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正左右為難。


    程紫玉則一切皆在把握中,怎麽都不嫌事大!事態如何走向,全看她心情。


    “我們按著程序報官,幾位官爺怎麽還杵著不動?是因為事態隻關造假製假不夠嚴重,還是說報官的是商家,所以請不動幾位?”


    一語激起眾怒,頓時上升到了階級仇恨上。商戶再低賤也是大周子民,沒道理證據確鑿還被欺辱。


    官兵知曉新郡主不是善茬,卻不想這麽會滋事,輕飄飄一句就拉動了在場所有商戶。


    而她一個“我們”,除了拉攏了盟友,更是成為了眾人的靠山。


    哪個商戶沒吃過官家的虧,此刻占著理,人又多,還有郡主撐腰,居然有人敢陽奉陰違,那真是太過分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隊官兵犯了眾怒,指責和施壓開始不絕於耳。


    如此陣仗,隻叫官兵們頭皮發麻,心下發慌,幾人連道不敢,開始試著推諉。


    而程紫玉則笑著打斷:


    “本郡主覺得,這倆人狗膽包天,十之八九幕後還有主謀!程家是皇商,你們知道皇上剛從程家定製了不少機密之物吧?若是外泄,您幾位是不是打算全權負責?幾位再這麽拖延,不但有包庇之嫌,還有瀆職之意!


    柳兒啊,我喊不動,你去請五皇子和李將軍吧!他二人正在園子裏與聖上說話,若瞧見兩江衙門的大人們,都給請過來……”


    幾個官兵差點就要跪下了。


    還等屁個上司啊,這郡主嘴皮子一翻,就給他們定了兩條罪名,而她搬出的大佛裏,官職最小的就是他們上司的上司,惹不起,都惹不起……


    “來人!”官兵頭子當機立斷。“把這兩人帶走,都帶走!”


    “且慢!”人群裏總算是有人擠出來了。


    時間差不多了,果然這一逼就出來了。


    來人隻是幾個小嘍嘍。程紫玉不認識,但估摸是王玥找給朱常安用的。


    果然,朱常安是不敢來的。


    程紫玉低低一笑,自己都來了這麽久,朱常安應該也早到了。他不敢露麵,但一定會來附近看情況!


    那貨大概沒想到自己會那麽不依不饒吧?他大概以為自己拿到東西,出口惡氣就會離開吧?


    程紫玉眸光掃去,要觀望,大概會從高處吧?


    她快速一圈掃視,最後定格在對麵的三層茶樓細細尋去,一個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一晃而過,還是被她捕捉到了!


    ……


    朱常安聽聞金玉和倪老被擒之時,無比震驚。


    談個買賣而已,程顥的前期工作都做好了,竟然還會出事?


    聽著迴稟,他氣憤難耐,將手邊能砸的全都砸了。


    他都打算偃旗息鼓離開了,那個瘟神,還是陰魂不散。


    同時他也終於明白,當日自己將金玉帶出來時,程紫玉不怒不急,不妒不亂,反而還帶了絲笑意。他那時以為她是強撐鎮定,原來不是。她當時心底是在大笑鄙夷,等著看好戲的吧?


    她早就設計好了,金玉哪怕咬緊牙關藏住了東西又如何?她早已利用她的手腕把那兩樣打成了廢物,再無價值的廢物!


    自己在京城討好皇帝,步步上行,納了王玥,算計文蘭時,她也是半點沒閑著啊!


    她控製了金玉廖氏還不夠,她還早就報了案。金玉“偷竊並逃竄”是官府早就定了案的!那麽此刻眾目睽睽下“製假賣假”也就正好前唿後應,順理成章。金玉無憑無證,既沒法翻之前的案,也沒法反駁和反證!


    蛇蠍毒婦!


    金玉被囚不知,他遠在京城也不知,枉費他二人還小心翼翼苦守秘密;還沾沾自喜以為程紫玉得不到那兩件信物早晚有被拿捏之時;枉費他費盡心機找到金玉結成同盟……


    等等!金玉能被找到,也是她的手筆吧?賤人!賤人!


    還有,自己竟然還被她逼迫著花了三千兩買金玉個自由身,當時她心底都笑抽了吧?自己還睡了醜陋粗鄙的金玉,在她看來自己無疑是個瘋子吧?她巴不得看自己饑不擇食的醜態吧?


    朱常安從頭至臉到心都在疼!


