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英、蘇瑰心花怒放,一同拍起手跑上前來,歡笑道:“行海哥哥,原來你比人家說的厲害多啦。”她們本對形骸又怕又厭,此刻想起因他而獲封,又覺得有這樣的親戚,真是祖上積德。


    形骸道:“所以說以訛傳訛,不可輕信,旁人所見我使功夫,又有多少行家能領會?你二人今後可明白了麽?”他自從收養了緣會之後,不知不覺愛以家長自居,既然身為家長,當有訓人之權。而這兩位同族少女太不懂事,他自當言傳身教,以糾惡習了。


    蘇瑰笑道:“是啦,是啦,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杜冷雖也高興,但顏麵無光,惱道:“我本有真才實學,可這孕女太過陰險,我一時不當心....”


    瑞英嗔道:“好啦,好啦,你少說幾句吧。我算見識了你那‘真才實學’。”


    形骸道:“杜冷兄,你無需氣餒,似這等小神氣力過人,體格堅韌,壽命又長,本就不好對付。你與她搶攻,定然難占便宜。”


    杜冷悻悻道:“罷了,罷了,托你的福,多謝多謝。”想起今後自己可食邑三百戶,每月有六百文俸祿,即使不靠父母宗族,也可衣食無憂,不由喜上眉梢。


    忽聽聖蓮女皇道:“孟行海,你身手不差,龍火功運用純熟,且心地仁厚,當真令人欣慰。”


    形骸忙跪地道:“聖上盛讚,小人榮幸之至。”


    聖蓮女皇心想:“那孕女乃生育小神,脾氣暴躁,若行海傷了她那嬰兒,或是刺她肚腹,她一旦暴怒,法力倍增,他們四人皆必受創。而他處處容讓,下手極有分寸,竟不知不覺度過了這難關。”


    形骸再看旁人相鬥,不禁大皺眉頭:那人數眾多的六家皆被打的落花流水,潰不成軍,有的被指力點倒,有的被布裹住,有的被水嗆暈,有的聞毒氣而昏厥,有的被嚇得大哭,有的則自行跳下台去。這十位小神真氣不弱,皆與龍火功第四層相近。形骸對付那孕女時無意間走對了路子,不然也未必能輕易取勝。


    而拜家、裴家、藏家皆與小神僵持,暫得不敗。拜家四子武功皆高,擅長外門功夫,拜夫舉尤其了得,四人合力,竟與那水馬小神鬥得難分難解。裴家五人拳術偏柔,與那牛狐小神遊鬥,一時未露敗象。而藏家局麵則要兇險得多。


    那天狗小神武藝是眾小神之冠,隻見它飛在空中,俯衝而下,身形如箭,遠近難測,一柄匕首使得極為精妙,招式匪夷所思,似風向驟變,好生難擋。除沉折、玫瑰之外,另三人已被擊倒。玫瑰使風雷十劍,心思靈活,且應變神速,時而躍上半空,連連揮刃,竟將那天狗小神逼迫的手忙腳亂。


    但沉折卻不知為何,雙目緊緊看著那星辰日月圖,那天狗小神朝他攻擊,他才隨手招架,將敵人迫開,平時一概不管。玫瑰朝他大喊大叫,沉折卻充耳不聞。玫瑰無奈,咬牙奮戰,動作也愈發快捷,竟能跟得上那天狗。


    突然間,玫瑰反手打了沉折一巴掌,沉折側腦袋躲閃,玫瑰劇烈喘息,怒道:“原來你還知道躲?還不快出手幫我!”


    沉折喃喃念道:“星象碾轉,萬物凋零,由生至滅,命運已是定數?是這般麽?原來真氣當這般運行。”


    天狗尖叫一聲,朝玫瑰疾衝,風聲隨行,霎時變得極為響亮。玫瑰不管,朝沉折背後一躲,天狗匕首彈指間已近在咫尺。


    忽見沉折揮劍,天狗一頭栽入地板,右臂右翮已被沉折斬斷。它哀聲鳴叫,不敢逗留,化虛遁走,飛往東方。眾人見分了勝負,都鼓掌叫好。


    形骸心中讚歎不已:“師兄這一劍怎如此之快?如此之威?他武藝比在墨從時更高了一些。與他相比,我真是在混吃等死。”這數月閑暇間,他其實也摸索了放浪形骸功的數種法門,可那邪法使起來太過駭人,當眾決不能用。


