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過,南宮雪若敏銳地發覺,對麵大樹上枝葉的擺動似乎有異。她略一思索,避開藍烈傾的視線範圍,悄悄摸出一隻飛鏢,按照閣內通用的聯絡方式,將刃口折射的一點陽光投向對麵。一道身影迅速從枝葉間撲進廂房,直衝郭茂懷而去。


    果然是閣裏派來的人。南宮雪若完全不敢大意。她不認識這個人,應該是最新挑出來的精英。那人顯然也躲了很久,料定郭茂懷身側必有埋伏,一擊難中,所以遲遲不敢動手。得到她的暗號後再無顧慮,立即搶上前。


    廂房內果然有埋伏。那人身形一現,郭茂懷左右立即有數人現身,搶上前接下他的殺招。那人不進反退,一步步避開門口,以便為南宮雪若製造二次機會。


    南宮雪若沒有現身,謹慎地扣緊暗器。她早看到屋頂有細碎的鋒芒,那是上了弦的弓箭折射的陽光:藍烈傾到底在打算什麽?閑閣出手,向來廖廖數人而已,他布置出這麽大的陣仗,僅僅隻為了對付幾名江湖刺客?


    她不擅長詭計與謀劃,以往都是十三來做這些事,此刻十三被藍烈傾困住,無暇替她分析。她隻能求快:無論是什麽樣的布置,都需要反應時間。如果她的速度能超過反應時間,那麽這些布置就可以當做不存在。


    郭茂懷又倒了一杯酒,對濺到身上的血視而不見,態度鎮定得異常。事到如今,他看透了生死,周圍局勢越亂,他反而愈覺平靜,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南宮雪若盯著他的動作,看著他穩穩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脖間的喉結上下抖動。


    南宮雪若輕輕一抿唇,暗器離手。然後迅速閃身離開原來的位置,換到另一棵樹身躲起。


    弓箭離弦的嗖嗖聲不絕於耳,咄咄射進她剛才隱藏的位置。中間夾雜物體摔倒的聲音。南宮雪若悄悄探眼,郭茂懷正躺在地上,展欽不知從何冒出來,半蹲在他身邊低頭查看。


    十三等人互相對視一眼,任務已經完成,他們頓時不再戀戰,勉力往外殺去。南宮雪若往藍烈傾的方向望去,正好他朝這個方向望過來,目光冰冷。南宮雪若嚇得慌忙縮身,心跳如雷,也不知他發現了沒有。耳邊傳來十七一聲悶哼,藍烈傾跟著沉聲下令:“放箭!”


    南宮雪若大驚:他臨時改變主意,竟然不要留活口了?


    顧不上多想,南宮雪若朝屋頂撒出一把暗器,幾名弓箭手仰麵摔下去,包圍圈立即出現缺口。不待後麵一批人補上,南宮雪若趕緊翻身躍過去,抽出匕首利落地守住缺口。十三斬落近前的箭支,借著南宮雪若的掩護,拽著十七殺上來與她會合。隻是遠遠一眼,他便能認出眼前的人。另外一名同伴已經中箭倒地,生死不明。


    隻是已經顧不得他,南宮雪若推著十三快走。三人先後從屋頂躍下,逃出弓箭手的攻擊範圍,然後借著寺內廂房大樹的掩護,努力想與尾隨而來的侍衛們拉開距離。


    她留意著十三的動作。他身上沾滿血,但行動間幾乎沒有半點凝滯,應該傷得不重。正想著,十三把十七往南宮雪若的方向推了一把,意思非常明顯:她和十七先走,他來押後。南宮雪若迴頭望去,藍烈傾已在數步開外。


    她向十三搖頭:“你們走,我殿後。”


    十三大急。南宮雪若阻下他要說的話,態度堅決,輕聲說道:“放心,藍烈傾不會殺我。”


    她說得太過肯定,十三一向不擅與她爭辯,竟然無法拒絕。他不敢耽擱,瞄了臉色慘白的十七一眼,壓低聲音:“城外雀兒坡。不要迴閣裏。”


    南宮雪若點頭答應。十三又深深看了她兩眼,這才往外離去。


    十七臂上鮮血淋漓,仍然緊握手中利劍。他強壓著心頭氣血翻騰,跟在十三身後,迴頭囑咐她:“小心些。”


    南宮雪若彎了彎眉:“知道。”


