若走不脫,就拉你一起死吧!”


    形骸喊道:“師父他們是來救我的,可並非故意違諾,況且我也不知....”


    重宮道:“少說廢話!走了!”使出雷震九原,倏然逃竄,形骸暗中借力給他,這雷震九原功合作之時效用倍增,眾人隻見雷電一晃,兩人已然走遠。


    孟六爻急道:“追!”取符念咒,袁蘊揮手道:“罷了,莫要逼迫此人,先去找拜紫玄。此人見咱們不追,定會饒形骸不殺,咱們若貿然追趕,反害了形骸性命。”


    孟六爻等知道拜紫玄被尊為神道教第一高手,道法之強,出神入化,雖從未與袁蘊比過,卻未必在她之下,而他身邊又有那神秘的理奧與截源相助,非得五人齊至,方可穩操勝券,到此時刻,決不能因他事分心。遂一同點頭道:“好,咱們先迴教中。”


    袁蘊夾起裴若,孟六爻帶著孟霜界,眾道出了這巨艦,召飛馬駕車,飛快遠去。


    .....


    重宮與形骸奔行許久,形骸喊道:“老兄,莫再跑了,他們並未追來。”


    重宮喝道:“囉嗦什麽?我正要捉你迴麒麟海去!”


    形骸大驚失色,卻覺重宮一鬆手,他一跤摔倒在地,悶哼一聲,重宮停下腳步,也盤膝坐倒,身上冥火翻卷,運功療傷。


    形骸笑道:“你也會開玩笑麽?可把我嚇了一跳。”


    重宮緩緩說道:“看來蒙大人並未說錯,在你身邊,我亦可體會凡人情緒,若在以往,我又豈會揶揄調侃?”


    形骸忙道:“老兄,我當下委實抽不開身,不能隨你迴麒麟海。”


    重宮重重歎了一聲,道:“你若真到了大夥兒之間,大夥兒必對你愛戴無比,仿佛真的見到曙光。你好生懦弱,好生無情。”


    形骸起身道:“重宮老兄,身為活屍,若要化身為人,實則並無定法,因人而異。我知道古時有一位伍斧,他也是盜火徒,因與一位凡人女子傾心相戀,最終為那女子而死,在他死前,得蒙啟發,最終修煉成人。他死後魂魄輪迴轉世,重獲新生,這才真正的擺脫了詛咒,獲得了人性。然則伍斧如此得到救贖,旁人卻未必須得如此。‘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凡人修煉成仙,活屍修道成人,道理正是一樣。”


    重宮眼睛一亮,道:“你就是那伍斧?”


    形骸笑道:“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念念不忘徒煩惱,渾渾噩噩得自在。我也不知我是也不是,隻因我已忘了前世,又何必再想起來?”


    重宮大受啟發,低頭沉思,一時不再理會形骸。形骸道:“重宮兄,保重了,咱們今後有緣再見。”重宮又“嗯”了一聲,並無其餘反應。


    形骸心下歎息:“但願老兄早得解脫,但願所有活屍終究能圓夢得救。”於是揮別重宮,一瘸一拐,行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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