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記事以來,年年春節都是在姥姥家過的,如今姥姥姥爺已經去逝,今年春節我隻能去母親那裏。

    飼料廠於臘月二十八日放假,季平林要去他叔叔家送年貨,我便跟他一道走。

    我一想到往年這個時候,我是往姥姥家去的,就忍不住掉下淚來。我怕讓季平林看到,把臉轉到一邊,悄悄地擦拭眼淚。

    “第一年到叔叔家過年吧?”這時季平林說道。

    我點點頭。眼淚又湧出眼眶。

    “想你姥姥姥爺了?”

    我不再掩飾自己,任眼淚滂沱。

    “人生就這樣,充滿了變化,沒有誰能陪我們一輩子……”

    壓抑的情感得到宣泄後,我的心情逐漸輕鬆。

    “搽點粉遮蓋遮蓋,別讓家裏人看出來。”

    “沒有粉。”

    “雪花膏總有吧?”

    “嗯。”

    我從包裏找出來,對著小鏡子一遍遍的往眼周圍塗抹。

    “我明天下午走,年初二就迴來。正好家裏也安上電話了,中間我打給你。”

    我心裏明明高興的不行,卻隻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喜歡打牌吧?”

    “嗯。”

    “正好季晟、季姍都在家,咱們四個打。”

    ……

    除夕夜,母親和繼父正忙著發紙碼(燒香燒紙,敬神祈福。)我和季晟、季姍在看春節文藝晚會。這時,家裏的電話響了。我猜到是身在東營的季平林,便積極的去接聽。

    “祝竹子百年常青!”

    上來就聽到季平林說了這麽一句,我不禁愣了一下,等領會到他還在調侃我瘦得像竹竿,便也送上一句祝福:“祝石頭萬古不移!”

    “請轉達我對朱平林的問候!”

    大過年的翻出這事兒來諷刺我,太不厚道了。你不仁我就不義——“請給前妻捎個好!”

    季平林聽罷笑出了聲,“我要跟叔叔或嬸嬸說句話。”

    “他們正忙著不方便,待會兒再打過來吧。”

    ……

    我和季姍睡一張床,待她入睡後,我爬起來從包裏拿出日記本,在上麵抄了一遍前蘇聯女詩人尤麗婭-德魯尼娜的一首詩:

    《愛情》

    你躺著,又睜開眼

    ,已是夜半深更,

    繼續跟自己進行著無盡無休的論爭。

    你嘴裏叨叨連聲:

    “他本來就不那麽漂亮!”

    可心兒卻迴答:

    “那又怎麽樣!”

    你等著遲遲不來的該死的夢,

    反複思索著,哪是真話,哪是謊……

    你嘴裏叨叨連聲:

    “他本來就不那麽聰明!”

    可心兒卻迴答:

    “那又怎麽樣!”

    於是你心裏產生了驚恐,

    周圍的一切都倒下,一切都落空。

    這時你告訴自己的心靈:

    “你將毫無希望!”

    可心兒卻迴答:

    “那又怎麽樣!”

    ……

    季平林沒有食言,大年初二上午就趕了迴來。他給我們仨一人一個紅包,季晟和季姍說:“謝謝二哥!”我則說:“謝謝二老板!”在廠裏,季平林總是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現在則完全變成了孩子王,白天帶我們去田野裏打雪仗,晚上帶我們放煙花鞭炮,因打牌時老是耍賴,被我們修理的極其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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