    他差點忘了,這個女人何等的手腕,當年可是敢設計皇後,將太子玩得團團轉的人!


    好惡毒的手段!栽贓嫁禍,撒謊做局,睜眼說瞎話,天下怎有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然而朱常安沒有選擇,唯有趕緊點了人趕來,一路都還遮遮掩掩,生怕被牽扯上。


    他當然不能出現。


    倪老兩個被抓了現行,他出現豈不是成了他的鍋?那麽多人在那,他的聲譽怎麽辦?


    但有一點,市井亂騰一下就算了,絕對不能鬧去衙門。


    這會兒還沒人知曉這事與他有關,但一鬧去衙門,這事就兜不住了。


    金玉和倪老都是他的人,怎麽看都與他脫不開幹係。皇帝這會兒對他的態度很古怪,他好不容易與白將軍沾上關係,再容不得半點差池了。萬一這賤人借題發揮,隻怕要壞他好事……


    於是,半盞茶後,朱常安所在的包房裏多了幾個人。


    程紫玉來了。


    她膽子倒是大,隻帶了兩個人。


    可她是眾目睽睽上來的,壓根無需懼怕。反倒是引了不少人猜測剛剛喊停的家夥是何人,這包房裏的讓錦溪郡主親往的人又是哪個?


    “想要我偃旗息鼓也行,你總要付出點什麽!”


    朱常安正站在窗邊惴惴不安,可程紫玉一進門便猖狂到主座坐下,全然就是高人一頭的姿態,悠哉悠哉開了口。


    朱常安胸悶氣短。


    “你要什麽?”他猜到了。主動權都在她手裏,可她並未乘勝追擊,自然是為了與他談判了。


    朱常安陰著眸子,死敵就在眼前,他隻恨不得上前將她掐死!


    這賤人奸猾,還帶了兩個官兵上來“調解”。此刻倆人被攔在了外邊,但顯然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他不敢對她動手!


    “我要……金玉的另一件信物。”


    “……”


    “那幅山水圖。”這件她從未見過的東西,必須拿迴來!


    “可以!”他迴得爽快。


    金玉手上的金砂方子被她打成了贗品方子,還弄得陶屆皆知,金砂已經沒有價值了。加之關鍵的證物茶寵已經到了她手上,剩下的山水圖也已沒多少意義了。


    “但那畫在金玉手上,不在我這兒。你看,能不能過幾日?反正你已經……”


    “朱常安!明人不說暗話,這會兒是我開條件。你隻有點頭或拒絕的份兒,最近我耐性不太好,你可掂量著點!”


    程紫玉覺得好笑,自己就那麽傻嗎?先前金玉為了擺脫窘況,一定會帶著王牌證明價值。他們又企圖開新市,那兩樣東西肯定是都拿在身邊了。既然這隻茶寵已經現世,那幅山水圖一定就在附近。


    程紫玉探了腦袋看向下方人流。


    “我可不急。這麽多人,萬一驚動了潘家的大佛,萬一傳到聖上耳朵裏,萬一哪位貴人這麽巧經過此地,萬一誰認出了倪老……我可不負責的。”程紫玉說著又嘶了聲。


    “柳兒,吩咐下去,讓把那老頭的腦袋給抬起來,給他擦把臉,他這披頭散發耷拉著頭,誰能看出他是四爺身邊風光無二的倪老?”


    “是!”


    “等一等!我答應你!我這就讓人去取!”朱常安慫了。好在那畫在他手上。金玉也是賤人,怕被一腳踢開,那茶寵死活不肯給他保管,隻將山水畫拿給了他。若不然,那茶寵在他手上,怎會出這樣的事!


    “來人!”


    “稍慢!”程紫玉嗬嗬笑了起來。“那幅畫隻是第一個條件。”


    “你別得寸進尺!”


    “可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你要什麽?”


    “三千兩!”


    “你瘋了!你怎麽不去搶?我的財力你不知嗎?”


    “知啊!就是知,才開了這個足以讓你心疼肉疼,卻死不了的價!”


    “你怕不是忘了前幾日才訛了我三千兩!”


    “一茬歸一茬,不是你求著喊著要買金玉的嗎?人證物證都在,怎麽是我訛?再說了,你對金玉深情款款,這個價很值呀。最不濟的,你也抱得美人歸了不是?”美人,嗬嗬,從今日開始,是個品相更脫俗的美人!


    “我沒有銀子!最多五百兩!”


