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大院西北角院子裏,有一舞女正手捧琵琶輕歌曼舞。


    庭院裏,隻擺了一案。


    五皇子朱常哲正側躺榻上,撐頭賞美。


    舞女紅衣紅唇,美豔絕倫。膚白腰細,體態絕美。


    彈指揮手間,弦撥風雷動。


    曲調頓時一轉。


    唱詞突然大膽。


    一截雪白筆直的長腿生生闖入了眼簾,美人衣裳開始極富美感地往下墜,朱常哲原本清冽的眸子頓時被長長的睫毛掩住,再不見其中神色。


    轉眼美人已坐上長案,琵琶被推去了一邊,被撩撥出了古怪之音,沒由來叫人心猿意馬。


    美人趴在長案,雪背已露,胸器半現,長腿輕擺,手捧一串葡萄,又咬下一顆輕含紅唇間往朱常哲的方向送去,隻看得人麵紅耳赤……


    朱常哲隻是輕聲笑著,又低低問到:“葡萄好吃嗎?”


    “爺不如親自嚐嚐?”美人嗓音媚意十足,抬著下巴咬著葡萄就往朱常哲方向送來。


    她胸一挺,飽滿唿之欲出,那層薄紗也幾乎遮不住山峰風情,她幾乎聽到了目標身後下人的口水吞咽聲。


    朱常哲伸手過來,美人正驚喜,可那手卻在她跟前半寸處停下,隨後快速一揮彈……


    美人頓時媚態美態全無,一雙眼瞪得如死魚一般,收起了兩條腿,雙手掐著脖子咳了個天昏地暗。


    朱常哲竟然直接對準了她唇間的葡萄手指狠狠一彈。


    她猝不及防,那顆葡萄先是直衝咽部,一次反彈後剛剛好卡到了她的喉頭。


    “可惜,爺不愛吃葡萄!”


    美人咳得嗆紅了臉,可朱常哲卻沒什麽憐香惜玉之心,“而且,爺有潔癖!實在不願碰到你的皮肉!看你這麽賣力又那麽愛吃,這些葡萄爺便全都賞你了!”


    朱常哲拿了手巾包手,隨後抓起那桌上整串的葡萄就往美人口中塞,美人已被扣住,壓根掙不脫。原本被卡的葡萄還上不上,下不下,這會兒被堵了個滿口,一下便有了窒息感。


    一時間,剛剛那惹火的美人已是眼淚鼻涕橫流,滿臉滿身粘膩的葡萄汁,再狼狽不過。


    朱常哲手一翻,將那手巾也給留在了美人口中,這才縮迴了手又一揮。


    “把這妖孽連著長案和琵琶原狀綁起,扔到院子外邊去。傳話下去,這妖孽是何人送來,趕緊出來認領迴去。否則就按抓到奸細處置,並將之嚴審了,到那時,後果自負……”


    就這樣,幾無蔽體的美人隻靠琵琶遮掩身軀,被綁在了長案上,又被扔到了瑟瑟秋風裏,掙紮嗚咽,羞憤難堪……


    朱常哲身邊幕僚聞訊趕來,抱拳又深鞠,欣慰無比。


    “不為美色所動,難能可貴,為君子品德!能當機立斷,相時而動,更是君主必備的品質!吾王胸有丘壑,行事果決,臣下恭祝主子早日更進一步!”


    “師爺!”


    朱常哲也是一拜,親自扶起那尹姓幕僚,說了幾句既含蓄又有抱負的話後,又親自將那幕僚送了出去。


    “主子,尹老爺子這是……終於向主子投誠表態了。”


    “嗯!”


    “恭喜主子!”


    這個叫做尹伯的老頭是經人引薦來了朱常哲的身邊。其人心有抱負又滿腹經綸。朱常哲看過他寫的幾篇經義及治世之方,的確出彩。其人還精通兵法軍法,略通玄黃,的確是當世不多的人才。


    朱常哲雖將他暫時收用,可顯然這老頭隻發揮了一到兩層的能力,明顯,朱常哲並未讓他有全心助力的打算。


    “不過,一個舞女的處置,為何就讓這老頭亢奮激動,急著來表態了?”朱常哲的心腹小廝正撓著頭。


    “蠢貨!”


    朱常哲這會兒心情極好,倒是不吝於做個解釋。


    “對於這種送上門的賤人,吃幹抹淨,或暗中解決,處置方式有上百種。而老頭激動,正是因為我想到又選用了此時此刻對我最有利的一種方式。”


    “頭一條,我不好美色!不流連美色!甚至是與美色絕緣,這已讓我成為了眾皇子中特立獨行的一位!如此潔身自好,隻要是個人都會把我與我的眾兄弟相比較!在這一條上,我這種品質尤其可貴!”


