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在清渺朝廷中,西山景晴始終被看作“最懂皇帝”的人。她和鳳楚並肩作戰,同生共死,又一起挖坑設陷阱得把威脅鳳楚統治的人,不管是宗室還是權臣一個個送上西天。在整個邵慶時代,她自己也認為對鳳楚的心思能把握到八分以上,但是現在她離開京城四年多,這四年又是鳳楚從一個諸侯國君王成為天下之共主的巨變時期,今天的鳳楚到底是什麽想法,她已經不敢說“揣度無大差錯”。

    “等到圍繞著扶風的這一係列事情有一個結果,就該迴京城了。”她這樣想。但在此之前,先要平安度過顯然已經籠罩在扶風的這一場劫難,而是否能渡過,她心裏非常清楚,關鍵不在陰謀本身的強弱,而在鳳楚還是不是她昔年了解的那個君王。

    一家人親親熱熱吃了頓晚飯,景晴也知道書霖在書院幫忙的事,對其父說:“等子櫻迴來,不管她派任何方,你都帶著書霖返迴故鄉。她這個年齡,見習進階沒有必要了。你們迴鄉之後,讓書霖一如當下,專心學問、關注世事。依著當前雲門慕傳遍天下的名聲,等書霖服禮之後,必能得到地方官的舉薦。”

    景晴連日趕路,著實也累了,晚飯後沒多久就迴房,正要睡下卻聽報說鳳吟台求見。

    若是一年前見過鳳吟台的人當下再見一定會震驚,經過扶風大半年的磨練,當初那個胖得球一樣的驕縱少女不見了,雖然還稱不上苗條,但已經能看,而且一瘦下來,鳳家人出色的容貌遺傳就顯了出來。當下不管誰看到她都會讚一句:“美人坯子。”景晴對她的變化也挺滿意,最初的時候還抱怨鳳楚不該把宗室裏最麻煩的一個送她這裏來,大半年相處下來倒覺得她不過是之前被寵過頭了,本性並不差,也明是非,而且自己有上進的願望。當下待她坐定後,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依然圓滾滾的臉龐,笑道:“深夜單獨來找我,出了什麽事?該不會是銘霞欺負你了?”吟台嗔道:“小姑姑還當我是剛來的時候那樣啊?現在,連東營的將軍們都誇我呢!再說了,銘霞整日介比大人還正經,哪會來欺負我。”

    “哦,那是什麽事呢?難不成我們明侯有了新上人?”

    “小姑姑!”吟台這句小姑姑是順著鳳楚那條線喊得,照規矩,與鳳楚同輩的姊妹都叫景晴一聲“小阿姊”,隻是除了特別親近私下的場合,很少有人會真的這麽喊。

    “說吧,什麽事?”

    鳳吟台端正了一下姿態,將之前澄碧黛請她到莊上遊玩時遇到的那件事說了一遍。景晴聽著聽

    著神色也嚴肅起來,待到她說完,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此事還對何人說起過?”

    “誰也沒說,銘霞那裏我都沒告訴她。”

    “為何?”

    鳳吟台抿了下嘴唇:“這事看起來太嚇人。私自募兵……小姑姑,這是要造反啊……要是真有人造反了,扶風是不是不安全啊?”

    景晴冷笑了一下,看她一臉嚴肅神色頓時和緩下來,過了一會兒撲哧一笑:“別怕,造反……這世上哪有那麽容易的造反。亂七八糟的招募點人就想撼動清渺天下?做他的春秋大夢去。”

    “可是,我之前聽先生們講古,確實有許多國家就是從數百人起兵開始的。嗯,我們邵慶的祖皇帝不就是以區區一千兵馬奪得天下?”

    景晴哈哈大笑:“好丫頭,什麽奪得天下?自文成之後,隻有你皇姑姑,我們當今皇帝陛下才稱得上‘奪得天下’。你也沒說錯,文成之後的確有的是憑一點點兵馬借著機緣就成為一地諸侯,建一個數十年的‘國家’,不過,這樣的日子已經結束了。你沒有將此事張揚出去,這一點做得很好,後麵的事就交給我吧,你放心在扶風住著,可別想提前溜迴京城去。”

    鳳吟台自從得知“藏兵”之事後,一直忐忑不安,當下終於說了出來,自己大大鬆了口氣。景晴撫慰了她幾句後又笑道:“明侯倒是一點不疑我?”鳳吟台眨眨眼,嘻嘻一笑道:“小姑姑是自家人,自家人疑自家人做什麽?”

