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輕囈道:“此事不必再談,如一味若強求,反而不美。”


    玫瑰氣往上衝,道:“定有人從中陷害我!我不服!我不服!我非要追查到底不可!”


    形骸見玫瑰如此,暗暗傷懷,又著實替她擔憂。這勾結敵國,刺殺公主,全是株連全族的大罪,即便孟輕囈不追究,聖蓮女皇又豈會輕饒?以這兩人權勢地位,要殺玫瑰,與踩死螞蟻全無分別,如今孟輕囈放玫瑰離去,已是高抬貴手的恩情了。


    孟輕囈冷冷說道:“小丫頭,我寬宏大量,你可別不知好歹,真當我孟輕囈是心慈手軟之人麽?”


    玫瑰望向形骸,神情由悲痛變作留戀,形骸也隱隱心疼,但想起在西海之時,他從獄中逃脫,為替安佳脫罪,不惜刺她心口一劍,如今為救玫瑰,又如何能自私自利,強留她在此?


    玫瑰顫聲道:“師兄,你從未對我說過半點甜言蜜語,海誓山盟,到了這地步,隻要你一句話,我玫瑰死都不怕,也要與你在一塊兒。”


    形骸心想:“她對我情深至此,竟不惜舍命相陪麽?我卻如此鐵石心腸,竟半點不念她的好處?是啊,她說的半點不錯,相識至今,我從未對她說過半句情話,也無親密之舉,你為何如此吝嗇拘謹?難道你從不曾將她放在心上?”


    玫瑰瑟瑟發抖,屏息相待,形骸看著這幾乎與他定親的姑娘,隻覺她是聲形島浩蕩大風中的一朵小花,她弱小而倔強,迎著狂風生長得美麗絕俗。但她越是倔強,風就越強越大,天地就越會要她的命。


    形骸不知道那兇險來自何處,不知那颶風象征什麽,也不知來自於誰,卻感到玫瑰的未來輝煌無比、無可丈量,她如今對自己的深情癡愛,隻是她漫長生命中的一個坎,一場夢,一心魔,一泡影。她決不能因為形骸而死,也不能因任何事而死。


    她自以為聰明,逃過了門中人的試煉,但冥冥蒼天另有試煉,終將讓她看清愛的幼稚可笑,這對她而言,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形骸道:“海誓天可解,山盟地能滅,世事難預料,情關正是劫。師妹,世事無常,你需學會保得自己周全,這....才是重中之重。”


    玫瑰頭一迴陷入熱戀,也頭一迴遭受絕望,霎時崩潰,她跪倒在地,掩麵痛哭。形骸暗罵自己不是東西,想要將她扶起,可又覺得一旦如此,一切就成了一場荒唐的鬧劇。


    對今後的玫瑰來說,這場愛太渺小了,對眼下的形骸來說,這場愛太遙遠了。


    玫瑰哭了片刻,心意漸定,也忽然明白形骸實是一番好心,她心生堅毅之情:“千錯萬錯,全是我自己無能!我無權無勢,無力無用,被人玩的團團轉,半點自主不得。但我玫瑰瞧中的東西,終究要拿迴來,一時被人奪走也無妨。哪怕是聖上阻撓,我也要掃清障礙,一往無前!我是錯了,那是因我太過弱小,若我比任何人都強,那就不會再犯錯!即使犯了錯,也無人膽敢利用!”


    她不動聲色的站起,若無其事的擦淚,躬身道:“多謝祖仙姐姐饒我一命。”


    孟輕囈笑道:“刺客一事,若傳到母後耳中,我會替你辯解,此節你可放心。因此死去之人,我也會替你打點安置。我已在近處港口布置軍艦,可送你返迴天兵派,你已學成道法,成為用道之人,此行也算功德圓滿。”


    玫瑰怒不可遏:“她早就安排好了?莫非...莫非此事前後皆是她一手策劃?那將藏青、藏紅變作妖物的女子,或許正是她?”仔細思索,仍是疑點重重,未能斷定。她縱然機智,但畢竟閱曆尚淺,麵對如此錯綜複雜的陰謀,倉促間又如何能想的明白?


    孟輕囈手朝前一指,示意要玫瑰跟隨,玫瑰朝形骸望了一眼,見形骸並未如何激動,不由得心中大悲。形骸先前還與她有說有笑,配合親密,此時卻突然變得冷漠無情,這變化極為突兀,如何能是真心?玫瑰猜測他定是為了自己著想,並不恨他,隻恨透了孟輕囈。


    三人皆不發一語,迴到那客棧前,形骸掘出山墓甲,複又穿上。一輛馬車停在近處,護送之人是孟家幾位龍火貴族,玫瑰冷笑道:“祖仙姐姐何必如此麻煩?我單獨一人也可返迴天兵派。”


    孟輕囈歎道:“小玫瑰,你縱然了得,可還未領受教訓麽?就算龍火功練到我這般地步,不也還有人想要我的命?”


