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出一隻沉香木匣遞到他手裏,想說的話不知從何說起,心思婉轉,麵上隻是沉默。


    十三神色淡淡,低頭打開木匣。裏麵除了三千兩銀票,還有兩張房契:一張臨安的,一張汴京的。他疑惑地拿出來:“這是什麽?”


    蘇婉解釋:“前些日子我托人買的兩處老宅,都在近郊,周邊很安靜。這幾年你沒少幫我們,算是利息吧。放心,我哥哥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我也從未出麵,沒有人知道它們跟蘇家有關係。”至於近幾個月來商鋪帳上資金周轉的困難,不需要向他提起。


    十三想了想,取出銀票,將地契連同翠竹簪都放進匣內,合上蓋子遞迴蘇婉:“不必。”既然要分道揚鑣,從此斷了來往,不妨斷得徹底一點。


    蘇婉沒想到他會拒絕,見狀不由怔住,忘了伸手去接。


    十三等了片刻,見她仍然怔怔的,轉手將匣子放在旁邊的桌案上:“告辭。”說完便轉身欲走。蘇婉這才突然反應過來,急忙去攔:“等等!”


    她今日刻意裝扮過,柔順的秀發用蝶釵簪起,涵煙眉細細描繪,朱唇輕點,粉黛薄施,藕色羅裙勾勒出纖纖身段,在他眼裏卻視若無睹。“以後,你不會再來了吧?”她輕聲問。


    “嗯。”


    “聽我哥說,你有喜歡的人?她一定很漂亮。”


    想起十九,十三露出點柔和的表情:“她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聽到他的話,蘇婉心裏更加難過,眼底泛起澀意。她努力克製著情緒,千言萬語堵在心頭,不知從何說起。但她是個靈敏的姑娘,很快拿起沉香木匣,重新遞向十三:“就算你撤了商,依然是我們蘇家的恩人。這些你留著,不管什麽時候、無論要做什麽事,隻要我們幫得上忙,盡管迴來。”


    “蘇姑娘言重了。”十三淡淡地道謝,“我與你們,從最初便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如今合作結束,再無半點幹係,何來恩人一說?”


    蘇婉想不通,為何他能如此輕易地、將三年來的一切輕易否定:“就算隻是相互利用,現在你要做的事與我哥哥想做的事,不是一樣的嗎?既然目標相同,為什麽不能繼續相互利用?”


    “因為你們不明白,閑閣是多麽可怕的存在。”


    蘇婉呆呆地看著他,紅了眼圈。反應過來時,她又慌忙別開臉,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十三明白她的心思,正因為無法迴應她,所以才一次次有意避開她。他的心不大,隻容得下那一人而已。


    “昨天遇見城北齊家的三公子,這人雖有些木訥,卻是個實在人。”


    蘇婉點點頭,沒有應聲。她明白十三的言外之意,齊家三公子****言,從兩年前一次見到她開始,便三天兩頭地往蘇家商鋪跑。這人不像十三般冷漠,也不似蘇禮和般圓滑,他生在大戶之家,嬌生慣養長大,卻長得呆頭呆腦,沒有半點矜貴之氣,在她麵前更是笨手笨腳。每每蘇婉不搭理他,或者給他冷臉看,他也不惱,隻會嗬嗬傻笑。


    “今後生意裏多長個心眼,莫要貪圖功利。也讓你哥當心,至少兩年內不許有大動作。除非有定國侯那樣的人物可以倚仗。”十三提出聲醒,她是個懂事的姑娘,向來知道進退,分寸拿捏得很準。


    蘇婉答應了,然後等了許久都沒聽到任何聲音,迴轉身才發現,十三早已離開。她看著桌上的沉香木匣,悲從中來,忍不住放聲大哭。


    “蘇姑娘!”一個人慌慌張張地闖進來,正是****言。他來尋蘇婉,被告知蘇婉正在內室與客人商談,便在外廳等候。不料忽然聽見她的哭聲,怕她被人欺負,立即衝進來。房間內的擺設整整齊齊,不像是發生過什麽事。他不知道她傷心的原因,想要安慰她,又怕唐突她、徒惹她生氣,一時間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要往何處放。


