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噌噌”奔上樓,“啪嗒”關上門,李秋禾背靠在門上喘了好幾口氣。她腦袋裏一片混亂,心髒加速得就像有幾萬頭牛在奔跑。定了一會神,待心跳緩慢下來了,她把門反鎖好,去衛生間洗澡。

    鏡子裏是一張宛若初升朝霞般的臉,這是多久沒有的狀況呢?她打開噴頭,向這張臉噴去。不過是一時的意亂情迷罷了。不!算不上“意亂情迷”,應該隻是被他那時的容顏迷惑了。她的腦海裏立刻現出陳一江舔著嘴唇的臉,她趕忙使勁甩頭,要把他趕走。他本就生得俊,招女人喜歡,自己也不過是那些女人中的普通一員而已,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她又想起他為她做過的那些事,跟她說過的那些話,但那又怎樣呢?她否定道,五年時間,他身邊不會沒有出現女人,誰知道他沒有對別的女人這樣過呢?以前他可是身在花叢中啊!記得有一次他們兩係打籃球賽,多少女生(包括她們係的)眼冒星星地望著他,大聲喊著他的名字,中場休息的時候,又有多少女生衝上去圍著他給他遞水遞毛巾,氣得她們係的男生七竅生煙,罵她們女生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叛徒。

    “李秋禾,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會怎麽樣?”

    “但其實,我和那些女孩……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是給你看的,你相信嗎?”

    嗬,相信什麽?!既然是給人看的,那就隻是遊戲而已,而且是傷人的遊戲!

    她又為自己悲哀起來。曾經,在不知道什麽是愛情的時候,懵懵懂懂之下很認真很單純地愛著一個人,最後得到的卻是滿腹的傷心以及渺茫的未來。現在,簡簡單單就好,“世俗”一點就好,不就是找個伴過日子嗎?然而,到底心不甘,意難平。陳一江?他是鏡中花、水中月,是根本不願意撐船渡過去的在水一方。

    自春節時他去家裏出現過兩次以後,母親沒少在電話中提起他,一會兒是讚歎“小夥子人不錯哦”,一會兒是詢問“你帶去的臘肉、香腸給他一些沒有”“他怎麽樣了”,一會兒是責怪“你上點心吧,如果他對你無意,會親自送你迴家親自接你走”,一會兒是期盼“下次你迴家記得帶他來啊”……她理解母親希望女兒有個好歸宿的慈愛的心,但她還是用一成不變話去堵住她的嘴——或許還傷了她的心,要麽說“您想太多了,我跟他不是那一迴事”,要麽說“我自己的事情會自己做主,您就別操心了”。是啊,我自己活得自在就行了,幹淨、清爽,沒有勞煩,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為什麽一定要有愛情、婚姻呢?錢鍾書說,那就是一座圍城,外

    麵的人想進去,裏麵的人想出來。既然如此,何必作繭自縛呢?

    這樣一想,李秋禾心安了,在深沉如混沌未開的黑夜中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八點半。周末的時間基本上都是她自己的,想怎麽過就怎麽過,雖然有時候也難免寂寞。學校正式上課以後,她就不去外邊補課了,高中教學工作繁忙,雖然已經從高一到高三完整地過了一輪,但是她還是覺得自己是一個新人,要加油努力的地方太多。周一到周五她都沒有片刻的空閑,隻有周末才稍微喘口氣。當然這隻限於高一高二,要是到了高三,哪還有時間空虛寂寞、傷春悲秋啊?

    她洗了衣服,打掃了衛生,準備去菜場逛一圈,弄兩個菜吃過午飯再去逛逛街。電話響了,是李可打來的。她按下通話鍵,李可的聲音劈頭蓋臉地砸過來:“嶽偉被人打了!”

    她腦子跟不上,有些懵:“什麽?誰?什麽時候?”

    “昨天晚上,在他家附近的巷子裏!他從星月ktv迴家,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有兩個人!他打電話給我們,然後劉宇恆把他送到醫院了!”李可像在放鞭炮,一陣劈裏啪啦。

    好歹李秋禾迅速跟上了她的節奏,繼續追問:“那,他怎麽樣了?有沒有報警?”

    “輕微腦震蕩!其他倒沒什麽大礙。宇恆當時就要報警,他說不必,因為他知道是誰幹的。”

    “是誰?”

    “他一直不說,剛才有人送醫藥費來,他拗不過才說了,是那個姓陳的。他不讓我告訴你,說是怕你為難,可是我覺得你還是知道的好。”

    李秋禾的心一沉,但她的理智第一時間作出了判斷:“不是陳一江,他不會做這種事的。”

    “嘖嘖嘖!姐姐,你打自己的臉了!之前是誰口口聲聲地說跟姓陳的沒那什麽?這才幾天啊,就急著為他說話了?”