    玫瑰狠狠推了他一把,道:“你這臭哥哥,既然有這本事,為何不早些出劍?害得哥哥姐姐他們都被打倒。”


    一高大少年起身道:“玫瑰,莫要怪他,咱們畢竟勝了。”


    另一清秀少女道:“是啊,隻怪咱們學藝不精。”


    還有一美麗少女笑道:“多謝沉折哥哥助我等取勝,哈哈,咱們如今也算是有爵祿之人啦。”


    形骸見藏家子弟如此懂事,在看看杜冷、瑞英、蘇瑰,心下好生羨慕。


    沉折又再度望向星辰日月圖,愣愣發癡,形骸心想:“莫非他又聽見披風裏頭有人說話?他早些時候不也是這幅模樣麽?不,不,他早先並非這般稀奇古怪,這是陷入瘋病裏頭了。”


    聖蓮女皇又欣然道:“小玫瑰,你的功夫可真叫人看得歡喜。藏沉折,你人有些瘋瘋癲癲,可這一劍已與藏東山差不太遠啦。”台上台下眾人一聽,皆道她在說著玩,遂笑出聲來,藏東山是龍國最負盛名的大劍客,沉折不過是一孩童,如何能與藏東山相比?


    再過一炷香時間,六炷香終於燃盡,星辰日月圖一停,變迴披風,迴到聖蓮身上,眾小神升上了天。拜家隻剩下那拜夫舉一人,裴家剩下裴舟、裴櫓兩位兄弟,三人皆精疲力竭。另六家裏隻有一人站著,此人叫做辛橫,輕功了得,而他對付那小神動作不快,他引敵人繞圈飛奔,總算取巧過關,那小神一消失,辛橫當即累得趴在地上。


    聖蓮女皇道:“孟家、裴家、藏家、拜家、辛家眾子皆有封賞。”說來也巧,這五家子弟數目最少。那落敗五家不免暗中嘀咕:“莫非是她為了省錢,故意派厲害的小神對付咱們幾家?”


    孟輕囈則暗想:“除了行海之外,我家另三個娃娃太不像話,根本不堪一擊!明眼人一瞧,又與息家、利家又何分別?”不由心下著惱。


    聖蓮女皇吩咐宮女道:“喂他們服九轉無絕丹,讓他們恢複些力氣。”那幾個宮女遂走下高台,每個孩童皆獲賜一粒丹藥。形骸服下後,胸口暖洋洋的甚是舒泰,但他本就未耗真氣,服了並無好處。旁人一服此丹,立時精神好轉,四肢又有勁力。


    聖蓮女皇道:“演武已畢,現在該較力了。輕囈,將那火點燃。”


    孟輕囈答應一聲,衣袖輕振,那高台中央祭壇燃起一團橙色大火。台下百官皆見過這火焰多次,心知肚明:“此乃百色龍火,若有人在火中注入真氣,火會由此變色。聖蓮女皇是要一試眾孩童功力。”


    以往情形而言,眾孩童拳腳功夫或有高低之分,可龍火功造詣皆不過二層上下,若有能及第三層者,已算得極為稀少,一旦測出,必名聲大噪,四大派皆盼其入自家門第。至於第四層者,更是百年罕有,那都是骨骼清奇,體魄怪異的異數,隻因十五歲前,眾孩童體型尚幼,第三層已加倍艱難,如強練第四層功夫,幾難免殞命之災。


    一美貌宮女道:“還請各位弟弟妹妹依次排隊,走上祭壇,朝此火焰拍出一掌。”


    眾孩童有的心想:“糟了,我不擅長掌力,這一掌要是打的不好,未免顯不出我真實功力來。”其實此火焰無關掌力,隻看龍火功造詣。


    形骸想起孟輕囈所傳的壓抑龍火之法,則心想:“切不可露陷,超出第三層去。”心下惶惶,仿佛直奔鬼門關。


    眾人排做一排,接連走到那祭壇前出掌,有人信心不足,愁眉苦臉,有人東張西望,互相安慰,有人信心十足,趾高氣昂。沉折卻仍在發癡,被玫瑰拉著,才站到隊伍最末。


    不出觀者所料,前頭數十餘人皆在第二層,縱然有驕傲自大,自恃掌法精強者,到頭來也不免垂頭喪氣,铩羽而歸。來到辛家,那辛橫嘿地打出一掌,火焰由橙色變作金黃,眾人精神一振,露出驚喜神色,喊道:“這是第三層麽?”“半點不錯,這娃兒能與小神繞圈,倒並非尋常之輩。”


    隨後,裴舟、裴櫓兩兄弟也顯本事,試出第三層的龍火功,兩人喜不自勝,擊掌互賀,台下裴家人顏麵有光,笑容滿麵。


    隻見那拜夫舉昂首上前,揚手出掌,火焰金光綻放,他確然亦在第三層境界。他花樣最多,朝家族中人點頭致意,又朝聖蓮女皇跪拜叩首,這才含笑離開。


    形骸跟在杜冷、瑞英、蘇瑰之後,這三人毫無意外皆在第二層,孟杜冷惱道:“怪了,我一身真才實學,怎地發揮失常?莫非這火焰不準?”