    蘇婉淚眼婆娑,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想到那人的冷淡,更加傷心,頓時撲進他懷裏,哭得反而更兇了。****言嚇得呆立當場。


    這個時候,十九接到閣主的吩咐,被遣到鷹堂,開始接受“特別的”訓練,學習做真正的女人。十三迴來聽到消息,立刻去看她,未到門口就被蟻堂的人攔住,同時帶來閣主的命令,要他即刻前往蘇州出一趟緊急任務。等到十三結束煩瑣的任務再迴到閑閣,十九已經被送往汴京最大的花柳場所——紅袖招。


    護送她的人是十六。那個一天到晚板著臉,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一條命的人。


    閑閣惟一的固定搭擋就此打破。


    十三大病一場。他不是沒有想過反抗,而是承擔不起反抗的後果:閣主會毫不猶豫地處死他,同時留下十九。因為十九還有利用價值。他不怕死,隻怕自己死了以後,沒人會盡心盡力地照顧十九。


    而在汴京,十九再次鬧出極大動靜:刺殺時十六安排她留下,想讓她憑借姣好的麵容轉移人們的視線焦點,以普通人的身份處理未盡事宜,她因為緊張過度,誤以為十六要拋棄她獨自逃生,故而大開殺戒,將現場看到她的幾個人全部殺死。


    幸虧她功夫好,在驚動大人物之前逃離現場;幸虧十六及時補救,調動情報人員製造騷動,成功轉移人們的注意力,總算沒有造成嚴重後果;也幸虧她長得漂亮,閣主不舍得傷了這具好皮囊,才沒吃太大苦頭。


    江湖中關於她的言論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知道,閑閣有一名女殺手,名字叫做十九,生得國香天香,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是天生的殺人利器。


    彼時已經是九月初。夏日的悶熱尚未完全散去,一場淅瀝的秋雨帶來涼爽的氣息。而十九迴到閑閣後,因為行事張揚,被關了禁閉,以示小懲大戒。


    所謂禁閉,就是關小黑屋。屋子建在地牢裏,隻有七步見方,沒有任何擺設,甚至連張床都沒有。關上門就陷入無盡的黑暗。每隔兩日,看守的人會送一次食物和水,從門下的小窗內推進來。除此之外,與外界沒有任何交流。


    雖然悶了點,但是絕對安全。十三確定她沒事之後,抓緊時間又去了一趟京城。


    他還沒有放棄。京城由來便是能人賢才的聚集地,在這裏,萬事皆有可能。於是,當十三發現,本該在晉州羅縣的蘇禮和,竟然也出現在京城,還跟楊中顯搭上了關係時,並沒有太大意外。


    楊中顯在殿試中出盡風頭時,十三與蘇禮和還保持著聯係,並對他評價過此人。


    楊中顯的家族在家鄉尚有名望,在貴族如雲的京城並不起眼。高中狀元後,他謙遜地混跡在京城世家中間,既不刻意討好誰,也不明顯地冷落誰,圓滑之處絲毫不亞於行商出身的蘇禮和。被任命為禦史大夫後,很多人開始冷落他,他也不以為意,行事仍然保持著舊日的風格。十三對此斷言:此人日後必將有一番大作為,仕途也絕不會局限於一介小小禦史。


    問題是,蘇禮和如今的心思都在十二身上,怎麽會聯係楊中顯?莫非他在羅縣發現了什麽問題?


    【。。】


    蘇禮和確實在羅縣查出一樁大案。


    年初科舉放榜時,十三曾經提點他:朝廷裏做事,要三思而後行;如果遇到不得了、而且必須參與的大事時,至少要拖個人一起做。這個人,在朝廷裏不能有太深的根基,不能沒有原則,也不能太過頑固。


    蘇禮和明白十三的意思,有根基的人完全能夠自保,麵臨危險時會拋棄同伴;沒有原則的人讓人無法相信;不懂變通的人則會把大家一起拖上死路。當時,他問十三:朝廷裏有這樣的人嗎?


