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台下有人低聲道:“據傳這連龍火功進境最快之人,除了聖上之外,就屬輕囈殿下。但她也要到十六歲方至五層境界,至於這第六層更是曆經數十年之久。就是他藏家的東山將軍也是近二十年來才臻此境。這少年如此神速,莫非是乾坤劇變之兆?”


    另一大臣道:“川方塘,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說乾坤巨變,就是要改朝換代了?你說這話,不怕砍頭麽?”


    那川方塘駭然道:“老兄何出此言?就算我吃了熊心豹膽,也不敢對聖上不敬。隻是如此異象,詭絕古今,此人莫非是妖魔降世麽?”


    藏家一人怒道:“姓川的,什麽叫‘妖魔降世’?為何不能是‘天神轉生’?我藏榮最聽不得的,便是你這等汙人清白的小人!”


    川方塘自知理虧,不敢再言,使一招“縮頭烏龜”,沒入人群,身法端的精妙。


    形骸替沉折心憂,不知聖蓮女皇會如何處置他,但此刻看來反倒似有好處。他心想:“莫非是我杞人憂天了?我若全力以赴,或也能及第四、第五層,不也可令家門生輝,宗族有光?”


    聖蓮女皇握住沉折手掌,神情和善,又頗為親密。形骸又暗忖:“伴君如伴虎,她可不是我家祖仙姐姐,若說錯一句話,做錯半點事,那都是掉腦袋的罪。”


    他對沉折了解至深,知道這位師兄是天下最隱忍,最潛藏之人,他定是看了那星辰日月圖後,陡獲啟發,陷入沉思,以至於魂不守舍,無意間展露所得。好在他未使出陽火功來,否則可就亂大發了。


    忽見一寶相莊嚴、謙和儒雅的老僧,走出人群,此人法號“洗塵”,乃是純火寺五龍僧之一,與拜老爺子拜太華齊名,胡須飄飄,身有寶光。洗塵老僧合十道:“善哉,善哉,聖上今日得此奇人,實乃古今未有之吉兆,千年獨一之祥瑞。隻是此子來曆頗不為人知,可否容本寺諸位長老與這位少年稍稍詳談,以盼釋疑解惑?”


    形骸心中一凜:“純火寺畢竟放不過師兄,莫非想嚴刑逼供麽?”想起純火寺對安佳、裴柏頸、孟如令、戴殺敵等人窮追不舍、陰魂不散的追殺,委實心急如焚。


    聖蓮女皇笑道:“大師,我今年再替貴寺修一座廟吧。”


    洗塵麵露喜色,道:“聖上虔誠心善,定然萬壽無疆。貧僧想了想,既然是為祥瑞,老和尚又何必多事?”


    形骸鬆了口氣,心道:“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


    洗塵目光一轉,又對準形骸,道:“行海小施主,聽說你與這位沉折公子交情深厚,同生共死,老僧想請你喝茶,聊佛法,探禪機,不知你意下如何?”


    形骸一個哆嗦,顫聲道:“我?”


    洗塵微笑道:“小施主莫要害怕,此乃我純火寺之責,亦是我純火寺之權.....”


    孟輕囈嗔道:“大師,母後要替你們純火寺造廟,廟造好了,豈能無山林湖水?此事包在我孟家身上。”


    洗塵咧嘴而笑,搖頭道:“唉,我這多事毛病,怎地死不悔改?師父曾說我看不破貪癡嗔之誤,真是佛法深厚,一語中的了。這位小施主慈悲為懷,與人為善,又豈能是邪魔外道?這茶也不必喝了,不必喝了。”口宣佛號,退後幾步,泯然眾人。


    形骸見這老和尚公然招搖撞騙,心下不樂,又想道:“祖仙姐姐在我身上已破費不少,我該如何報答她?”


    聖蓮女皇對沉折道:“我封你為北濱伯爵,再加食邑四百戶。你先在宮中做個金武副統領吧。”


    眾人聽得又敬又慕,暗忖:“他以十五歲稚齡而升任金武統領、北濱伯爵,這也是前所未有之事。”


    孟輕囈卻想道:“我記得哪年母後寵愛一才人,那人也才十五,被封了大官,可沒幾年失寵之後,立時就被毒死。但那人是個廢物,除了長得俊外,再無半點好處。這藏沉折非但俊俏,且是震古爍今之才,正最討母後歡心。”


    她想到此處,偷瞧形骸,嘴角上揚,也暗自得意:“我家這孩子,實則也在龍火功第五層,倒未必比藏沉折差得太多。”她之所以不讓形骸一顯身手,倒非怕了純火寺,而不想他落入聖蓮女皇掌握。


    沉折最不喜引人注目,最不貪權勢名利,到此地步,真是欲哭無淚,卻隻能跪地拜謝,形骸查知他心思,暗暗勸他:“師兄,你可得機靈些,莫要當麵頂撞聖上。”


    沉折傳聲答道:“我領會得。”


    形骸又道:“若聖上摟你抱你,你權且虛與委蛇,男子漢,大丈夫,一時受辱,算得了甚麽?須知床第之間,未始不能有真英雄,好漢子。”


    沉折道:“當心我供你出來。”