    “美色而已,隻要將來能走到那一步,這天下什麽樣的美人沒有,要多少美人沒有?小不忍,如何成大謀?要想做大事,自然要能忍耐!美人都脫成了那樣,我的手指都沒碰她一下,更可見我的決心和心性!這忍和韌應該都讓老頭滿意了。”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他是看到了我的應變才更喜!我將那賤人當眾扔了出去,不消一刻鍾就會傳遍整個江家,一晚上後隻怕就傳遍了鎮江的上層階級,很快,就會傳播開來……”


    “美人事小,因為誰都看出美人身後必定代表了某些利益。在我手掌大權之時,卻二話不說做出了自己的強硬姿態,用實際行動告訴世人,我是公正嚴明又正義的化身!誰都別想賄賂我,也別有誰想要收買我!這樣的姿態,足夠幫我收獲口碑了吧?”


    “天下誘惑千千萬,美人隻是其中一種。而我卻把聲譽和口碑放在了金銀美色這樣的利誘之前,這應該更對了老頭的胃口。”


    “但我知道,真正讓他高興的,是時機!今晚是什麽日子?老大老四老七個個身有嫌疑,我父皇今晚苦惱之餘,將飽受文蘭和皇後帶來的壓力,這會兒的他對所有兒子都失望著呢!包括太子!”


    那心腹再次撓頭,“這事與太子有何關係?”


    “你個豬腦子!太子沒能參與到文蘭的爭奪戰,本就是錯了。朝鮮公主來大周聯姻,自然是太子最合適。朱常安搶在了他前邊收獲了文蘭的心,是他沒本事,自然也是他的錯!


    我父皇是什麽人?他做事相對過程,更看重結果。隻怕在我父皇看來,文蘭會落於七皇子之手,又惹出了這麽多事端,正因先前太子沒有盡力!這個鍋太子多少也要背一半!父皇對他失望著呢!”


    那奴才恍然大悟。


    “所以,主子您就是當仁不讓皇子中唯一個今晚沒讓皇上操心,還眼前一亮的存在了!您與那些各懷鬼胎,上不了大雅之堂的眾皇子之間的對比便更加強烈,您不止是皇上,還是許多人心裏的標杆。您公正公允的形象將深入人心,皇上也會更放心將任務交給您處理處置。主子一眼看出並抓住了這千載難逢的時機,尹老頭也看出了主子當機立斷的慧眼和能力,主子,您當真是奴才心裏唯一又最……”


    “行了!”朱常哲收起了笑。“你的事都辦好了沒?尤其是那婢子。”


    “主子放心,高枕無憂!”


    “嗯,今晚,注定不少人睡不著,可本皇子卻能睡個香甜好覺了。”朱常哲酣暢而笑。


    什麽叫一日千裏?


    今晚短短兩個時辰內,他的所作所為就是!


    今晚大局就是他做的!


    他把每一個人都算計到了,按著他們的秉性和陋習,給他們量身定做,讓他們每個人都按著他的規劃扮演了一個角色。


    文蘭洋洋自得,才能保證他下藥幹淨利落還難查軌跡。文蘭睚眥必報,才能保證她死咬兩位皇子。


    大皇子喜好美色,才能保證他順利入局。


    七皇子能力不夠,才能為了利益對他言聽計從。


    皇帝生性多疑,才能保證這事將注定埋下隱患,或將持續發酵……


    這些人,他一個都沒算漏!


    而效果也是顯而易見的。


    他今日這一出,到底一箭射了幾雕他自己都快數不清了。


    至少,老大和老四絕對跑不了,強吞下這口窩囊氣的同時,隻怕還得有處罰;


    此外,老大和老四都將會認定對方是主謀,認為自己是被暗算牽連,相互必定恨得咬牙切齒;


    而對於皇後和太子方來說,無疑大皇子才是真正的主謀!文蘭原本已被皇帝定給太子,卻因著朱常玨的作為,導致煮熟的鴨子飛走,皇後和太子必定也是恨毒了大皇子……


    舊愁新恨,這奪嫡激烈的雙方爭鬥勢必愈加白熱化。


    對朱常哲來說,他獲取漁翁之利時也將到了……


    朱常哲是真正有抱負的!


    身為皇子,怎會對那個高上的位置不垂涎?


    可他的地位卻有些尷尬。不是嫡,沒有長,甚至在排行上連朱常安都不如。不管哪個方麵都處於平凡爾爾的位置。


    隻是簡單一數,前邊就足有三個大障礙!