    “有,楊中顯。”十三迴答。


    十三看人向來沒有看走眼過,蘇禮和把他的話牢牢記在心裏。最近,蘇禮和一直在暗中查訪羅縣前任崔師爺的死因。他發現,崔師爺並非傳聞的病死,而是被謀殺。崔師爺生前做的宗中,有幾起命案被特別標注標出來,它們是導致崔師父被滅口的直接原因。蘇禮和驚覺,這一係列命案的背後,必定存在天大的陰謀。


    蘇禮和很精明。他準備利用這一係列的命案,給自己鋪一條仕路。當然,仕路不是他的最終目的,他想做的,是攪進朝廷的局勢裏,利用朝廷的力量為自己謀一個安全的憑證,好讓閑閣的人不能輕易對付他,至少在動手時有所顧忌。隻有這樣,他才有機會謀劃十二的事情。


    他沒有直接聯係楊中顯,而是托人將一份抄寫的手劄帶給他。手劄裏記錄了這幾起命案的現場、審案經過以及判案結果。楊中顯很快發現蹊蹺,考慮很久才決定與蘇禮和聯手,揭開這樁陰謀。


    骨子裏,他和蘇禮和一樣,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十三偶然看到他們時,敏感地察覺到風雨的氣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他還惦記著十九,迅速又迴了閑閣,靜等京城方麵的消息。


    半個月的禁閉,對十九來說,算不上很嚴厲的折磨。禁閉的可怕之處,在於對心智的考驗。在孤單和黑暗裏,不受控製的想象力能把人逼瘋。十九卻是極單純的人,沒有多少心思,也沒有亂七八糟的想象,這半個月的禁閉,最折磨她的反而是睡眠。因為禁閉室裏沒有床。半月之期一到,十三接她出來,當晚她便睡在十三房裏。


    十三整夜未眠,看著她安靜的睡顏,完全與從前一樣,心裏慢慢踏實下來。不管發生什麽事,她還是那個懵懂的小丫頭。天氣漸漸轉涼,為了能讓她住得更舒適點,十三特意重新添置了床褥。


    十七是午後迴來的,路過十三門口時,正好看見十九窩在他身邊小憩,頓時露出曖昧的笑容,衝著十三擠眉弄眼。十三懶得解釋,移開目光不搭理他。


    他明白,在十九眼裏,這裏隻是一個單純的休息場所。


    小時候,十九賴在十三身邊,與他同吃同睡,從未覺得不妥。選拔精英時,十三因為公然違抗閣主的命令,最後雖然保住了性命,卻還是吃了不少皮肉苦頭。得到精英編號的他們,每人都分到獨立的房間,開始獨居生活。十九為了照顧他,繼續與他住在一起。傷愈後,十三用“男女有別”的理由,勸她搬進屬於她的房間。她非常委屈,以為十三要拋棄她。


    那年她十二歲,頭腦中根本沒有性別一詞。十三花了半年的時間才讓她明白:她沒有被拋棄,隻是不能再睡十三的床。今年年初,十三被刻意調開,閣主讓她懂得男人和女人的區別。從那時起,她心裏便有隱約的懼怕,“男人”這個詞,突然變得陌生起來。前些日子,鷹堂的調教讓她學會控製男人。她學得很快,隻是心底始終存著莫名的恐懼,無法踏實入眠,精神高度緊張。


    正是因為這樣,她才在執行任務時疑神疑鬼,犯下草木皆兵的失誤。迴到十三身邊以後,繃了幾個月的神經才終於舒緩下來,安心睡起了踏實覺。


    她習慣性地把十三當成依靠,習慣性地覺得,隻要有十三在身邊,就沒有什麽需要她擔心的,忘記了十三也是男人的事實。


    十三沒有再勸她返迴自己的房間。接連數次的分開,讓他更加清醒地認識到:他隨時都有可能失去她。於是更加小心翼翼,也更加關注朝廷方麵的動靜。——普通的江湖組織無法與閑閣抗衡,他隻能在朝廷方麵尋求轉折。


    這一點上,他與蘇禮和做了相同的選擇。但是他沒打算找楊中顯聯手。


    就在十九結束禁閉的二日,京城的動靜果然開始了。


    禦史大夫楊中顯上書,彈劾晉州羅縣知縣金旭貪贓枉法、草菅人命。依慣例,小小一介知縣犯了事,直接交給知府處理即可;若案情重大,則交給州郡太守處理,根本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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