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org/


    傍晚六點,太陽仍然掛在空中,夕照斜斜地落入江中,江麵漾起一層金光。


    風掠過江麵,穿過鬆林,在山穀坡地繚繞,樹梢枝幹隨風輕輕搖晃,沙沙作響,時不時伴隨著一陣蟲鳴。


    顧心言坐在一塊石頭上,身後是一株鬆樹,陽光透過樹杈枝椏投射下來,留下一身斑駁的光影。


    他靠著鬆樹,麵沉如水,若有所思。


    “二娃,用點力,你娃是中午沒吃飯?還是昨天晚上在哪個傻婆娘肚皮上把力氣用光了?”


    “吳老三,你啷個曉得呢?老子昨天從你屋頭出來的……你那婆娘硬是兇,老子差點降服不了!”


    一陣笑罵聲傳了過來。


    十幾米開外,人們在忙活著,幾個中年漢子在羅平的指揮下賣力挖地,這會兒,已經挖出了一個深有兩米寬約一米多的大坑,快要完工了。


    不能猶豫了!


    顧心言站起身。


    往旁走了幾步,站在一個土坎上,麵朝大江,雙腳齊肩站立。


    從腰間的軍挎包內拿出一個百雀羚的包裝盒,盒子是鐵的,揭開之後,裏麵有一坨淡藍色的藥膏。


    藥膏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味道,百雀羚可不是這個味。


    迴頭望了一眼,羅平在人群中大聲笑著,笑得甚是誌得意滿。


    吐出一口長氣,顧心言伸出左手,並起食指和中指,手指肚在藥膏上輕輕一抹,隨即,像點水的蜻蜓一般飛速離開,舉至眉間,接下來,他閉上雙眼,將藥膏輕輕在眼皮上塗抹,來迴了兩三次。


    放下手,半晌,不曾睜開眼。


    待眼皮有了火燒火燎的感覺,顧心言深吸一口氣,舉起右手,四指彎曲並在掌中,唯有食指豎起。


    他微微低頭,將食指抵住眉心。


    嘴裏念念有詞。


    他念的是一串經文,用的卻是誰也聽不懂的語言。


    和漢字一樣,每一個字節都是單音,但是,這聲音並不是通過喉結震動發出,舌頭和唇齒也沒有參與其中。那聲音仿佛在他腹腔中就已形成,然後,隨著特有的唿吸吐納之術迸射出來。


    氣息奪口而出之後,卻不曾震蕩外間的空氣,故而,十幾米外的那些人根本聽不到這聲音。


    但是,顧心言自己卻聽得分明。


    聲音如同洪鍾大呂一般在他腦海內迴蕩。


    與此同時,一股熱流在他體內奔行,在小腹內盤旋幾圈之後,沿著尾椎往上衝去,衝過後腦的玉枕穴、腦門上的百會穴、落入眉間鬆果腺。


    下一刻,那裏一陣酸麻。


    “轟!”


    隨著一聲悶響,顧心言不由搖晃身體。


    眉間,大放光明。


    整個人就像輕了好幾十斤,風吹來,有種要隨風而逝的感覺。


    睜開眼,原本繚繞在雙眼的那層淡淡的薄霧消散開來,露出了黑色的雙瞳,不是大多黃種人眼中那種褐色瞳孔,而是非常純正的黑色,黑得透亮,像水底的黑色鑽石,仿佛全世界的黑夜凝聚於此。


    眼前,世界大不一樣!


    這種狀況,顧心言稱之為開天眼。


    以前,顧心言和大多數正常人並沒有什麽區別,然而,那件事過後,一切變得不同。


    那一天,顧心言不僅失去了與之相依為命的母親,也失去了正常人的生活。


    昏迷七天七夜之後,他蘇醒了過來。


    醒來後,身子便多了許多秘密。


    就像現在一樣,開了所謂天眼,他就能看到一些常人無法看到的東西,那些東西並不存在於物質世界。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


    打個不怎麽恰當的比方,把兩張畫著不同圖形的透明的紙合在一起,那麽,你所看的將是一個嶄新的圖形。


    在顧心言的眼中,便重合著兩個不同的世界。


    一個是正常的三維物質世界,另一個是不知什麽維度的奇怪世界。


    抬頭望向四周,世界變得詭異起來。


    天上地下、四麵八方漂浮著一縷縷的淡藍色的煙,像是被狂風吹拂一般飛快變換形狀,聚散不定,組成了一張藍色的大網,無所不在。陽光落下,仿佛是被一層藍色的網過濾一般,光澤變得變幻不定,甚是古怪。


    大地上,散落著一些海藻般的奇怪光團。


    有的固定著,趴伏在山窪或者坡地高台,它們向天空伸出了細長的枝條,枝條和藍煙相連,探入蒼穹,消失在不知名之處;有的則徒勞地在虛空中飛舞,在地麵上飛竄,像是跳著奇怪舞蹈的小獸。


    光團的顏色各異,紅的像火、藍的似水、綠的如樹、黑的若墨……


    視線落在那些低矮的墳頭上,大部分和現實世界並無區別,不過是饅頭一般的土坡,也有少部分很是詭異。


    那些墳頭上,漂浮著一層黑色的粉末,散發出一種說不清楚的難聞的味道。


    有的墳頭上的黑色粉末比較稀少,顏色也不算烏黑,甚至偏向於灰色;有些墳頭的粉末則又黑又濃,黑得發亮,像是一團棉絮隆起,即便有霧氣掠過,顏色也不曾淡了半分;還有幾個墳頭上麵,黑色粉末聚成了人影,若是仔細望去,甚至能看清楚他們的五官和神態。


