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聽。很多人都認為楊中顯小題大作,譏笑他拿雞毛蒜皮的小事作文。


    出人意料地,聖上竟然以“人命關天”做借口,把折子轉給大理寺。大理寺卿丁朝珍拿不準聖上的意思,頓時頭疼起來,心裏直犯嘀咕。如果案情屬實,案子可大可小:往小裏說,重新審理案件,治了金旭的罪就算完事;往大處說,不僅要治金旭的罪,還要治相關人員,往低處看要處理金旭手下做事的,往高處看甚至晉州太守都能被扣上個失察的大帽子。另外,如果案情不實,如何處置楊中顯,也是個棘手的問題,摸不透皇上的意思,辦輕了辦重了都是罪。


    丁朝珍是條老狐狸。他琢磨不透聖上的意思,索性就不琢磨了,轉而琢磨聖上對楊中顯的態度:似寵非寵,倒像有意在曆練他。想清楚這點,丁朝珍心裏頓時明朗起來,他親自挑選了一個人,叫做康釗的,來調查這樁案子。


    康釗品階不高,任大理寺執事,從九品,平時連上朝的機會都沒有。這樁案子,由小小的執事來調查、大理寺卿親自監督審問,既稱不上隆重,也稱不上草率,誰都挑不出半點錯處。


    康釗做事的能力很不錯,但他為人頗有幾分書呆子氣,不懂得轉寰,更不會討上司和周圍人的歡心,在大理寺混了近十年,仍然沒有機會升遷。丁朝珍讓他來做事,一方麵,隻要給康釗提供調查便利,康釗便能把事情做好;另一方麵,隨便尋個借口,就能將康釗打壓下去,隨時讓這樁案件叫停。


    之後,這樁案件的審理進程,成了蘇禮和表演的舞台。他隻是個小小的師爺,沒有參與朝廷大事的資格,隻能間接影響朝廷的人。康釗行事風格太明顯,在人情世故方麵完全是死腦筋,發現情況時會有什麽反應,輕易就能猜到。所以,蘇禮和隻需把握機會,在恰當的時間、場合裏,挑選一些虛假的風聲或者真實的證據,分批放出來,就可以控製案件的審理進度。


    首先是崔師爺的死。蘇禮和沒有繞彎子,選擇人多的場合,眾目睽睽下直接將好不容易查到的證據交給大理寺。


    崔師爺的死因,對外宣稱是病死。蘇禮和呈上的一份證據,是崔師爺秘密抄錄的藥方。藥方是當地郎中開的,裏麵有一味慢性毒藥。郎中兩個月前已經失蹤,失蹤的前日,有人見到他去過金旭家裏。金旭聲稱是因為家眷身體不適,請他前來診治,對失蹤一事毫不知情。


    康釗派人去郎中家裏查訪,沒有找到直接的線索,無法判定跟金銘有關。


    接著,蘇禮和借“案情存在疑問”的理由,呈上羅縣富商呂成業一案的宗。此案發生在兩年前,案審後判呂成業的妾室華氏謀財害命,對呂成業投毒,並於當年處死華氏。


    呂成業早年潦倒,華氏與他青梅竹馬,甚至為他提供行商的本金。他外出經商時,華氏被家中另行許配,呂成業歸來得知後,另娶薑氏為妻。五年後,華氏夫家落魄,呂成業花了一筆錢,換來華氏夫家的休書,八抬大轎將華氏娶進門。不料新婚才兩月便丟了性命。


    奇怪的是華氏定罪之後,一名服侍過華氏的丫頭,名喚小翠的,曾到衙門擊鼓,替華氏喊冤。知縣金旭接了狀子,二日升堂卻不見小翠的身影,當即以藐視公堂的罪名,對小翠下了拘捕文書。沒想到拘來的卻是她的屍體,沒有仵作的鑒定文書,隻有宗上簡簡單單幾個字的批注:死因自殺。


    康釗看完宗,覺得此案審理確實過於草率,便親自來到羅縣,從小翠的死因重新查起。小翠隻是個丫頭,沒什麽身份地位,正常情況下不引人注意。如果她是被謀殺致死,留下線索的可能性最大。


