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渾渾噩噩,四肢無力,似被人抬了起來,用繩索綁起,帶到某處,隨後肌膚一痛,被尖針刺入手腕肌膚,劇痛之下,他恢複一絲神智,但腦中仍空白一片,全不知身在何處。


    嘩啦一聲,他被拋入冷水中,隻有腦袋露在水麵,又驚覺手腕被刺處血液向外流動。形骸立時施展放浪形骸功,如對付馥蘭那夜鴉喜鵲功般相抗。他所中之毒極為厲害,原非尋常龍火貴族能擋,但形骸已近第五層功力,加上冥火相助,暗生抗力,故而並未完全昏厥過去。他以殘餘神智運用真氣,終於製住血液外流,收攝真氣於體。


    如此相抗許久,他一點點迴過神來,處境大為好轉,他睜開眼,見自己全身受縛,處在一大水缸中,隻腦袋露在外頭。他手上被刺一針,針連著一皮管,送到外頭。四下一片黑暗,但他目光深湛,可隱隱看見暗中事物。


    他左右也是水缸,水缸中坐著人,料來是與他一同受邀來此的孩童。形骸心想:“先前那夫友大人府上所見的寶物、美女、俊郎、佳肴,甚至奇花異草、寶山好水,隻怕全是假的。那是極奇異的毒砂匯聚成形,讓咱們都看走了眼,乃是極厲害的障眼法。其他人沉迷期間,龍火與毒砂相融揮發,竟令此毒加倍有力,催魂奪魄,連我也險些栽了,這....這到底是何事物?他們為何要如此?”


    那夫友大人原本名聲在外,似乎與朝官貴族多有結交,多年來都於這時節擺宴,接待新晉龍火貴族,從未聽說造成禍事,為何今年忽然改了性子,下手加害形骸等人?莫非此人是衝著形骸來的?可他明明連其餘少年也捉,隻怕並非針對形骸。


    形骸陡然想道:“莫非這夫友大人突然被人要挾,才做出這樣的事來?不錯,不錯,那人正是要借夫友大人的名頭,才能引咱們上當。拜夫舉這蠢貨,可把大夥兒都害慘了。唉,無事獻殷勤,非奸即是盜,這笨蛋怎地不懂?”


    他想要脫困不難,可四周寂靜無聲,不知是否另有異樣。忽聽遠處有幾人身子巨顫,水聲通通,旋即再也不動。


    有一聲音說道:“唉,死了幾人?”正是先前那夫友大人開口。


    另一人道:“數數吧。”


    兩人點亮煤油燈,走了過來,形骸瞥了一眼,連忙閉目,但已看清那兩人容貌,一人是那綠袍胖子,一人則是個紫袍胖子。綠袍胖子隻是肥胖,並無特異之處,那紫袍胖子臉上有障眼法,之下極為醜惡,有如屍體一般,竟是個盜火徒。


    形骸仍甚是虛弱,怕敵不過他們,是以並不妄動。


    兩人走了一圈,紫袍胖子道:“死了六人。”


    夫友大人笑道:“為何隻死了六個?不該多死幾個麽?”


    紫袍胖子搖頭道:“大人吸取這三十一人龍火與血氣,三十一人均分,但個人體質功力各有不同。這六人格外虛弱而已,其餘人也都受傷不輕。“


    夫友大人歎道:“老夫在皇城中名聲本來不差,經過這麽一鬧,隻能逃之夭夭了。況且那‘夢墨’之沙也一舉用盡,真是得不償失。”


    形骸心想:“原來那毒物叫‘夢墨’,好,我記住了,若能從此逃脫,正好借來用用。”他那放浪形骸功可化轉骨血,以之為世間萬般奇藥,這夢墨縱然神奇,但形骸已嚐過它苦頭,將來未嚐不能變化。


    紫袍胖子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大人埋伏你在皇城中,所為就是此刻。至於這夢墨之沙本可不用,咱們要捉這三十個小娃娃手段多的是。你卻非得大手大腳的,卻又怪得了誰?”


    形骸憤憤暗忖:“這夫友大人早就是那位‘大人’的走狗,他潛伏多年,隻為了捉咱們這些人?為何偏偏是今天?那大人為何要吸咱們血肉?”


    夫友大人哈哈大笑,說道:“我也就這麽些小興趣。我一瞧見這些小娃娃放浪形骸、風騷瀟灑的無恥模樣,我就說不出的高興,比我自個兒與美女親嘴兒,吃喝玩樂要更高興百倍。”


    紫袍胖子語氣鄙夷,道:“你這無賴,當真叫人惡心。”


    夫友大人反唇相譏:“褚大設,你這活屍還有臉說我?要不是瞧在大人份上,我早將你宰了。”


    形骸又想:“原來這夫友知道紫袍胖子是活屍?這可真稀奇了。這褚大設與盜火教有沒有關聯?不好,那位大人,莫非竟是亡人蒙?對了,對了,他指名道姓非要找我與沉折,定然就是此人。”想到此處,胃似糾結成團,難受無比。


    正苦悶時,卻聽前方又是嘩啦水聲,借著火光,形骸見一綠瑩瑩的人走出正中的大缸。那人甚是纖瘦,形體可怖至極,可見血肉骨皮一點點生長,直至顯露出丁點兒人樣。形骸手捂住嘴,忍住不叫,一時冷汗直流。


    那人手上揚起一塊大布,那大布閃著星光,遮住他殘缺軀體,形骸心頭巨震,暗想道:“怎地是星辰日月圖?我明明....明明將它奪迴來了!”


