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朱常安充滿仇怨又閃爍的眼,程紫玉再次笑了。


    被拿捏的滋味,不好受吧?李純說,以後把朱四的頭擰下來給她當球踢,她才不要,那會髒了鞋!這樣的人,還是好好折磨來得解氣!


    “你知老天為何讓你再活一次?還讓我在你之前迴來?別天真地以為是為了讓你彌補遺憾,爬上那最後一步!你錯了!


    老天這麽做是為了讓我找你討債的!前世你拿走了我的一切,這輩子,我要一點點找你討要迴來!隻可惜,你真是窮得叮當響,別誤會,我說的不是銀子,而是你擁有的。


    你什麽都沒有,就這麽站在我麵前問我要什麽,說實話,我都不知道拿什麽。你是皇子,我又不能就這麽殺了你。所以,以後隻能你有什麽,我就奪走什麽!讓你嚐嚐被掠奪的滋味,讓你永遠都達不成目標!我提前跟你打個招唿,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程紫玉知道,她越是囂張,朱常安越不能忍受。畢竟前世的自己將所有都奉獻給了他,在他眼裏,自己就是他的附屬品,此刻的自己無疑是背叛了他。


    朱常安正紅著臉,周身包裹的都是仇恨的氣韻。但轉瞬,那恨意卻被他最擅長的溫和再次替代。


    “程紫玉,不管你信不信,前世,我是打算把我身邊最尊貴的位置留給你的。後來狀況很複雜,但我心裏有你。你當時若耐心等上幾年,你的產業算什麽,我的江山都能與你共享。是你太衝動了!你知道嗎?我說的是實話,我可以對天發誓的……”


    “這些事我已不要再聽。”


    “好,那就說將來。老天再給我們一次機會不容易,你守好你的家,做好你的產業,去追尋你的幸福不好嗎?我保證再不針對你,與你保持絕對安全的距離。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嗎?你的生活不該隻有報仇……”


    程紫玉噗地打斷。


    他還以為自己會被他三言兩語哄騙過關嗎?


    “直說就是:你慫了!你怕了!單單一個我,你都搞不定,何況再加上李純?所以你的手段就隻是假意繳械投降?朱常安,你隻說了一半吧?你分明就是在以退為進的爭取時間。


    我去追求幸福,你去做什麽?你去登高上位?然後等你爬上高台,再來找我和李純複仇是嗎?我不計仇怨,你呢?你也不計?李純砍下了你的頭顱,而我讓你一無所有,你甘心忍氣吞聲就此揭過?所以,這樣的話趕緊收起來。你我互相了解,互為死敵,就別再虛情假意了。不勞你提醒和操心,我找你晦氣的時候絕不會忘記尋找幸福!”


    程紫玉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你不等你要的東西了?”


    “我就那麽傻?會坐在這兒等?”程紫玉再次笑起。


    朱常安盯住了她。


    她今日也笑得太頻繁了。先前幾次他二人相對時,哪怕她占了上風也都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吞了自己,可今日這一次次,她笑得尤其絢爛。那種笑,都發自心底。


    她的氣色極好,正是春風得意的嬌豔。


    這樣的嬌韻,她前世也有過,但是很久遠的事了。他記不清從何日開始,她的美裏漸漸暈上了一層疲累。


    雖然極不想承認,可朱常安知曉,離開了自己,她活得很開心。哪怕背負了仇恨,她也收獲了快樂。而這些,是李純給她的!


    他心頭酸伴著恨,不斷蔓延。他的女人,死也應該做他的鬼,竟敢轉投他人懷抱……


    程紫玉笑魘如花,嬌豔帶著譏諷。


    “誰知道你剛剛跟你的狗腿都說了什麽,誰知道你會不會去請了救兵,找了下三濫的手段暗算我。相比下,還是樓下的百姓商戶更淳樸更讓人放心。所以我去下邊等!順便去拉攏下感情。我再不下去,一會兒人都走光了,誰看咱們演戲呢?”


    朱常安沉著眸子,她果然也是了解他的。


    的確,他是做了點打算。但顯然,又落空了。


    “我就在金玉和倪老身邊等著,你可別想耍花樣!東西拿給我,我自會給你澄清。”


    “我怎麽信你?”