    形骸心中千百遍念道:“上蒼開眼,塔木茲保佑,千萬莫出岔子!要是到第四層,我隻怕小命不保。”運氣良久,壓下龍火冥火,極緩慢輕微的發力。掌力入火,那火焰變作金色,顏色又逐漸加深,形骸聽見眾人唿吸加快,竊竊私語,他瞪大眼睛,背上已滿是冷汗,隻想拔腿就跑。


    好在過了一會兒,火焰又轉迴金色,形骸死裏逃生,忙不迭擦汗而笑,台下眾人叫好,形骸知道自己這條命是留住了。


    玫瑰緊隨其後,稍稍一試,與形骸一般在第三層,她微覺失望,似乎自覺能更進一步。形骸想:“小丫頭,第三層已不錯,在龍火貴族中已是十裏挑一,總比成了千中無一的怪客,被純火寺捉去剖了好。”


    沉折仍魂不守舍的模樣,衛兵推他一把,罵道:“想什麽呢!快給我上去!”他為最後一人,眾觀者知道此人名聲響亮,又見他稀奇古怪,先前一劍甚是高明,可卻形如癡呆,莫非那一劍是誤打誤撞的麽?一邊猜疑,一邊將目光都對準了他。


    沉折似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麽,隻盯著那火焰瞧,嘴唇微動,似在默想功夫,眾人不耐,正要催促,驀然間,他眼前一亮,喜道:“我明白了!明白了!”手掌在火焰中一切,似在試新學的功夫。


    轟地一聲,那火焰膨脹急升,色澤劇變,由橙變金,由金變綠,由綠變藍,再由藍變紅。眾人活了這許多年,從未見過這等景象,驚駭之餘,又都想:“莫非這火焰失靈了?”


    形骸心中叫苦:“師兄這一掌使出真功夫來,這是第幾層的?”


    孟輕囈與聖蓮女皇互視一眼,目光都極為驚訝,孟輕囈道:“母後,這....如何可能?他年紀輕輕,豈能練到第六層?”


    形骸聞言,臉色煞白,而沉折也僵在原地,似明白自己闖了大禍一般。


    此事太過離奇,眾人都大唿離譜,有人喊道:“聖上,這火焰莫非壞了麽?”又有人道:“此人定然作弊,他手中有煙火麽?”


    孟輕囈搖頭道:“煙火法術,對我這百色龍火功全無用處。”在火中一拂,施展第八層的龍火功,那火焰變作紫色,她低聲道:“火仍是準的。”


    眾人驚訝過度,場中竟鴉雀無聲,連藏家的人都隻覺身在夢中。聖蓮女皇緩緩起身,走向沉折,沉折想要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聖蓮女皇捧著他臉龐,柔聲道:“孩子,你莫要害怕。你好得很,你好得很。你不用去任何門派了,他們收不了你,也教不了你。”


    沉折皺眉道:“可我....可我....定然弄錯了。”


    聖蓮搖頭道:“你並未弄錯,咱們都沒弄錯,你想要當什麽官?你年紀太小,依照本朝律法,我最多可以封你為伯,從今以後,你留在我身邊辦事,唯有我能教你今後的路該怎麽走,也唯有我能教你更深一層的功夫。”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眾人似在為英雄歡唿,又似在議論災禍,似在試圖答疑解惑,又卻變得愈發糊塗。七百年來,從無一人能在十五歲年紀,練成龍火功第六層,此乃千古奇跡,誰也不知預兆著什麽。藏家的人全都喜極而泣,玫瑰則有些迷茫失落。


    孟輕囈看向形骸,露出苦笑,傳聲問道:“你知道這事麽?”


    形骸忙道:“祖仙姐姐,天地良心,我真的半點不知。”


    孟輕囈又問道:“你能夠麽?”


    形骸道:“萬萬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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