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時候,錢書畫提刀而走。


    一個時辰後,錢書畫空手而迴。


    兩雙眼睛,腫成了金魚。


    不用問,肯定是找林媚兒拚命去了,隻不過,氣勢很足,功夫卻稀爛,被人揍的眼冒金星。恐怕也就是錢家的大小姐,人家出手的時候頗為顧慮,不然指不定就給打成豬頭了。


    朱雀大街上有一家‘人醉去’,是錢府自己家開的酒樓。


    二樓臨窗最好的位置上,錢書畫拽著葉缺跟自己弟弟,已經在這裏從正午坐到了日落。


    整整一個下午,三個人的位置沒有絲毫變化,葉缺更是一動不動的坐在凳子上,錢書笑愁眉苦臉的自己生悶氣。而對麵的錢書畫卻似乎眼裏隻有酒,一壺杏花接一壺,已是不知飲去了多少。


    當葉缺運轉天書入門篇,四十九個循環之後,錢書畫已經是眉臉通紅。


    此時的錢書畫,眼眸迷離,一隻手拄著臉頰,一隻手胡亂的夠著酒杯。夠著之後就是一口豪飲,飲完深吸一口氣,然後輕輕舔舔嘴唇,看看窗外,嘴裏不時還會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語。


    錢書畫的姿色雖談不上傾國傾城,可也算上佳,再加上打小喜歡舞槍弄棒,眉眼間略帶英氣,這飲酒之後,遠遠觀望竟給人一種欲罷不能的誘惑感。


    夕陽西下,晚霞淩空,金色的餘暉照耀洛陽城,所有建築都被映襯的熠熠生輝。


    錢書笑兩眼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的姐姐,而錢書畫依舊眼眸迷離的飲著身前的杏花酒,這時候連下酒菜都懶得吃了,晃著酒杯,似乎是就著窗外的夕陽,一盅酒,一口便飲了個一幹二淨,飲完拿起酒壺晃了晃竟已是酒去壺空。


    “來人!”


    錢書畫歪了歪腦袋,忽的舉起手大喊一聲。


    “上酒!”


    喊完眯著眼睛看了看自己對麵的葉缺跟錢書笑,嘴角一撇,傻乎乎的笑了笑,手指由一變二。


    “兩壺!”


    剛喊完,小二還沒來得及跑過來,她就使勁拍起了桌子,“怎麽還不上酒?不想混了嗎?知道這是哪裏嗎?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錢書畫,你們這個‘人醉去’全都是我家的。不聽話,全都把你們辭了。”


    “快上酒!”


    喊了兩聲,可能是有些缺氧,錢書畫趴在桌子上就開始嘟嘟囔囔個沒完,“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騙子,都是騙子,書上說的都是騙人的。他說他喜歡看人舞劍,我就去學劍,試問有哪個姑娘會真喜歡舞槍弄棒?誰不喜歡琴棋書畫?還說一定會同我做那戲水的鴛鴦,羨慕死神仙,羨慕他個大頭鬼。”


    “全都是白日做夢!”


    錢書畫自言自語的講了一個夢,一個關於青梅竹馬心心相念的夢。


    她說很早之前就和他約定好,一起看水銀瀉地,一起看雲卷雲舒,走遍十萬大山,修一世的姻緣。


    她輕歌曼舞紅衣白馬,他飲酒作詩仗劍江湖。


    夢很美,現實卻很殘酷,在多數世人的心中,這個夢是隻能想想的,付諸於行動是很不實際也很危險的。然而,錢書畫是下定過決心,要真的去實現這個夢的,為此她等了葉雲海很多年,無怨無悔,因為這就是她向往的愛情。


    愛,就必須徹徹底底,轟轟烈烈。


    她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怎麽說,愛誰誰。


    就算整個洛陽城都覺得她錢書畫犯了花癡,她也不在乎。


    然而,現在,夢碎了,猶如那漫天的璀璨煙花,一瞬間就碎裂成了殘渣。


    曾經的花前月下,曾經的海誓山盟,在今天完全變成了醜陋的羞辱,肮髒的踐踏。


    兩壺杏花酒端端正正的被擺在桌前。


    錢書畫搖晃著身子,捏一塊醬牛肉扔入嘴中,伸出食指蘸著杏花酒在桌子上一筆一劃的寫上葉雲海三個字。錢書畫盯著身前的字看了許久,越看眼神越冷,不待酒字蒸發食指便使勁把那幾個字戳的稀爛。然後抓起酒壺,咕咚咕咚就是幾大口,嗆得自己淚流滿麵。


    酒水傷身,淚水,或許傷的更深。


    葉缺運轉完天書入門篇,看了看錢書笑的死人臉,又看了看錢書畫不知道是酒水還是淚水的臉,無奈的歎了口氣。


    “為了一個男人,這麽糟踐自己,值得嗎?”葉缺看著錢書畫,麵無表情的說道,話像是在安慰人,可語氣卻怎麽聽都像是在鄙視。


    抬起頭,瞥了一眼葉缺,錢書畫哼了一聲,“你懂什麽?糟踐?我才沒有糟踐自己呢,我好著呢。”


    “我是誰?我是錢家的大小姐!”


    “為了男人?我呸!”


    “我告訴你,你們男人啊,全都是王八蛋,沒一個好東西。”


    葉缺還是那副表情看著錢書畫,還是那個略帶嘲弄的語氣,“罵舒服了?”


    “沒有!”錢書畫扯著嗓子大聲喊道,“你說你們男人是不是王八蛋,從小跟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說不認識就不認識了,還說我不像個姑娘,我哪裏不像姑娘了。”


    錢書畫指了指自己的臉,然後又挺了挺胸。


    “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他就這麽羞辱我,站在那將軍府裏,我就像個傻子一樣。”


    “你知道嗎,打小他葉雲海就體弱多病,小時候在學堂裏,經常被別的孩子欺負。我哪次看到了不是踢了桌子就跟人打架,我是一個姑娘,可卻像個瘋子一樣保護他。從小到大,哪個先生不是說我起錯了名字,投錯了胎。”


    “我就不明白了,人怎麽可以變成這樣!”


    “都是狼心狗肺嗎!”


    葉缺依舊看著錢書畫,“罵完了?”


    晃了晃腦袋,錢書畫使勁瞅了瞅葉缺,“你不會說別的話嗎?我現在很傷心,罵兩句怎麽了,我就不能質疑一下命運,質疑一下姻緣,質疑一下人生嗎?”


    葉缺還是那副欠揍的表情,“你懂命運,懂姻緣,懂人生嗎?”


    “連人都沒生過,你拿什麽質疑人生?”


    “你!”


    錢書畫紅著臉指著葉缺,憋了半天才憋出三個字。


    “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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