    “對不住,你沒有權利和資格質疑我!”主動權在手,程紫玉既不在意朱常安比屎還臭的臉,也不懼他眼裏盤旋的殺意。


    她走到門邊停下腳步。


    “對了,金玉,她到底是對我很重要的人。前世你二人偷摸偷情,搞得那麽累,今生我成全你二人,你可得好好待她!畢竟,她是你花了六千兩買來的!你可要珍惜。”


    金玉,今非昔比,連手藝都沒學好,這會兒連最後的底氣都沒了,無疑已是廢物。沒有姿色沒有能力沒有價值,空有一肚子壞水,用不著親手收拾,隻管留給朱常安就好了。


    六千兩的“美人”,朱常安絕舍不得殺。而留在眼前的每一息,都會提醒朱四那打了水漂的六千兩。那就讓他們相對兩相厭,相互折磨吧。


    朱常安不會放過金玉,王玥和昭妃也不會。金玉以為深山的日子就是地獄了?她錯了,她的苦日子剛剛開始……


    “至於我和李純,你可得睜大狗眼看好了!”他們有多甜,朱常安就將有多恨!


    “另外,你還得好好看著,什麽叫做全為他人做嫁衣……”


    程紫玉嗤笑一聲離開,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連串瓷器被砸碎的聲音……不砸如何泄憤?就該使勁砸,砸完一會兒結算的時候再後悔就是……


    程紫玉在茶樓的這一刻鍾裏,正是眾說紛紜。


    甚至有人懷疑她是否被什麽人給扣押了。以致於程紫玉下樓時,發現整一茶館的一二層都已人滿為患,都是來看熱鬧和做她後盾的。


    她一下來,眾人便自動圍上,並讓開了她前邊的路,對她一路簇擁。


    依舊來到那棵樹跟前,隻一小會兒的功夫,金玉兩人更是慘不忍睹。


    兩人被各種不明垃圾扔了個五顏六色,狼狽至極。


    麵對七嘴八舌的好奇發問,程紫玉迴答地很坦然。


    “他二人身後果然還有同夥的,有人來跟我商議,說願意補償程家的損失,並銷毀剩下的仿品,隻求留個臉麵。同時還交代說,他們除了金砂,其實還做了其他仿品。我給了他們兩刻鍾的時間,他們說是會馬上送來補償和其餘贗品。”


    “郡主為何不追查下去!您放心,隻要您一聲令下,咱們就陪您一道去衙門擊鼓,絕對不讓您吃虧!”


    程紫玉咳了咳,一臉深意謝過眾人。


    “對方的臉麵,還是很重要的。”


    不少人都聽懂了,敢情是大人物是不是?連剛剛忿忿不平的郡主都要給臉麵的,難怪官兵們畏畏縮縮,定不是一般人就對了。罷了,見好即收吧!


    “而且太後的壽宴期尚未結束,太後是我恩人,得饒人處且饒人,還是不要一味追根究底了……”


    程紫玉的“高風亮節”再次收獲了一波“大度容人”的讚譽,一時間,都是力挺程紫玉的聲音。


    “那咱們就陪著郡主等上兩刻鍾!也好長長眼,看除了金砂和老爺子的章鑒,那幫人還仿了何物。”


    “郡主一定要好好跟他們要補償。今日有您做榜樣,對所有的仿賊都是個警告。您不單單是為了您自個兒,也是為了所有商戶,咱們都是您的後盾。”


    “郡主不是勢單力孤,有我們在,一定盡全力幫您聲討損失。”


    “……”


    朱常安看在眼裏,氣得麵部直抽搐:“巧舌如簧!卑鄙無恥!”……


    朱常安的人幾乎是和府衙的幾個官員一道到場的。


    程紫玉一瞥人群,很快就搜尋到了王玥的身影。


    猜到了。


    朱常安也隻有找她來辦這事!


    到頭來,還是王玥最能讓朱常安放心,且能時不時出來填個缺口——資金缺口。


    王玥的神色冷淡,寒霜罩麵,終於不再掩飾對程紫玉的仇視。


    朱常安這三千兩一飛走,所有的壓力便都轉移到了她的肩上。她不恨就怪了。也是,到了如此田地,也不用掩飾什麽,她二人還能繼續合作不成?


    程紫玉隻當沒見她,眾目睽睽下,沒急著拿銀票,而是先當眾展開了那幅畫。


    嗬,陳家家主果然一手好畫,上邊祖父的題詞也是真跡。一時間,叫她幾分百感交集。


    這兩件東西,終於都迴來了!再不怕被這後患拿捏了!