    景晴心中一顫,暗道:“這丫頭比她娘親聰明許多。”

    澄碧黛讓鳳吟台看到這麽件事,自然是希望通過她的家書把話傳到她母親襄王那裏去。而鳳翔的性格最喜歡咋咋唿唿,若是聽到必定嚷嚷的整個朝廷無人不知,到時候就算鳳楚再信任她,為了安撫百官,也隻有將她停職待查了。一想到澄碧黛在那裏苦侯“佳音”卻不可得的樣子,她就忍不住發笑。她從鳳吟台這裏將遇到那些“募兵”地方問清楚,轉頭安排人去查看。

    鳳吟台剛走,銘霞又過來了。景晴笑吟吟的說:“我兒深夜求見是要和為娘說什麽體己話?嗯……難道是聽說汝父離開瑤州另有別用,找為娘要人來了?”

    銘霞一愣:“阿爹離開瑤州了?”

    景晴咳嗽一聲忙道:“說吧,有什麽事?還是,看中了什麽東西?”

    “孩兒想念京城的朋友們了,想求母親同意,讓孩兒迴京城一陣子。”

    景晴頓時沉默了。

    銘霞嬌笑道:“孩兒迴去幾個月,京城那裏有禁軍營有太學院,一定不會誤了功課。”

    “阿霞,你在集慶聽說了什麽?”

    銘霞想了想,低聲道:“娘親,女兒已經長大了。”

    “唉,你豈止是長大了。你是懂事的太快。為娘在你這個年齡的時候,每天都沒心沒肺的過著,整日裏就想著怎麽逃課玩樂。”

    銘霞嘻嘻笑著,又道:“那麽,娘親準不準我迴京城去?”

    “你想的很對。那就迴京城去玩一陣子吧,功課倒也不用太逼自己。迴去和你那些小夥伴們多聚聚,也算過一陣子沒有娘親看著你逼著你的快活日子。你問問明侯,要是她想念京城,讓她和你一並迴去住幾個月。”

    “哎呀呀,娘親別這個表情,迴京城多好啊,就連好吃的東西都比這裏多。我們家那個宅子修葺好了我還沒去看過呢,聽嬸嬸說修的可漂亮了。”她所說的“嬸嬸”就是離錦屏。景晴在遷都時於永寧城內購買了一處宅子,占地很廣,但是因為戰亂而破敗。此後沒多久她就前往扶風,宅子的整理修葺一概交給離錦屏婦夫。

    “嗯,你迴去擺擺西山家繼承人的派頭。”

    銘霞笑得更開心,過了一會兒才道:“孩兒想三天後就出發,母親還有什麽囑咐的?”

    “迴去後隻管玩樂,莫要想太多。你尚未服禮,西山家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是為娘來擔,明白麽?另外,得閑替書霖鋪鋪路。”

    銘霞一一應了,過了一會兒眨眨眼睛,笑道:“若是陛下問起,要不要也為阿爹多說幾句好話?”

    景晴大大地翻了個白眼。

    沒過幾天,西山銘霞帶著一幹侍女童仆啟程前往京師永寧城。鳳吟台並沒有隨行,在前一年她“被迫”前來扶風的時候,鳳楚曾經丟過一句話:“兩年之內,沒有詔書不許迴來。”但是增加了兩個計劃之外的人——雲門家的父女。這也是銘霞的建議,說曾聽書霖講起到丹霞奔喪的時候蓮鋒因為愧對雲門慕,一心想要彌補,對他們雲門家的人都格外親近。蓮鋒見到書霖的時候抱著她痛哭了一場,說當年你們家受逆賊牽連的時候,我不知道慕還活著沒有加以援助,害得你那麽聰慧的孩子卻得不到見習進階的機會,我對不起你,等等。銘霞說不如讓書霖跟她迴京城,然後到兩江郡探望蓮鋒,或許比讓她迴家等待更有好處。景晴連連點頭,於是書霖匆匆忙忙跑去和韓竹道別,又互贈了禮物,然後跟著銘霞前往永寧