    京城中的各勢力隔岸觀火,私下悄悄揣測,一時間議論紛紛。


    十三同樣密切關注著案情的進展。根據他的經驗,每逢有重大事件發生,總會有能人異士浮出水麵。他要做的,就是找到這些人,選擇最合適的勢力,為自己和十九重新鋪條後路。


    這樁撲朔迷離的案件,成為風雨的前奏。彼時,很多人都預感到,京城又將掀起一番大動靜。但是誰都沒有想到,這場動靜竟然會持續數年。


    【。。】


    蘇禮和極其謹慎。他知道朝廷是個危險的漩渦,風頭太過會招來禍事,所有沒有親自出麵。利用宗將康釗引到羅縣後,他策劃了一起小小的意外:找人故意把乞丐阿三攆上街頭,衝撞了康釗。這個乞丐阿三,是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查到的線索。


    阿三本來不認識康釗,被訓斥後知道他就是朝廷派來查案的,立即把他帶到城外,一邊使勁磕頭賠罪,一邊懇求他為小翠申冤雪恨。


    小翠沒有家人,很小就被賣進呂府為婢,死後也無人替她收屍。她生前心地善良,曾經救過餓暈的阿三。阿三記得她的好,待數日後事情平靜,偷偷將阿翠屍體帶到城外埋了。當年他害怕被人發現,隻敢在附近偷偷留下記號,連墳頭都沒敢留。


    時隔兩年,小翠的屍首已經隻剩下白骨,顱骨後的重擊痕跡清晰可見,可以斷定是謀殺致死。


    蘇禮和趁機呈上一份手劄。這是崔師爺生前記錄的,藏在床板的夾縫中,隻有薄薄數頁,記載著部分案件的實際現場以及案審情況,其中就包括呂成業中毒身亡一案:華氏受押時懷有一個月的身孕,她初時拒不認罪,受刑後導致小產,頓時絕望,稱要隨夫而去,連認罪書都沒看就簽字畫押。


    當年堂審華氏,不少當地人在堂外圍觀,經他們證實,小產一事屬實。而宗中對此隻字未提。


    事情頓時變得蹊蹺:如果華氏準備謀害呂成業,為何會懷上呂成業的孩子?即使不小心懷上了,也肯定會想方設法打掉,而不是拚命護著孩子、更不會在失去孩子後突然絕望。


    康釗去看了當年關押華氏的囚室,沒有任何發現。乞丐阿三告訴康釗,小翠生前曾提起,呂夫人薑氏善妒,數次刁難華氏;而呂夫人薑氏,居然是知縣金旭的遠房堂妹。


    崔師爺之死、呂成業一案都別有內情,且與金旭扯上關係,經康釗上書、大理寺卿丁朝珍蓋印批準,金旭一案正式進入審查階段。


    到十月中旬,金旭案變得越發迷霧重重。康釗處在迷霧的正中心,毫不猶豫地前行。


    這時,山裏的獵戶在追蹤獵物時,發現一具屍體。康釗帶著特意從大理寺調來的仵作趕去現場,發現屍體完全腐爛,容貌早無法辨識,大半軀體隻剩下骨架。根據氣候和周圍的環境,初步斷定死亡時間為兩到三個月。死因被利器刺傷心髒,像是江湖人的殺人風格。周圍沒有血跡,也沒有遭到破壞,是死亡後拋屍至此。


    康釗想到失蹤的郎中,命人將屍體運迴縣衙,並再次傳喚郎中的家人,詢問郎中的體貌特征,竟然與屍體完全吻合。難怪一直找不到郎中,原來他早死於非命。康釗立刻認識到:這絕對不是一起簡單的江湖仇殺,極有可能是買兇殺人。崔師爺留下的宗中還有幾起無頭命案,也很可能是相似的情況。


    想到這裏,他反而冷靜下來。


    據他對金旭的了解,這個人貪財,但還沒貪到心狠手辣的地步。先是崔師爺,然後是郎中,如果這一連串的命案真的存在關聯,背後的主使人絕對不會是金旭。因為金旭的城府,甚至還不如他那個遠房堂妹——呂夫人薑氏。


    可是,如果薑氏是主謀,那麽她殺害華氏是因為嫉妒,殺害小翠是為了掩蓋真相,那殺害崔師爺和郎中的理由呢?一個婦道人家,如何對這兩人下得手?另外,康釗細心地發現,呂成業死後,呂家主營的商鋪帳目,並沒有完全被薑氏掌控。她掌管著貨物的進出,卻無權進行隨意調整,充其量隻是一個監管人。