    可現在好了,今日之後,若不出意外,他這麵前的三大障礙勢必將要咬個你死我活!他的好日子很快將至!


    他們大亂鬥,實力必有大損耗,而趁著這段他們自顧不暇之際,便是他朱常哲偷偷崛起之時!


    當然,他坐山觀虎鬥還有一個重要籌碼——文蘭。


    這既是他的擋箭牌和火力吸引點,更是他的攻擊點!……


    從兩個月前文蘭出現時,他就開始思索朝鮮公主的歸宿是怎樣才最好。


    因為文蘭是外族,若是娶成了正妻,那便意味與皇位徹底無緣。


    這也是當時朱常安拿下文蘭後,並未遭遇包括大皇子和太子在內的眾皇子最大程度的搶奪朝鮮公主的原因。


    在太子和大皇子看來,朱常安得了文蘭,繼而無緣皇位也是一大好處。與其打破平衡去爭搶,不如先擱置,至少文蘭不會落於宿敵之手……


    當時的朱常哲也有“正妃不能外族人”的顧忌,所以他也不敢爭取文蘭。


    誰料朱常安母子太作了,不但失去了文蘭的心,還敢來挑釁自己!朱常哲當時便有了教訓朱常安,順便爭取程紫玉為助力之意。


    他借了文蘭的手,收拾了朱常安。


    而文蘭簡直叫他驚喜,壞了朱常安名聲後,連銀子都能想法子弄迴去了。就連昭妃那個老妖婆也被氣得起不來床。


    昭妃母子元氣大傷,朱常哲見識到了文蘭的戰鬥力。


    這樣的文蘭,不管是從底氣靠山,還是從強大戰鬥力來看,非但是不能留給太子,還必須收為己用!


    他不能要,便隻能給文蘭準備一個他可以控製的去處!


    他選定了朱常淇。


    老七和老四屬同一類人:能力不夠,靠山來湊!


    老七做夢都想要文蘭那樣的靠山。


    哪怕不提奪嫡,隻要有了文蘭,那一個親王的頭銜總是沒跑的!而且將來不管哪個家夥做了皇帝,都無礙於他的地位和榮華,甚至子孫的昌盛。進可攻,退可守,這對老七來說,無疑已是最好的人生規劃。


    先前他不敢想,當有人願意將機會送來時,老七幾乎是五體投地。


    而朱常哲要的,則是老七將來的助力!


    朱常哲太了解朱常淇,這事便一拍即合了。


    他也不怕老七將來抖出這事,一來這事他處理得幹幹淨淨,什麽把柄都沒留下,老七若敢咬他,那他便先告其個汙蔑之罪。


    其次,這可是欺君大罪,除非這廝想死,否則借其十個膽他也不敢開口。


    當然,朱常哲之所以把握那麽大,還因為多年來,他都未雨綢繆,掌有著不少老七母子兩人的把柄……


    而一旦文蘭嫁給了老七,便等同於和他是一條陣線了。


    文蘭自以為這次折在了老大和老四手裏,這個仇,她絕對忍不了!


    文蘭的秉性他也看出來了,隻要那倆貨不死不滅,隻怕她就將蹦躂個不停。被這麽一隻戰鬥力旺盛的狗給咬上,老大和老四今後有的受!


    當然……


    朱常哲的算盤打得完美。


    將來,文蘭勢必還得上門求著自己幫忙一起去打壓那倆貨。有求於自己,那麽到時候就是自己來“開價”了……


    以上這麽多好處,再加上他剛剛對那“美人”的處置,更足夠他全麵收獲聲望口碑和父皇的信任和任用了。


    畢竟,除了他,還有誰?


    果然,有人來傳話:


    說那“美人”的主子來領人了。那美人是今日來參宴的某位鄉紳的愛妾,本要在席上獻歌舞,結果喝醉了酒。散宴時不見人影,那鄉紳本以為她已迴府,到家才知愛妾還在江家,卻不想她冒失到了五皇子這兒,還給五皇子造成了困擾。鄉紳這會兒正跪在院外,求見五皇子……


    下人暗示,那鄉紳帶來了一遝子銀票,希望善了此事。


    “不見!讓他帶著人滾迴去思過!”朱常哲哼笑了一聲。


    這會兒不知有多少雙眼在暗處盯著他呢,要演好這場戲,他自然不見,也不會收這銀子!


    也是這位鄉紳倒黴,正碰上這種時候,反給自己送上了立威之機。


    自己已盡力提點了,這鄉紳的下場,就看他自己聰不聰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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