    顧心言沒有細看,細看的話,那些黑影能夠感覺到這種注目,之後,就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顧心言雖然不怕,卻也嫌麻煩。


    畢竟,開天眼對他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負擔。


    在這種狀態下,他生命流逝的速度遠超平時。


    所以,一直以來,顧心言都用秘法關閉了這種狀態。


    平時,也時常穿著厚實的衣衫,就連在這樣的天氣也是如此,若是能曬太陽就絕不去陰涼處。這是因為他有秘法能將熱量轉化為身體所需的能量,能夠補充生命力,這種轉化速度雖然很慢,補充的生命力也可有可無。


    然而,能補一點算一點,總比什麽都不做要強。


    為了自家生命著想,被人當成怪物也就沒什麽大不了!


    抬頭往上方望去,那群人還在忙活著。


    顧心言能看見每個人身上都有三盞燈,兩盞在肩頭,一盞在頭頂。這些燈散發出顏色不同的光芒,有的亮、有的暗……


    在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纏繞著一些黑氣,它們從下往上嫋嫋升起,隨後,被燈光驅散,消失無形。不過,沒多久,又重新在地麵聚起,鍥而不舍地繼續向上爬。這些黑氣乃是他人的怨氣,得罪了旁人被人記掛就會滋生怨氣,瞧著甚是可怕,對人影響卻不大。當然,若是自家的三盞燈快要熄滅,那又不一樣了。


    黑氣若是成形,有著人的形狀,五官和神態都栩栩如生,那便是怨鬼纏身,它們會不停地向三盞燈吹著陰氣,加快燈盞熄滅的速度。


    人死如燈滅便是如此!


    至於那個所謂的吉穴?


    顧心言有些無語。


    還是老樣子嗎?


    二舅挖坑,外甥來填。


    他歎了一口氣。


    顧心言的外公也就是羅平的父親是個文化人。


    抗日戰爭時期,委員長一句十萬河山十萬血、十萬青年十萬軍,引得外公投筆從戎,參加了抗日遠征軍,進入緬甸作戰,迴國後又經曆了解放戰爭。


    平津戰役時,在解放軍攻打天津時,他正好護送懷孕的外婆和兩個兒子乘遠洋輪船離開天津。


    當他準備折返的時候,解放軍已經進城了,接送旅客上遠洋輪船的小火輪也就不再靠岸,於是,外公和外婆一起到了上海。


    因為這事,外公還險些被當成逃兵槍斃。


    外公原本有去台灣的機會,但是,他舍不得外婆和孩子,也知道那樣的年月一個女人要想帶大三個孩子有多困難。


    於是,他迴到了故鄉清水鎮。


    解放後,他當上了小學教師,接下來就被打倒,經常被掛牌遊街批鬥,再後來,身體就搞垮了,八幾年尚未被徹底平反就離開了人間。


    大舅體弱,頂替外公當了教師。


    顧心言的母親羅敏嫁給了鐵路工人顧旦,老實憨厚的幺舅羅維在家務農,能說會道的二舅通過外公留下的幾本風水書自學成才當上了陰陽道士。


    也就是說,羅平是個二把刀。


    比門外漢更可怕的就是二把刀,你說他不懂嘛他又懂得一些,還能給你說得頭頭是道,你說他懂嘛他又懂得不深,耽誤事不說往往還害人不淺。


    遇到這樣的二舅還真是醉了!


    這兩年,羅平給顧心言挖了好幾個坑,有心有坑不填,往往於心不忍,壞了二舅名頭倒沒什麽,害了別人就不好了。


    或許是事情做得多了,二舅的手藝也有了長進,已經有一段時間不需要顧心言暗地出手幫忙。


    顧心言還以為以後都無需自己出手,然而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羅平指定的這塊地不僅不是吉地,說是兇地也不過分。


    藏風聚氣,這風並非真正的風,這氣也並非真正的氣。


    風也好,氣也好,其實指的是地球磁場。


    地球自轉會產生磁場,因為地表環境的不同,這磁場有強有弱、有的狂暴、有的溫順、有的穩定、有的紊亂、有的和人體契合、有的能讓人的新陳代謝出現差錯……


    陽宅也好,陰宅也好,往往深受磁場影響。


    一塊好地,往往在磁場穩定的所在。


    那些無所不在的藍色霧氣便是地球磁場的具現,陰陽道士們將之稱為地氣。


    是的,開了天眼的顧心言能看見地氣變幻。


    然而,就算沒有開啟天眼,單憑直覺,顧心言也能查探風水的好壞。當羅平把那個地方當成吉穴之後,他就覺得不妥。


    事實證明,並非錯覺。


    那裏,一個青黑色的光團像小獸一般貼著地麵竄來竄去,忽隱忽現。受其影響,藍色的地氣狂暴異常,如颶風一般來來去去,穩不住、留不下……


    還好,還能調理。


    雖然,免不了要花一番力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功德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梧桐疏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梧桐疏影並收藏功德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