    十三心裏各種念頭翻騰著湧起,忍不住再度迴望。南宮雪若已經停下腳步,背對著他站在藍烈傾麵前,一襲黑衣裹著玲瓏的身段,秀發簡單地紮在腦後,略顯淩亂。手中是他送的短匕,烏沉沉地沒有半點光芒。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知道,此刻她的眼睛,一定比星星更明亮。


    眼前的黑衣蒙麵人站得筆直,窈窕的身段昭示著她的性別。


    藍烈傾跟著停下腳步,示意展欽帶人去追逃掉的兩人。卻見她身形驟起,手中短匕不見鋒芒,惟有血色濺起,眨眼間將最近的兩名侍衛好手斬於腳下。


    藍烈傾唇邊浮起若有若無的笑意:很多年沒跟人動過手,瞧見這人功夫不錯,他不禁有些手癢。喝令展欽止步,他拔出腰間的佩劍,親自走向她。


    他腳步踏得極重,眸間墨色翻滾,偏偏周圍氣氛沉滯,連風都靜止。一步一步地,帶著萬鈞的氣勢迎麵而來,像是蟄伏的雄獅緩緩睜開了眼睛。


    南宮雪若對上他沉沉的眸色,說不清是什麽樣的情緒,心髒頓時亂了頻率,跳得極快。她緩緩吐出一口氣,強自定下心神,握著短匕搶先撲過去。


    “叮!”


    隻聽一聲脆響,藍烈傾隻是簡單抬手,揮劍格開她的襲擊,腳下順著她的力道往左側閃身。展欽懂得侯爺的意思,慌忙帶人從右側離開,朝十三離開的方向追去。南宮雪若餘光瞥見,心下一急,扔開眼前的對手去攔。藍烈傾勾唇,哪裏會給她機會,當下手腕翻轉,刺向她後心。南宮雪若不得不閃身避開。


    藍烈傾出手極快,逼得讓人無暇喘息。他幼年便在名師的指點下開始習武,少年在軍中成長,久經沙場磨礪出來的功夫,與南宮雪若倒兩分相似:去繁摒雜,隻求簡單有效。兩人貼身爭鬥,沒有半點花哨的機巧,一招一式皆是驚心動魄。


    南宮雪若急於脫身,不敢與藍烈傾糾纏。藍烈傾哪裏會遂她的意,出手愈發緊迫。兩人一個要走,一個要留,瞬息間便過了十餘招,漸漸也互相摸清對方的路數。


    南宮雪若力氣不及藍烈傾,身法靈巧,招式是快中求巧,虛虛實實晃人眼。藍烈傾速度雖快,到底比不過南宮雪若靈敏,出手間快中求穩,招招都用了內息,劍上重得要命。南宮雪若隻接了兩招便被震得虎口發疼,不敢再硬接,隻是一味躲避搶攻。


    在閑閣裏,十九是公認的習武天才,可惜她的一套功夫都是在生死邊沿自己摸索出來,憑的是一種潛意識的本能,沒有半點理論基礎;藍烈傾所學的功夫,是武師自小根據他的身體發育狀況、動作習慣精挑細選出來、最適合他的武術,是數代武界高人的心血結晶,之後習武曆經嚴師指點、沙場曆練,哪裏是一般人所能比。一時之間兩人竟打了個不分上下、鬥不出高低來。


    十三與十七離開沒多遠,便遇上匆匆趕來的莫長空。十七苦笑:“一直以為我運氣極好。今天看來,我的好運似乎到頭了。”他努力穩住身形,迴頭看著展欽越來越近的身影,側身對十三微笑道,“走吧,十九需要你照顧。別在這裏耽擱。”


    十三皺眉不答,避開大道,拖著他往岔路而去。他一路凝神察看,發現這個方向有微弱細碎的光芒。在正午猛烈的陽光下,不仔細觀察很難發現。混進積雲寺之前,他曾經囑咐十二給閣內傳訊;何況以藍烈傾的精明,禾先生很可能會親自過來。


    他沒有猜錯。禾先生果然帶了人埋伏在這個方向。不過一條小路而已,他和十七通過時,周圍沒有任何異常,當莫長空率先趕到時,兵刃交擊聲立刻跟著響起。十三沒有迴頭去看,他不知道來了多少人、也不知道來的是誰,他們在莫長空和展欽的聯手攻擊下又能夠堅持多久。他已經不關心這些。