    ,去經營她作為雲門家嫡係女兒必須經營的人生。

    三月初,江漪帶著她的欽差大隊終於返迴集慶,這一次,她在集慶隻停留了兩天就動身迴京。其間她和景晴進行了短暫的談話,此後傳出消息,說這次談話的氣氛很不好,兩人還吵了起來。江漪離開集慶後沒兩天,坊間就開始傳言:“欽差匆忙迴京,難道真的是在扶風查到什麽大事,趕著去告狀了?”江漪動身的時候,一直在瑤州的玉舟等人終於抄寫完了那一批文獻,返迴集慶。庭慕還給家人帶來了當初分路逃亡祿裘的那批韓氏族親的消息——是個壞消息,生死不知,蹤影全無。原來蘆裘那位使臣在上元之後返程,路過承平的時候韓庭慕終於見到了他。表兄弟時隔二十年重逢,各有感慨,庭慕詢問同族之人要去投奔他可有消息,迴答是從未聽說。又說那時奔蘆裘的,很多人都凍死在荒原上,剩餘的也在邊關被拆分各處為奴,很少有人能前往內地。庭慕聽完大哭一場,那表兄弟也跟著唏噓不已,又承諾迴去後一定派人各處打聽,得到消息就通知他等等。

    紫媛、韓芝等聽了後也落淚,但此時也沒辦法可想,歎息傷心一陣也就結束了。相比較族親,一家人還是更關心庭秋到底跑哪去了。韓琳、紫媛兩人時常出入都督府和軍營,韓琳自己又在官中,已經感覺到扶風山雨欲來;等到銘霞忽然迴京,這兩人合計之後更擔心,見到庭慕一股腦說了一遍。紫媛低聲道:“你說,銘霞迴京是不是避禍去了。”

    庭慕想了許久,搖搖頭,低聲道:“她是為安皇帝心,主動迴京當人質去的。”

    紫媛大驚,心想原來西山景晴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到這個地步了,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後問庭慕:“我們是不是該換個地方?”

    庭慕笑了起來:“換什麽?一來,西山侯到底麵臨什麽我們都不知道,至於慌慌忙忙麽。二來,阿兄一心在此建業,也已經在行事,我們難道拋下他跑掉?而且,能跑到哪裏去,難道舉家投蘆裘麽?我們那個表兄弟可沒有半點要接納我們的意思!”

    紫媛想想也覺得自己太大驚小怪。庭慕又道:“再說了,阿兄又沒有嫁給西山景晴,不管照著哪國的律法,咱們兩家其實都是沒關係的。”紫媛聽他現在說這種“嫁啊”之類的話已經沒有半點猶豫,忍不住笑了起來。

    銘霞啟程之前就寫了一封“家書”,讓親信帶著快馬先行進京遞交皇帝鳳楚。景晴和鳳楚是在神宮定約的繡襦姊妹,若非帝王家,銘霞當算鳳楚的養女。鳳楚很快收到了這封家書,當時

    她在皇後宮中,看了信後笑意盈盈。皇後好奇的詢問,她迴答說:“阿霞從扶風迴來了,你說是不是值得高興的事?”

    皇後眼睛一亮,要了信過來看完,笑道:“她總算能迴來了。小阿姊在這件事上實在狠心,可憐銘霞出生至今就沒過幾天好日子。她這樣的貴家世子就該安穩的留在京城,哪能總在邊關受苦啊。”鳳楚大笑著說:“十一妹是不是找你來替吟台說情了?告訴她,就是因為她的小阿姊在教養女兒上狠得下心,朕才把吟台送到她那裏去,不滿兩年,別指望朕召迴她。”皇後一臉無辜地說,我就說銘霞的事,怎麽扯道襄王哪裏去了?又說銘霞小的時候,他親手帶過兩年,當作女兒般看待,這次迴來後讓她直接住在宮裏吧,鳳亭、鳳祺正好和她做個伴。他說的這兩個孩子是鳳楚的次女、幼女,分別是十一歲和七歲。鳳楚至今生下三女二子,而且全都活了下來,最小的一個皇子剛滿四歲。

