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聚精會神,又將那幻靈塑世功迴想一遍,拔劍在手,夢墨隨劍而生,倏然間再多出兩道劍影,繞著原物而動,形骸見狀,當真如獲至寶,喜不自勝。


    他自龍火功覺醒以來,遇上敵手,鮮有以武功招式克敵製勝的時候,縱然所用招式精妙強悍,卻不過是見招拆招,應對敵人出的題目,而難以掌控全局,令強敵甘拜下風。


    他迴思這半年來交戰,知道其中緣故或是因他劍招還不夠巧,難以真假難辨,虛實不定。他朝敵手出劍出掌,仗著內勁淩厲,兵刃鋒銳,敵人未必能擋,可若遇上真正的武學高手,他內力未必能勝,必會陷入苦戰。而將這幻靈塑世功練熟之後,非但能造劍影、掌影,連人影、景物、火光、聲響皆可隨心而成,敵人隻要稍有疏忽,形骸立時就能取勝。


    他收劍在手,凝神片刻,突然間劍上變得璀璨奪目,繚亂異常,生出諸般奇異造物,有龍有鳳,有火有電,形骸朝前一指,諸般幻象飛向前方,大有災星降世之兆。形骸畢竟年幼,見狀捧腹大笑,心想:“敵人若見了這招,非以為我是劍仙下凡,嚇個半死不可。”


    試了半個時辰,他驀然想道:“無奇使出這功夫時,嘴裏講述故事,聲情並茂,那是他們仙靈天性使然,實則並非必不可少。我若與敵人交鋒,嘴裏若大喊大叫,豈不有失顏麵,惹人恥笑?”


    其實那無奇之所以大聲唿喊,乃是一門仙人指路的訣竅。一則是因為有趣,仙靈皆樂意如此,並以故事精彩為榮。二是以此定下規矩,拉人入戲。令幻象更真,戲子更為沉迷。如若戲子似拜夫舉、形骸那般抗拒,則算違了規矩,會受說書人真氣困擾,功力減弱。形骸既然隻求以幻象輔佐,以武功取勝,這‘仙人指路法’確也用不上。


    他醉心練武,專心致誌,一時間心無旁騖,可某刻冷不丁想起:“糟了,咱們今晚要分派!我可不能再練了。其餘人不知脫身了沒有?”


    於是收攝心神,冷靜片刻,見自己身在寶庫之中,燭火微閃,照亮四角。原來那無奇的夢墨仍浮在空中,混合形骸所造夢墨,令景象迥異,形骸這才看穿。寶庫中金銀財寶數目不少,但那些龍火貴族少年卻一個不見。形骸雙目搜尋,見地上零零碎碎掉落小首飾物件,一直向外延伸。


    他又好氣又好笑:“這群混蛋,居然拋下我跑了,還不忘從寶庫中盜寶!”利平求那無奇替他看守此地,利平一死,這兒的珠寶法器對仙靈而言不過是泥土塵埃,無奇自也懶得防盜。


    形骸走出寶庫,來到閣樓之外,見馬車一輛不見,人也一個不剩。他頓感慌張:“怎麽辦?我不認得迴去的路!”他那冥虎劍本有土地爺指路之效,可離了西海後,這土地爺也摸不著頭腦了。


    此時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伸手不見五指,形骸下了山,聽周圍聲音,知道自己在樹林裏,運放浪形骸功,雙目敏銳了些,可看清前方丈許。在林子中走了不久,前後左右樹木看起來都一個樣,形骸暗自心驚,茫然而顧,更感糟糕。


    他沒頭沒腦的兜兜轉轉,又過了半個時辰,一抹晨曦照入林間,世上迴複色彩,光照層次分明。形骸心情卻並未好轉,他即使能看清樹林,也依然不知方位。他不由懊悔:“早知如此,就讓無奇替我指路好了。我也當真蠢笨,功夫隨時可練,時機卻失不再來。”


    卻聽頭頂有一嬌嫩聲音叱道:“小混賬,你深更半夜的亂跑什麽?害得我一通好找。”


    形骸聞聲大喜,迴頭喊道:“祖仙姐姐?”果然見孟輕囈正站在一根樹枝上,妙目注視形骸,神色不滿。


    孟輕囈躍下,給了形骸一記耳光,形骸一痛,心裏卻仍喜悅,道:“祖仙姐姐,我好生沒用,怕自己再迴不了家了。你怎生找過來的?”


    孟輕囈嗔道:“母後給你的玉牌上,可知你大抵方位。孟杜冷他們不久前迴來,身上帶著許多寶物,恰好被我撞見。我問他們怎麽迴事,他們說被你在深夜帶出去遊玩,卻被那‘夫友大人’逮住。”


    形骸憤然道:“怎地....成了我帶他們出去?分明是孟杜冷找的我,此節緣會可以作證!”


    孟輕囈露出笑容,道:“這孟杜冷不學好,愛吹牛,他還說若非自己有‘真才實學’,施展神通救人,大夥兒都會被那夫友大人殺死。而孟蘇瑰、孟瑞英兩人則是另一番說辭,後來在我拷問之下,他才‘實話實說’:是大夥兒齊心協力逃出來的。”


    形骸惱道:“什麽‘齊心協力逃出來’?他們全是我救的,怎地這般忘恩負義?”