    十七踉踉蹌蹌跟著他行了一段距離,確認避開了所有的視線後,率先停下腳步。


    十三投來疑惑的目光。現在還遠不到休息的時候。


    十七左手壓在胸口,方才在寺裏對峙時,他中了一掌,氣血翻騰得難受。右手垂在身側,手裏還握著他慣用的軟劍。他喘著氣輕笑:“我走不動了。”


    十三眉間頓時劃過一縷憂色。


    十七四下張望兩眼,東南方向有身影正迅速朝這邊接近。他笑意不減,抬劍橫在胸前,語氣輕鬆地說道:“有人過來了,我們分開走。”


    他明明是一副原地停下、隨時準備戰鬥的姿態,卻說出要分開走的話,十三微愣,沒有立刻明白他深層的意思,跟著站在原地未動。十七推了他一把,半是解釋半是催促:“多年苦心,別讓十九等不到你。”


    十三迅速反應過來,臉色頓時變了:“你發現了什麽?”


    十七撇撇嘴:“我猜的。你最近幾年神神秘秘的,經常見不到人。加上方才那一句‘雀兒坡’,本來還有幾分不肯定,可看你這反應,倒是沒猜錯。”他不知道十三時不時地避開所有人,究竟在謀劃些什麽,隻是聯係十三最近的行為,猜測他準備將那個“離開”的假設變成現實。剛才與十九分開時,十三交待的那句話,分明是不想被第三個人知道,迫於無奈才被他知道。於是他想,也許今天就是十三要等的時機。


    十三正待開口,十七迅速打斷他:“閣裏沒有生死與共的規矩。我什麽都不知道。快走。”


    十三沒有再推辭,衝他抱拳致意後,轉身離開,步履間沒有半點遲疑。十七迴望越來越近的人影,臉上笑意頓時收起。他用最快的速度打量完四周,挑了個易守難守的位置。


    這麽近的距離,他已經不指望能逃掉。他還不想死。可到了非死不可的時刻,他亦不想拖累任何人。如果死前再多爭取點時間,也許十三和十九就能自由了吧?


    當看清來人,他便知道不用死了,卻半點都笑不出來:是十二從蟻堂調來的接應人,竟然有數十名之多。


    叛閣,是死罪。從前所有試圖逃跑的人,下場都極其慘烈。


    十二見到他狼狽的模樣,倒也沒多少意外,開口就問:“剛才和你一起的是十三?他往哪裏去了?”


    十七懶洋洋地眯起眼睛:“發現有人追上來,他撇下我就走了。我怎麽他知道往哪裏去。”


    十二懷疑地打量他,她眼睛極尖,明明看見這兩人分開前有過交談。十七朝她伸出手:“有沒有紅丹?分我兩顆,傷口要痛死了。”十二瞥了蟻堂的人一眼,到底沒有追問,掏出隨身的一隻細頸小瓶,往他手裏倒了兩顆暗色的藥丸。十七揚手拋進嘴裏,向她說起寺裏的情況:“十九被藍烈傾攔下。禾先生遇上了莫長空和展欽。”


    十二對禾先生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加上這人一向詭計多端,倒也不擔心他,隻是有些擔心十九。她示意蟻堂的派兩人送十七往安全的地方處理傷口,其餘人去支援禾先生,自己抹了臉,瞬息間化做普通侍衛,繞開禾先生往寺內查探。對十三的離去倒是隻是未提。


    十七巴不得她忽略掉十三,見狀懶得深想她是真忽略還是假裝忽略,完全沒有異議,由得蟻堂架著他離開。


    莫長空見到展欽以後,顧不得眼前的敵手,劈頭蓋臉先向展欽問起侯爺。聽聞展欽居然把侯爺一人留在寺內,跺腳爆出兩句江湖人的粗口,甩開他就往寺內奔去。奔出兩步又迴頭,指著展欽和一眾侍衛們吩咐:“如果讓這些人逃掉,侯府留著你們也沒什麽用處,都給我自尋出路去吧。”


    展欽這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錯,心裏便開始慌張起來。一個分神間,腿上便被劃出長長一道傷口,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氣,腦袋裏反而清醒不少,當下趕緊點出數人去追莫長空,其餘人跟著他圍剿閑閣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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