    玫瑰道:“我不過是無名小卒,怎會有喪心病狂、厚顏無恥之徒會花大力氣害我?”她明知說出此言極易惹惱孟輕囈,當場就有殺生之禍,但她此生從未遭受過這等挫敗,一時也忍耐不住。形骸聞言,不由得替她擔心。


    孟輕囈道:“你好好想想吧,就算你想不通,藏采詩會替你想通的。”


    玫瑰又與形骸對視一眼,從他眼中終於見到依依不舍之情,她心頭一熱,不再迴頭,坐上馬車,揚長而去。


    形骸遙望馬車蹤跡,心中仍不住想道:“若將來我與玫瑰重逢,時隔久遠,此事水落石出,她是否願與我破鏡重圓?”但又覺這念頭甚是荒誕,不值得為之深思。


    玫瑰坐在車上,身子隨之搖晃,心思也無一刻寧靜,然而她望向窗外,見一縷陽光透了進來,就是這黎明微弱的光輝一掃陰霾,令她挺直了胸膛,眼睛也隨之閃爍。


    她一生最不畏挫折,喜好難關艱險,如今遭遇這一場肝腸寸斷的慘敗,卻反而激起了她無盡鬥誌,收獲了劫後餘生的喜悅。她麵向朝陽,露出微笑,心道:“不管怎樣,我學會了道法,領悟了天脈法則,練成了龍火功第五層。他....總待我極好,也令我獲益匪淺,正如孟輕囈所言,我不虛此行,功德圓滿。很好,很好,等著瞧,我藏玫瑰總有卷土重來的一天。”


    ....


    孟輕囈、形骸送別了玫瑰,孟輕囈道:“你背我,送我迴幽羽居。”


    形骸正自出神,聞言一愣,道:“祖仙姐姐,你這等神功....”


    孟輕囈啐道:“怎麽,你背著玫瑰就歡喜的上天入地,不願背我這老太婆麽?”


    形骸忙道:“怎地不願?祖仙姐姐駐顏不老,又怎是老太婆了?”


    孟輕囈輕笑一聲,跳至形骸背上,形骸雙足踏地,運雨燕身法,驀然騰空而起,飛向遠處。


    孟輕囈歎道:“想不到你竟學會了鐵甲大法,能將這山墓甲操控自如。得到此物後,你或能與我一較高下了。”


    形骸搖頭道:“我可差得遠了。”


    孟輕囈又道:“你悶悶不樂的,可還是在想你那小媳婦兒?”


    形骸不敢隱瞞,道:“祖仙姐姐,我實在想不通,藏家為何會如此魯莽行事?他們全不顧玫瑰安危麽?”


    孟輕囈沉吟許久,忽然長長歎息,聲音又是苦悶,又是無奈,形骸一直覺得她年輕活潑,有如真正的少女,可聽此歎息,才知她心神也受歲月侵擾,因而有著無數煩惱。


    他道:“祖仙姐姐,你知道真相麽?”


    孟輕囈語氣苦澀,搖頭道:“是母後,是她布下的局,可她為何要做到這地步?”


    形骸大驚,險些從空中摔下去,頓時足尖在樹枝上輕點,這才穩住身形。他道:“是...是聖上令藏青、藏紅....”


    孟輕囈道:“決計是她,錯不了的。”


    形骸道:“可她為何要這麽做?您.....可是她的女兒啊。”


    孟輕囈道:“我料到她會有舉動,可沒料到她竟真要動手殺我,不,不,或許她自己也沒料到。”


    形骸越聽越是糊塗,問道:“祖仙姐姐,恕我愚昧,您能否能點撥一二?”


    孟輕囈笑道:“從今往後,你與我說話,永遠不用如此客氣。”


    形骸道:“好,還請姐姐告知。”


    孟輕囈道:“我母後一生最倚仗的是她後裔家族,可最忌憚的也是咱們這些宗族勢力。我孟家與藏家在其中勢力最大,財富最多,兵多將廣,乃是宗族中的翹楚。她聽說我兩家要聯姻,豈能任由此事成真?”


    形骸道:“可我與玫瑰隻是....隻是無足輕重的....”


    孟輕囈笑道:“無足輕重?可不見得。誰都瞧得出來你二人將來必成大器。你縱然百般隱瞞身手,可卻著魔般頻頻遇上大事,聲名也已傳開。而玫瑰在天兵派也彰顯才華,她表哥沉折是千年一遇,她可算作百年難得。加上我孟家、藏家雙方在背後撐腰,若你二人成了夫婦,對她而言可就難受得緊了。”


    形骸急道:“她號稱古今第一高手,又是人人拜服的女皇,天下為她所有,就算我兩家勢頭再大,又如何能與她相比?”


    孟輕囈歎息道:“她以往吃過苦頭,有過兩位聲名鵲起的後裔聯手反叛,雖最終被她擊潰,可她從此暗暗提防此事,稍有苗頭,立即扼殺,不過她做的萬分隱秘,除我之外,誰也瞧不出她用的是何謀略,更不知是她動的手。”


    形骸瞠目結舌,仍難相信此事為真。


    孟輕囈道:“這羅繭與我的恩怨,隻有她略有耳聞。而我幽羽居中地下有一密道,直達除靈陣中樞,也唯有我與她知道。她練有法術,一旦下令念咒,龍國中所有她的龍火後裔皆難以違抗,需遵命而為。


    她為阻撓你與藏玫瑰婚事,於數日前掌控了藏青、藏紅心神,命他二人充當刺客,又將藏家長輩全數調往戰場,以防有人在場阻止,立即洗脫玫瑰罪名。而我那位孫子孟六爻也被她支開,六爻他擅長探查迷魂之法,有他在場,那藏青、藏紅決計難以瞞過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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