    那殘缺之人沙啞著嗓子說道:“夠了,我體力已複,血肉迴來,這些娃娃都放了吧。”


    夫友忙道:“大人,您切勿心慈手軟,咱們已殺了六人,其餘人也都受損,俗話說要麽不動手,要麽斬斷根。如今之事,不可半途而廢。”


    殘缺之人道:“他們隻是孩童....”


    夫友道:“大人,成大事者需心狠手辣,孩童又能怎樣?再過幾年,一個個與其餘龍火貴族有何分別?”


    殘缺之人道:“你自己不也是神龍騎麽?”


    夫友笑道:“我也瞧自己討厭得很,大人難道不覺得?”


    殘缺之人喝道:“叫你放人就放人,哪這麽囉嗦?”


    夫友身子一震,顫聲道:“是,大人。”竟再不敢嬉皮笑臉。


    殘缺之人喘了幾口氣,道:“我並非仙神靈獸,這由虛化實的功夫太過累人,故而須得捉這些龍火貴族補充靈氣,方能複原。這孟行海當真可恨,居然壞了我好事,我隻搶迴星辰日月圖的靈魄來,唉,罷了,罷了!”


    形骸大驚失色,心中急想:“他是....他是木芝斐?她並非男子,而是女子!她....她....先前在水星鏡廣場上將自己燒死,其實是由實化虛的假象?除了土地爺與鬼魂之外,連常人也可如此麽?什麽叫搶了星辰日月圖的靈魄?難道這法寶也有魂魄之說?”


    此事太過匪夷所思,若非她這時親口所述,形骸縱然想破腦袋也想象不到。


    殘缺之人又道:“夫友,我先前讓你放了那真正的木芝斐,她人現在何處?”


    夫友道:“大人,她也在這三十一人之間。”形骸這才明白他為何說此地有三十一個小娃娃,原來那木芝斐早被他們掉包頂替了。


    殘缺之人搖了搖頭,道:“你接連抗命,難道以為我治不了你了麽?”


    夫友急道:“大人何出此言?我怕捉來的人功力不夠,自然多多益善了。”


    殘缺之人點頭道:“好,那就這麽著,我去了,你二人將人放了之後,也早些離開皇城吧。若落在聖蓮女皇或孟輕囈手裏,我非殺你二人滅口不可。”


    那雙胖齊聲道:“是,大人。”


    夫友道:“大人,這孟行海該如何處置?”形骸嚇了一跳。


    殘缺之人道:“他手法很是奇妙,竟能觸碰虛物,可事已至此,殺之無益。隻要沒死,一並放了。”說罷推門而出,一道燭光照了進來。形骸暗暗感激她饒命之言,偷瞧她側臉,仍是血肉模糊,駭人見聞。看來這虛實之法代價不小,似一輩子都無法複原了。


    她腳步聲漸漸遠去,陡然加快,再也聽不到了。夫友與褚大設靜默許久,褚大設說道:“照主人說的,放人吧,他們都中了夢墨之毒,糊裏糊塗入睡,不知究竟發生何事。”


    夫友搖頭道:“大人糊塗了,咱們這些做下屬的,需替她排憂解難。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人不久將要離城,咱們照自己心意辦事即可。”


    褚大設道:“你想要違抗大人號令?”


    夫友道:“爾等活屍,皆是死腦筋麽?再過一個時辰,天色將亮,咱們又得放火燒宅,又得放人離去,還不得走漏風聲,何等麻煩?不如全數殺了。”


    褚大設愣了愣,道:“此事一旦事發,聖蓮女皇震怒,必惹來天大麻煩。”


    夫友道:“已然死了六個,她再震怒,又能震怒到哪兒去?”他走到形骸身邊的大缸,手一提,提出一個女孩兒來,隻穿著薄薄的、濕透的衣衫。


    形骸認得她是威家的女孩,叫威心水。夫友手指伸出木刺,在威心水膻中穴、中脘穴上點了點,似在施展法術,她悶哼一聲,醒來之後,神色虛弱,待看清眼前景象,又極為驚恐。


    褚大設道:“你說時間緊迫,卻又想做這事?”


    夫友哈哈笑道:“老夫行事頗快,隻一炷香功夫,耽誤不了什麽。這姑娘比旁人美貌,老夫可看的心癢難搔。”


    威心水尖叫道:“你....你是....何人?快放了我!”


    夫友道:“你越是抗拒,老夫越是歡喜....”


    褚大設長歎一聲,閉目不忍去看。夫友一伸手,扯下威心水衣衫,開始脫自己褲子。


    猛然間,一柄黑劍刺入他心髒處,拔出來後,又再刺入他咽喉。威心水再驚唿一聲,撲通落入水裏。形骸將那夫友屍首推在一旁,一迴身,麵對那褚大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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