    “兩迴事!我清楚自己在說什麽。陳一江不會做這種事的。”李秋禾語氣篤定。

    李可沉默。

    “他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去。”

    李秋禾打了輛車,飛奔到醫學院附院。等上得樓時,李可和她老公已經迴家去了——李可是有身子的人,來了一個早上,該迴去了。她找到嶽偉住的病房,進去,隻見他滿臉浮腫,眼角有些淤青,眼鏡已被摘下,正閉著眼,斜斜地靠在床頭。從天花板垂掛下來的掛鉤裏,有三瓶點滴,其中兩瓶已空,一瓶裏還剩一半,床邊的櫃子上

    放著一疊鈔票。

    “還好嗎?”她問。

    嶽偉睜開眼,看到她似乎很驚訝:“又是李可多事!我都說了不必讓你知道!”

    “別生氣!是我自己要來的。”李秋禾微微一笑算是安撫。她其實有些窘迫,不知道還該說些什麽,躊躇之下隻好指著那疊錢說,“住院手續都辦齊了嗎?要不我去幫你辦吧?”

    嶽偉平靜地看著她:“這個錢我不會要的。”

    “為什麽?這可是你該得的!”

    “你很高興吧?”

    “啊?怎麽會?”

    “我隻是跟你跳個舞,他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把你帶走,又喊人來打我,這滿足了你作為一個女人的虛榮心吧?”

    李秋禾明白了,縮了手,也同樣平靜地看著他的眼睛:“這件事不是陳一江做的。如果是他做的,他不會拿錢過來。”

    嶽偉深深地凝視了她一眼,接著冷冷一笑:“李秋禾,你果然和他相知很深啊!連這種邏輯不通的話都說得出口!”

    “我的意思是陳一江本人不會做這種事,或許是他身邊的人做的。”李秋禾感覺說這話有些困難。

    “或許?有區別嗎?不過是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的伎倆!”

    “我沒想到會這樣。對不起!”李秋禾低下頭,感到深深的內疚。

    “算了,隻要他對你好就行。”嶽偉歎口氣,又重新閉上眼睛,“我沒事。待會兒我媽會給我帶飯來,她會處理這裏的一切。你走吧。”

    既然有些話、有些事解釋不清楚,那就不解釋的好,李秋禾非常懂得這個道理,所以盡管心情幾多複雜,她還是決定順勢而為:“那你多保重!”

    她乘電梯下到一樓,才從人堆裏鑽出來,迎頭就見陳一江端坐在大廳靠電梯間的一張椅子上,正往這邊張望。“他這是來看我對這件事的態度呢!”她心中暗自一哂,抬頭挺胸,佯裝沒有看到他,徑直越過他朝門口而去。

    陳一江跟了上來,緊走幾步靠近她身邊,說:“昨晚公司聚會,我表哥也在那兒。他是個粗人,行事有些魯莽,之前為了裝修上的事就和嶽偉鬧了點不愉快。”

    她目視前方,不給他一個眼神。

    “不過,表哥做的就是我做的,我願意負責。”

    她忍不住冷笑出聲:“那你怎麽不上樓去給他道歉啊?隻是派個人去給點錢算什麽?”

    “因為我想告訴你我沒有打他。”

    “哼!這很好玩嗎?今天我跟人跳個舞,那人就被打;明天我跟人說句話,那人就被怎麽樣!你們是有多無聊,多幼稚,多可笑!”

    “絕對不會再有了!除非那個人欺負了你。”

    她閉了嘴,隻覺滿心疲憊,實在不想再跟他多說一個字。

    “那麽,你……你認為是我做的?”

    她默默醞釀了一下情緒,才站住腳,轉迴頭迎向他期待、不安的眼神——記憶中他可從來沒有這樣過,但她仍然吸口氣,語氣冷淡地說:“我知道你根本不屑於做這種高中生才會做的事。但是,陳一江!不管你對我存了什麽心思,我還是那句話——不要在我麵前出現,讓我安靜!”

    陳一江靜靜地看著她,眼神逐漸灰敗下去,喃喃低語:“這算是……宣判死刑嗎?”

    不給退路,才是生路。你在我麵前,我永遠沒法走出過去。狠心也罷,絕情也罷,我隻想要一個全新的未來!

    她不再看他一眼,高昂著頭,身板挺得直直的,走到醫院門口,跨上一輛出租車,隻想快點迴到自己的小窩。

    真是好事多磨!陳一江眼睜睜看她揚長而去,隻有苦笑。一大早表哥就跑到他麵前來“邀功”,他簡直暴跳如雷,照著表哥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就是一記老拳。表哥不了解,李秋禾心高氣傲,你對她爭風吃醋可以,但你不能讓她難堪,你得給她足夠的尊重。昨晚他把她從ktv帶走,她並沒有真的反感,這說明她心裏是有他的,誰知表哥幫倒忙給整這一出!他找個人把醫藥費給嶽偉送到病房,自己在下麵等她。他看見她急匆匆上去,下來時麵色隱有怒意,就知道,壞了!

    可是,你既然知道我跟你一樣都是驕傲的人,難道就不明白我有多在意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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