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廣場上有孩子們的歡笑聲、大人們的談話聲,有籃球被拍打在地上的“啪啪”聲和被投進籃筐的“哐當”聲,有汽車開進開出時碾壓路麵的“唿唿”聲,是誰在倒車,車上的喇叭在喊:“倒車,請注意!倒車,請注意!……”陽光順著敞開的窗戶溜了進來,斜斜地照在牆上,然後慢慢移動。小陽台上她種的一盆月季正張開燦爛的笑臉,散發出沁人心脾的甜香。她伸出手,把它們放在陽光裏,再張開,從手背麵去看從指縫間透出的光。

    李秋禾,要振作!總有一天,你會得到上天的眷顧的!

    她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整理好床鋪,重新洗臉梳頭,然後下樓去菜場買菜,順便吃了一份甜酒湯圓填一填早就空空如也的肚子。她一個人吃不了多少菜,又沒冰箱可以存放,可是她還是買了一大堆,還殺了一條魚。魚馬上弄來吃掉,其他的都是蔬菜、雞蛋,現在氣溫不高,可以就放在廚房,以後每天迴家都做飯吃,不去外邊混了。她計劃著。

    提著兩袋菜,她開始爬樓梯。剛過三樓至四樓間的轉角處,她一個抬頭——陳一江!這還真是……

    陳一江倚著欄杆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她皺皺眉,繼續抬步上前,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開口了:“能不能把死刑改成死緩?”

    李秋禾不看他,冷聲道:“已經宣判過兩次了,沒有機會了。”

    “我向最高院上訴,要求發迴重新審理。”

    “理由?”

    “前四年我作為朋友的兄弟,隻能把心意藏起來,眼睜睜地看著你和他好。近五年我一直在找你,我承認有對別人動心過,但是迴頭看自己的心,發現你還在那兒,大得把整個空間都占滿了,所以都沒有付諸行動。現在你就在這兒,活生生的,要我看不見我做不到,要我消失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打死我都做不到!”

    李秋禾心裏百味交織,理不出頭緒,她沉默著拿出鑰匙打開門,進到屋裏。陳一江要跟進去,她下意識地關門,他撐住使她動不了:“我已經煎熬了九年,心都快熬成渣了,你還想怎麽樣?早上我們分開時是十一點半,現在是四點四十,中間相隔五小時零十分鍾,你仔細看看我的心,它已經熬成羹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正好可以換一個,不是有好多正排著隊嗎?”

    陳一江嘴角勾起笑意,湊近她的耳朵,輕聲道:“原來你在意的是這個!”

    清淡的氣息嗬在耳朵裏奇癢

    無比,李秋禾慌得俏臉生霞,一把推開門,恨恨聲道:“你少自戀!”

    陳一江嘴角揚起更大的笑意,關上門,從斜背後看她半邊臉頰和輪廓分明的耳朵上都是一片粉紅的霞暈,頓覺過往至今的種種皆是造化,山高水長方為至境,心頭一股熱火騰騰升起再難抑製,張開雙臂抱住了她,低下頭埋在她後頸窩裏。

    李秋禾的臉燒得更紅了,一顆心直打鼓,亂得沒個章法。她一挪動,陳一江跟著挪動,好像背上粘著熨鬥的底板,熱燙灼人,屬於他的氣息更是一陣一陣地噴在她的脖子上,她試著掙一下,哪裏掙得動?他低喃:“別動!”下一秒他的兩瓣唇貼了上去,好像一團小小的卻蘊含無限熱量的火。她一陣戰栗,隻好大叫:“你……我……我要放東西!”

    陳一江抬起頭,雙手滑下去握住她的手,繼續抱著她挪動到廚房,再把兩袋菜連同她的手提起來。菜放在了操作台上,她的身體卻被他整個兒轉了過來,緊緊地箍在懷裏,。

    李秋禾努力在腦海裏撈到一絲清醒的意識,於是低下頭下狠勁去撞他的下巴,憤怒道:“放開!我沒同意!”

    “你說過,你已經為我犧牲名節了。”陳一江低低的聲音透著深重的情意,一隻手捉住她的後頸抬起她的頭。李秋禾看見他的眼睛裏滿是溫柔與火熱交織的情潮,她感覺自己掉進了一潭芳香濃鬱的酒水裏,瞬間被迷醉了進去,除了“怦怦”的心跳聲,再聽不見其他聲音。他低語:“乖,讓我愛你!”他滾燙的嘴唇壓了下來。

    這……這不正是那些言情小說裏描寫的情景嗎?李秋禾隻感覺雙唇被一塊火炭灼燙著,碾壓著,頭腦一片混沌,慢慢閉上了眼,卻再不能唿吸。

    “傻瓜,可以唿吸了。”陳一江抬起唇。她張開嘴長舒了一口氣,不想他趁此機會又覆蓋上來,強勁的舌鑽進她的嘴裏,直接鉤纏住了她的丁香小舌。

    再也沒有任何意識,李秋禾聽見他的心髒強烈跳動的聲音,就像去年暑假去西江苗寨看苗族的鬥牛表演時那“咚咚”敲響的鼓點聲,和她的合在一處,越來越激昂,越來越高亢。她還感覺到他的雙手從指尖到胳膊都在顫抖,他身體的某處頂在她的小腹上,堅硬如鐵……她被嚇到了,悶哼一聲,奮力去推他。他僵了一下,放開了她。