    事出反常即為妖。


    懷疑歸懷疑,苦於抓不到任何證據,案子似乎進入僵局。


    康釗揉揉眉心,終於遲鈍地發現,這不是一樁普通的案子,背後很可能有更大的勢力在操縱。但他毫不畏懼。


    自從十三與蘇家斷絕關係,蘇禮和一直小心翼翼地與十二保持著聯絡。為避免給她帶來麻煩,他沒有請她做過任何事情,隻有她平安,他的努力才有意義。十二也不是尋常人,她傾心蘇禮和,便會主動地為他著想。可惜在閑閣嚴密的監控下,她能做的不多,隻告訴他了一個名字。


    蘇禮和悄悄查過那個人的底細後,考慮了很久。那個人很難控製。康釗是個死腦筋,掌控不了那個人。如果事情脫離康釗的能力範圍,以後的發展將變得難以預料。楊中顯知道情況後,冷笑著問他:“你最初找上我,目的不就是要把事情鬧大嗎?如今正是大好機會,你準備放棄?”


    因為他這一句話,蘇禮和下定決心,故意在康釗麵前拉著同僚閑話,假裝無意地問了一句:金旭在羅縣當了多年知縣,出這麽大的事,難道這麽多年都沒有人注意到羅縣的動靜?


    康釗恍然大悟:難怪他在羅縣調查這麽長時間,都沒有進展,原來這樁案子已經超出這個小縣城的範圍!根據這個方向,他很快了解到,金旭的直轄上司對羅縣的一切裝聾作啞,無論什麽情況都直接呈報太守,態度十分可疑。與其說是包庇,倒不如說是逃避。


    於是康釗的目光很自然地投向晉州太守郭茂懷。


    然後,經曆了表麵上風平浪靜的半個月,當各路人馬紛紛以為這樁子即將不了了之的時候,突然傳出康釗的死訊。


    他在迴京的路上遭到刺殺,遇害時間是深夜子時,沒有目擊者。頭天晚上很正常地與驛站駐守人員一起吃晚飯,然後迴臥房休息。二天,驛站的人見他遲遲沒有起床,敲門也不見迴應,最後破門而入,看見床上大片幹涸的血跡。刺客狡猾地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除了心髒上的致命傷,由匕首類短柄兇器造成,是典型的暗殺。


    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蘇禮和的預料。他沒想到康釗會死,並且懷疑是不是閑閣殺的人。十二拒絕透露任何信息,他怕問多了給她招來麻煩,隻能放棄追問。


    康釗迴京前寫過兩封信,一封寄給大理寺卿丁朝珍,稱案情重大,他要當麵向丁朝珍匯報,另一封信尚未來得及寄出。事發後,未寄出的信件,還有他查案時記錄的文字,以及他所保管的、羅縣崔師爺遺留的手劄,全部在混亂中丟失。


    朝野上下頓時一片嘩然。康釗去羅縣查案,代表的是朝廷,屬於朝廷特派人員。居然有人膽敢行刺朝廷大員!這事還了得?


    變故是摸魚的大好機會。事情鬧得越厲害,暗中的人越方便渾水摸魚。


    從金銘案開始,到如今康釗遇害,很多人都打起小算盤,試圖恰到好處地表現一把,撈點好處嚐嚐。比起真相,他們更關心利益。


    包括楊中顯和蘇禮和。


    十三也不打算再重新培養一個蘇家。自從十九懂得男女有別,他便開始著急。等不及重新籌劃,那便從現有的勢力中挑選個合適的吧。


    朝野上下,隻有定國侯依然保持著低調的姿態,繼續過著他的閑散日子,每天閉門謝客,在府上聽戲飲酒,指揮侍衛們搜集各種有趣的玩意打發時間。


    丁朝珍無法斷定康釗的死與金旭案是否有關,不敢自作主張,就上了道折子,先是慷慨陳詞,憤怒地指責居然有人敢謀害朝廷大員,接著羅列理由,洋洋灑灑一大篇,稱事關重大,請聖上裁決。事實上,把責任推了個一幹二淨,連同繼續查下去的難題也丟了出去。


    聖上看完奏,不置可否,轉而問禦史楊中顯:“羅縣金旭貪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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