    形骸大驚失色,不敢再出言戲弄。


    女皇微笑頷首,一侍女道:“如此典禮已畢,諸位龍裔功夫真實,並無虛假,今後可以龍火貴族自居,待十八歲後,食邑一百戶,每月到戶部可領兩百文。孟、藏、拜、裴、辛五家可食邑三百戶,領六百文。”


    隨後眾孩童整齊列隊,女皇親自走過,授予龍火翡翠牌,這牌子本身也價值不菲,可值百兩黃金。此牌萬不可遺失,亦不可買賣,否則推出午門斬首。翡翠牌上亦有道法,可追蹤方位,若有偷盜、搶奪之徒,乃是滅族之罪。


    形骸整隊時在想沉折之事,一時沒留神,與孟家三人分散了。他張望左右,見有一木家的少女。那少女似身子不適,垂著頭,臉上猶有淚痕。她身子頗高,與孟輕囈相近。形骸心想:“她為何哭泣?能受封賞不也挺好的?總比被女皇捉進宮強的多了。”


    聖蓮女皇到形骸麵前,此時形骸無需下跪,隻需鞠躬領賞即可。聖蓮女皇手在形骸下巴一捏一抬,形骸直起身子,隻聽她道:“你與沉折是過命的交情麽?”


    形骸道:“陛下,我二人卻有交情,但到底如何,各自心中有數。”


    他本意是他對沉折尊重敬仰,至死無悔,但也不必掛在嘴上。聖蓮女皇會錯了意,以為兩人暗有嫌隙,歎道:“他怎地得罪你了?”


    形骸忙道:“師兄並未得罪我。”


    聖蓮女皇道:“嗯,他性子冷漠,我早瞧出來了,但他說了什麽,並不重要,所作所為,方才要緊。”


    形骸隻能答道:“聖上所言極是。”


    聖蓮女皇賜他玉牌,形骸收下後。聖蓮女皇走了幾步,來到那木家女孩身前。她見這少女這般模樣,哈哈一笑,道:“這孩子,怎地哭成這樣?你叫木芝斐,對麽?”


    木芝斐含糊說道:“是,是的,聖上。”


    聖蓮女皇見她如此怯懦,收斂笑容,道:“你是木家從別處搜羅來的,對不對?你原先並非木家之人?”


    木芝斐哭哭啼啼,又道:“是,是的,聖上。”木家之人在台下一聽,心裏都罵這少女沒出息。本來這出山大典已算完了,她這般一哭一鬧,可別又惹出禍事。


    聖蓮女皇冷冷道:“木家這招魚目混珠,我睜眼閉眼,本不想過問。但他們招你入門之後,可曾教過你禮儀規矩?在我麵前哭鬧膽怯,丟我龍火貴族顏麵,你知道該當何罪?”


    木芝斐“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在她麵前跪倒。形骸身子緊繃,想起孟輕囈曾經所言,不知聖蓮女皇會如何處置她,她絕不會當眾殺人,可萬一當真如此,形骸會不會出手抵擋?


    聖蓮女皇抓住木芝斐衣領,將她提起,冷笑道:“你也別當什麽龍火貴族了。”一揚手,將她向台下拋去。


    刹那間,木芝斐使一招金蟬脫殼,離了長袍,已到聖蓮女皇背後,手掌一抓,快如爆火,聖蓮女皇全未料到這少女會突然發難,且功力這般高強,招式這等詭異,但她往前踏了一步,木芝斐這一招未能落在實處。


    木芝斐本意並非刺殺聖蓮女皇,手腕一拂一縮,那星辰日月圖已落在她掌中。


    眾人看清這陡變,放聲驚唿,但這“啊”字尚未結束,聖蓮女皇已迴過身,也是掌心淩空一捏,霎時木芝斐被層層樹枝纏得嚴密厚實,木芝斐早有所料,足尖一點,人已飄向後方。她雖被藤條所困,腳下仍可行動,可見對事態已盤算過多遍,對聖蓮女皇手段極為熟悉,武功也十足可畏。


    那“啊”聲剛落,木芝斐身子焚燒起來,火焰將那星辰日月圖籠罩在內。女皇、群臣皆知這星辰日月圖是上古時一件神器瑰寶,價可敵國,珍貴無比,足勝得過數萬精兵,這少女竟不惜性命,也要將此物損毀?女皇想要阻止,可她頭一招已困住這女刺客,未料到她舉動至此,下一招再要出手,已然來不及了。


    形骸離這少女最近,她偷襲,奪寶,受困,後退,自毀這接連舉動,他看在眼裏,不自覺一動,手已抓住那星辰日月圖,又覺此物在火焰中正由實變虛。


    他自從不久前遇上那十小神後,就一直盤算著該如何對付諸般小神這虛化隱形功夫,此時竟已然想通。他掌心暗運冥火,令自己手掌皮膚也遁入虛無,將星辰日月圖用力往外扯。


    少女怒吼起來,脫離藤枝,似有虛化的劍斬向形骸胳膊。形骸痛的大叫,中了數招,肌膚割裂,但仍不放手,隻聽“撕拉”一聲,他覺得那披風似裂成兩半。他摔倒在地,那少女須臾間被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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