    而她展開畫的那一瞬,不用說什麽,周圍已是嘩然一片。


    在先入為主的心理下,眾人都用不著去辨別,便再次咋唿了起來。不少人拍著大腿,痛罵仿賊囂張,連程老爺子的字也一並仿了去。如此仿賊,手段高,膽子大,當真是害人至深。不少人義憤填膺,雖不敢勸說程紫玉追究,卻不斷提醒不要輕易放過。


    朱常安那下人已經得了示意,正跪地磕頭,指天誓地表示他的主子已經知錯,今後一定不會再犯。他們願意繳上利潤和罰款,隻求平息此事。


    江寧府來了幾個官員,這會兒正小心翼翼候在程紫玉身邊,話裏話外輕聲示意將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金陵城是他們的轄區,製假售假鬧起來,他們也要受牽連……


    程紫玉從朱常安手下那兒拿起了銀票,當眾點清,“三千兩的罰款。我收下了。”


    她轉向眾人。


    “諸位,我既收下了這筆賠款,這次便網開一麵。下一次,不管主謀是何許人,我和程家一定追究到底。今日多謝諸位挺身而出,程紫玉感恩不盡。”


    隨後,她卻是在眾人的訝然中將銀票交到了官員手中。


    “這筆銀子就請諸位做個見證。我程家願將這三千兩賠款悉數捐於金陵轄區的三間善堂。”


    她又轉向跪地的奴才。


    “程家的買賣的確掙銀子,但程家的銀子很大一部分是用於行善的。你們製假,斷的不僅僅是我程家的財路,也是許多貧苦百姓的口糧。我這次且不追究,但若有下次,一定會將你們連根拔起!”


    那奴才自然連連應是又保證了一番。


    語畢,讚聲再次四起。


    一浪接一浪,都是對她的讚譽。又是一筆三千兩,眾所周知,幾日前,她便已捐出了三千兩善款,在金陵城短短幾日便是六千兩。而最近幾個月,程家是總計捐出了十幾年的財富啊!


    果然是民間郡主,一心為民,就這大度闊氣,縱是各地首富也都差遠了。這樣的郡主自然要維護,這樣的家族自然是要長久繁榮存在才是百姓之福……


    程紫玉在人群裏找到了朱常安。


    她一個眼神挑過去,朱常安頓時明白了她所謂的“全為他人做嫁衣”之意。他的指甲深深嵌入肉中,他謀來的每一件,幾乎都被她奪走和破壞了。


    僅僅銀子這一條,包括他娘送出的首飾,前後就廢在她身上足有萬多兩了。須知一千兩對他都是大數目啊!他的銀子都成就了她的名聲,他如何還能心平氣和!


    尤其,耳邊正時不時衝程紫玉響起的“郡主萬福”,“郡主好人”,“大善主”的讚譽,他好想吼一聲:那都是他的銀子!他的銀子!那不是好人,是毒婦!


    可人群裏還有更多人都在低聲對金玉倪老的主子痛罵和詛咒:“不是人”,“不得好死”,“不是東西”,“死不足惜”,“斷子絕孫”,“生孩子沒xx”……


    他冤枉!他是被冤枉的!


    尤其“斷子絕孫”四個字,再次觸到了他心頭的痛,令他胸口一陣陣的翻騰……


    這會兒,隻見程紫玉移步那家陶器店的石階上,一手拿畫,一手拿了茶寵,高高舉起。


    “諸位看一下,今後再有類似這樣的字畫,說我祖父十年二十年前與張某某,李某某一道合作的,絕對是仿品。若不能辨別的,還望諸位跑一趟各地的程家館。再有發現類似仿品的,我程家必有重謝!”


    程紫玉不得不謹慎。


    老爺子可別還有其他流落在陳家手上的把柄。


    隻要全民皆知這樣類似的東西是假的,那再真也都是假!


    隨後,她當著眾人的麵,取火點燃了那幅字畫。


    在火光裏,她又狠狠將那隻茶寵砸向地麵。


    “既是贗品,就沒有存在的必要!我且警告那些人,多行不義的下場,就是灰飛煙滅!”


    這兩件害人不淺的東西,就這麽轉眼成了幾片灰,一捧碎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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