    “你有!夜遊那晚,你不是得了三千兩的賞賜嗎?”


    “你……你怎麽不喊三萬兩?”


    “三萬兩?我倒是想開啊!但做人要實際!若數字超出你的實力範圍,那還有什麽意思?我不怕玩脫了?我開三千兩,正好看你猶豫,看你為難,看你抓耳撓腮,有意思,我高興!


    不過我心地好,把你賞賜得的玉佩和珍珠都留給你了,夠仁至義盡了吧?你娘喜歡珍珠,金玉喜歡玉,就是委屈了王玥。”


    朱常安這筆銀子還沒揣熱呢。這會兒趁熱拿走,折磨的是昭妃,痛苦的是朱常安,頭疼的是王玥。他再次被打迴原形,再次苦於缺銀,唯有向王玥伸出手。王玥那裏,怕是難了。那麽也不知,朱常安為了堵窟窿,會不會做點什麽?


    一文錢尚且難倒英雄漢,朱常安,是該好好品嚐他前世沒吃到的苦了!


    程紫玉笑魘如花,如盛放的薔薇,絢麗又多刺。


    這張臉他是喜歡的,可這個表情,他如此痛恨!


    但還能如何?


    他唯有強抽一口氣。


    程紫玉上來時選了茶葉,又讓柳兒親自取水拿了茶具。


    折騰累了,正好渴了。


    燒水泡茶,剛好完成。


    茶湯倒出,滿室馨香,氤氳熱氣籠罩著她的笑顏,讓朱常安一陣恍惚,似又迴去了當日。


    多少個午後,她都這麽坐在暖陽下,泡茶,喝茶,被茶香熱氣暈染,成為最讓他安心的一景。


    此刻,升騰的熱氣正好掩去了她眼裏的冷芒,朱常安差點迷亂了。


    “先前在揚州時,我就欠了債務。那筆賞賜得填窟窿,不能……”


    “與我何幹?”隻四個字,外加一聲嗤笑,把他打迴了現實。


    “你不缺銀子,何必這麽咄咄逼人?”


    “與你何幹?”程紫玉一口飲盡杯中茶。“我的銀子是我的,我不缺銀子就不該跟你索賠了?你窮就可以犯法不負責了?”


    “程紫玉,你別得寸進尺!什麽犯法,你心知肚明,都是你倒打一耙……”


    “一句話,給不給?不給我就帶人去衙門了!”


    程紫玉站起了身,眼裏淩厲顯露。“到那時,你要給的就不是三千兩了。我會直接索要三萬兩!”


    “好個獅子大開口!你做夢呢!你以為你能成功?”


    “當然能!你別忘了,陶商手裏都有仿品。隻要程家咬定那些仿品都出自金玉之手,那便是板上釘釘!


    金砂被仿已是如此猖獗,你說我們程家因著你們這些製假的虧損了多少銀子?你猜我能不能給你甩出一臉的賬目來?


    我們還要填補因為金砂價格直落而貼補先前貴賣的差價!三萬兩,不多!已經是給了你這個皇子麵子了!到那時你不但要給我和程家道歉,還要謝我手下留情!哪怕你能逃脫,金玉和倪老都是你的人,你也要負個連帶之責,禦下不嚴之責!


    你睜大你的狗眼看看下邊有多少人在聲援我,這麽多人往衙門一站,你說我能不能成功?


    倒是你,被扒出當朝四皇子才是製假騙財的主使,你猜你會不會被唾沫星子淹死?你的聲譽會不會掃地?你還有沒有博弈的機會?英明的皇上一定會好好決斷。丟皇室的顏麵到如此怨聲載道的地步,當真前無古人。你想去西北曆練?自然是可以的。但怕就怕,去了再迴不來啊!”


    朱常安氣得胸口起伏。她說的都對!她也的確做得出,做得成這些!


    他是栽了。銀子,永遠都是他的軟肋。他比任何人想弄來銀子,可談何容易!


    程紫玉看他氣得拳頭緊了又緊,脖子青筋盡顯,說不出的暢快。


    朱常安到底還是錯牙點了頭。


    “給你兩刻鍾的時間,我要看到東西。”


    “是不是我把銀子和畫給你,你就放人,就當沒這事?”


    “自然!我會當著眾人和官兵說清楚,聲明不再追究這事!”


    說辦就辦,朱常安比程紫玉要著急,招來人耳語了好一陣,來人才快速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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