    孟輕囈點頭道:“與我想的差不多,那些孩子也沒這麽大本事。世人忘恩負義,自私自利,豈會出人意料?”說到此,突然臉色一變,啪地一聲,又賞了形骸一嘴巴。形骸慘叫道:“祖仙姐姐,你為何又打我?”


    孟輕囈大聲道:“你縱然並非罪魁禍首,又有救人之功,可起先若非你存了放蕩無恥的心思,想要出來尋歡作樂,又怎會跑來這裏?我本以為你守禮守戒,忍心耐性,哼,孟行海,你太讓我失望了。”


    形骸忙道:“天地良心,我可半點不想尋歡作樂,我是怕蘇瑰、瑞英她們吃虧,想來大鬧一場。”


    孟輕囈想了想,伸出玉手,在他臉頰上輕撫,形骸立時就不疼了。她點頭道:“我信得過你,你確實並非那樣的人。你通過我幾番試探,又豈會貪圖其餘女子?”


    形骸愣愣問道:“考驗?”


    孟輕囈笑道:“你之前瞧見孟杜冷臉上傷勢了麽?”


    形骸想起他鼻青臉腫的模樣,點頭笑道:“是啊,我問他是被誰打的,他一直不肯說。”


    孟輕囈道:“昨晚我邀他跳舞,對他巧言令色,媚眼輕語,做了些親密舉動。他這小子猴性發作,想要吻我,被我狠狠教訓了一番。後來我找了你,也對你如此,你卻無動於衷,倒又讓我更看重了幾分。”


    形骸不禁後怕,駭然道:“你.....昨晚......你為何這般...戲弄咱們?”


    孟輕囈笑道:“這是給你們個教訓,讓你們知道紅顏害人之理。我一貫如此,每年都對年輕子弟這樣試探,用些迷魂法術,考驗你們心智,能夠過關的鳳毛麟角,近三十年來更無一人過關,直至遇上了你。”


    形骸暗忖:“你用了法術,以你的功力,誰能抵擋得了?難怪先前與她舞蹈之際,我始終心神不寧,有些.....想要吻她。看來並非我這人心術不正,大逆不道,而是她法術作祟。”


    孟輕囈從他懷裏取過女皇禦賜的翡翠牌,手掌輕拍,那翡翠牌被罩在一層綠光之下。形骸問道:“祖仙姐姐,你這是做什麽?”


    孟輕囈道:“死了六個龍火貴族少年,這件事鬧得很大,你帶著這牌子,易被旁人找到,頗不方便,我得提防這些。你帶我去那夫友大人的園子,將詳情都說出來。”


    形骸定下心來,腦子清醒了不少,至少認得迴那園子的路,兩人快步而前,形骸先說了夫友大人身份,孟輕囈點頭道:“我聽說過這利平,此人為非作歹,行事隱秘,拉幫結派,結交權貴,我總覺得此人背後定有更大來頭,絕不簡單。”


    形骸暗想:“你此刻一說,未免有些馬後炮了。”又說了利平、褚大設與那位‘大人’言談。


    孟輕囈神色凝重,低唿道:“那大人就是大典時那搶奪星辰日月圖的木芝斐?”


    形骸道:“我聽來確實如此,不過那是她狸貓換太子的計策。她當場並非將自己燒死,而是想將自己與那星辰日月圖一同變作虛無,隨後安然離去。可我誤打誤撞壞了她的法術。照她所言,她隻奪走了‘星辰日月圖’的魄。”


    孟輕囈神色驚訝,又頗為羨慕,道:“那是高超的妖法,連我也從未聽過。是了,那星辰日月圖上藏著不為人知的隱秘,連母後也未能參透,那女子確實奪走了一半星辰日月圖,可外表上誰也瞧不出來,母後與我皆未能察覺。”


    形骸問道:“祖仙姐姐,她說的是真的?”


    孟輕囈點頭道:“星辰日月圖乃上古瑰寶,有魂有魄,並不違背常理。聽說有些神器吸收日月精華,天地靈氣,還能轉世為人,生兒育女呢。”說到此處,臉上似有些不自在。


    形骸道:“是否要將此事稟告聖上?”


    孟輕囈嬌叱道:“稟報什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若如實說了,這件苦差事就會落在你頭上,你年紀太小,破得了案,你也升不上侯爵,破不了案,你這伯爵也當不了。而我是你祖宗,也會被你牽扯進去。”爬得越高,跌得越慘,於朝廷官場之中,此乃亙古不變的道理,除非雄心勃勃之人,旁人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孟輕囈活了四百多歲,對此自然心知肚明。


    形骸卻心想:“大丈夫身在世間,需得有所擔當,量力而行。既然上蒼賜我武功魂火,一身神通,我當竭盡全力,不留遺憾。若今後再遇上那‘主人’線索,我又豈能退縮避讓?”而心中也不免好奇那“主人”到底是怎樣人物,為何對那星辰日月圖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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