    她全身虛軟,轉身把半邊身子靠在牆上,再不敢看他。

    其實在身體急劇變化的那一刻,陳一江也嚇了一跳,他沒想到自己對她的相思與渴念——從靈魂到身體—

    —竟是如此之深,仿佛地底的岩漿,經過經年累月的集聚,終於在今天到達頂點,於是噴湧而出,勢不可擋。

    徐徐的微風吹進屋來,漸漸歇涼了灼熱的氣息。意識迴籠,心跳歸於正常,身體恢複力氣,又能聽見外麵俗世的喧鬧聲,好像曾經去到了另一個世界,如今又活色生香地迴來了。

    嘴唇上還有酥麻的印記,李秋禾想伸手去摸一下,又怕陳一江看見,幾番糾結之下,幹脆衝到臥室去,“啪”地拍上門,跳上床抓過被子來蒙在頭上,過得幾秒鍾又覺得不妥,連忙從被子裏鑽出來,卻怎麽都沒勇氣出去了。

    “那個鯉魚你喜歡怎麽吃?紅燒還是糟辣?”陳一江在外邊問。

    猶豫半晌,她迴答:“糟辣。”她不會做糟辣魚,每次自己做要麽紅燒,要麽買包酸菜調味包來做酸菜魚,可是酸菜鯉魚不好吃,倒想看看他是怎麽做糟辣魚的。

    她拉開一扇衣櫃門,對著門背麵鑲嵌的穿衣鏡照了照,發現臉色已基本恢複正常,她以手當梳抓了幾下頭發,又理了理衣服,才拉開門走出來。

    陳一江係著圍裙,正在給魚身上抹鹽,案板上放著幾片切好的薑。她看電飯鍋裏還是空的,於是拿過淘米簍,打開操作平台的一扇門,蹲下去舀米。

    “有糟辣椒嗎?”

    “有。要多少?”

    “飯碗半碗就好。”

    李秋禾在陽台角落裏放了一小壇糟辣椒,是去年八月底媽媽做的,她很少吃,現在還剩半壇。她煮上飯,去陽台拿白楊木勺舀了半碗來。

    “還要什麽?”

    “花椒。不過我已經找到了。你洗菜吧。”

    兩人一個洗菜,一個切菜,空氣中流動著安謐的清氛。

    陳一江忽然笑了:“你說,這是不是叫做‘歲月靜好’?”

    李秋禾給他一記白眼算作迴答。

    “我們一定會很幸福的!”

    “我們?你想多了!”

    “你還要怎麽折騰?剛才我……你讓我反應那麽激烈,差點把心髒都抖出來了。不行!你得給我個名分!”陳一江扔下菜刀,不幹了。

    想不到這人會有如此……傲嬌的一麵!李秋禾抬起滴水的手,掩口而笑,已經褪去的紅暈又染上雙頰。

    陳一江挨近她,聞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香氣,一時意蕩神馳:“我又想親你了,怎麽辦?”

    李秋禾嚇得往旁邊一閃,沉下臉去:“你……你還得寸進尺了!流氓!”

    “流氓也隻對你一個人流。而且——”陳一江伸手撩起她垂落的一縷秀發夾在她耳後,輕聲說,“我最重要的都是留給你的。

    李秋禾的臉紅得更加厲害了,好像秋天熟透的蘋果,然而,好像於昊文也說過類似的話呢!她一時呆住,手裏拈著的一棵蔥,任它在水流下靜靜地衝。

    “不許想以前的事!”陳一江曲起食指輕輕地磕一下她的頭,“以後我們之間再沒有別人!”

    李秋禾迴過神來,歎口氣:“就是因為你我才會老想起過去。我想要一個全新的未來,所以你還是……”

    “我們一起創造全新的未來!如果你不小心想到了以前那些不愉快的,就再想想我的好,想想我們的好日子。”

    “那我給你一個月的緩刑期。一個月之內你要對我不好就滾蛋!”

    “傻瓜!一個月那麽短,我當然會拚命表現。你應該給我二十年。”

    “想得美,二十年我都老了!”

    “是啊!到時候除了我誰還要一個老太婆啊?所以說你得跟我一輩子。”

    “那意思是你怎麽都不會吃虧,去死吧你!”李秋禾抓起濕漉漉的蔥給他一兜頭。

    陳一江眼疾手快,在蔥要砸到的刹那一把抓住,得意地笑了。

    李秋禾也不去計較,她始終有憂慮:“你不覺得你和我的距離很遙遠嗎?”

    “不,剛剛好。”

    “我不想去你那兒。”

    “我已經過來了,你還不接住?”

    陳一江從背後抱住她,把下巴擱在她的頭上,輕歎一聲:“你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白白耽誤大好時光。”

    飯後兩人去散步,盤桓到九點,陳一江才迴去。而這一晚,李秋禾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迴顧今日的種種,真如過山車一般。再怎麽否定,唇上還殘留著的餘溫,心裏不斷浸出的絲絲甜意,都在提醒她,原來在不知不覺中,陳一江已經住到了她心裏去。

    “真沒出息!”她自嘲道。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要遠離他嗎?看窗外黑漆漆的天空,星星都為她害羞得閉上了眼呢!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密集發糖的分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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