    安靖曆朝曆代和男貴之國一樣,叛亂、謀逆、爭權,各種事層出不窮;但隻有爭儲這件事發生的並不多。女帝之國,不管後宮多麽龐大,終究能生的隻有皇帝一人,子女有限。文成王朝曆史上子女最多一個帝王共生十一子,存活九人,其中公主六人。這是很罕見的例子,大多數時候能到成年的皇女皇子也就三四個,再去掉兒子們,常常連正、和兩個親王的位置都湊不滿,要繼續在前任正、和親王的世子裏選;哪裏還需要相互爭奪。安靖曆史上最慘烈的幾次爭儲都發生在“皇帝無女”的情況下,繼承人從宗室裏選,這下子候選人就多了,多了必然會爭,每每鬧得朝廷分裂,皇家動蕩。鳳楚的三位公主,太子鳳茗、幼女鳳祺都是皇後所出,而且是百分之百的皇後血脈,而不是鳳亭那種“指給澄貴妃”。因此繼承順序明明白白,唯一可能出現的爭議無非是鳳亭、鳳祺到底誰當正親王、誰去掌兵守要塞為和親王而已。皇位歸屬沒有什麽好爭議的,姊妹之間也就不容易出矛盾,兩個年少的皇女都竭力親近太子。太子鳳茗本身又是個性情平和之人,與兩個妹妹相處得都不錯,一派姊友妹恭的好氣象。鳳茗這一年十七歲,前一年服禮之後就聘了少司徒安林家主家的公子為妃,婚期定在這年秋天。

    銘霞幼時曾蒙皇後照顧,因此與鳳茗的感情很深,皇後又派人將她返迴京城一事通知東宮。鳳楚且看且笑真有一些愛女遠行歸來的感覺。沒過一會兒正親王求見,皇後有些奇怪怎的如此晚覲見,鳳楚說了句:“是朕臨時想到事,請她過來。”

    鳳章見到一身便服神態嫻雅的鳳楚頗有些

    莫名其妙,開口就說:“陛下夜裏叫臣進宮,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鳳楚伸手將銘霞的家書遞過去,笑盈盈道:“朕急著將此事告訴你,來,和朕一起高興高興。”

    鳳章看完苦笑道:“臣高興不起來。”

    “此話怎講?”

    “陛下已經讓封疆大吏不安到送人質入京的地步,臣怎麽還高興得起來。”

    鳳章從懂事開始就對自己這個經常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的阿姊無可奈何,她荒唐起來經常讓他們這些宗室們擔心邵慶的曆史會不會就在她手上走到終點。然而,鳳楚卻一路將邵慶變成了清渺,而且國家欣欣向榮,政令平和開明,百姓對這個王朝充滿期待,臣子們稱讚她是邵慶曆史上首屈一指的明君。後代的史書對這位開國君王極盡讚美之能事,說她心思敏銳、城府如海。但對於鳳章來說,她從來沒有覺得這個皇阿姊可怕過,隻是麵對她的時候經常有“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麽”的無力。

    麵對鳳章直截了當的責備,鳳楚隻是一笑,又拿了一本奏章放到她麵前:“這是神宗司的密奏。”

    根據清渺朝製,各級官員的奏章經過六部之後,應當平行呈送正親王和皇帝——密奏例外。密奏隻呈皇帝,而有資格呈遞密奏的有以下這些人:六部正副主官、四鎮都督、各地巡查使和神宗司。除此之外,後宮職司女官們的任何上書、進諫都隻對皇帝提交,不要說正親王,就連女官們理論上的上司大司禮都不必通告。

    神宗司的密報來自司正鳳淩蘭,上報的源頭則是扶風、益郡等地的神宮,上報的信息則是有關扶風出現私自募兵的痕跡,以及益郡發現有異國人出沒痕跡等等。

    鳳章冷笑道:“神宮什麽時候不事神明,卻去做細作的工作了?這樣的事,為什麽沒有收到任何地方官員的承報?”

    鳳楚淡淡一笑:“江漪也有同樣的密報。她在邊關聽到有人在陳泗人中散布‘募兵’的消息,甚至讓已經避亂於蘆裘的人再度出發投奔我國。”

    “景晴她……怎麽說?”

    “你不是已經說了——各級官員均無上報,她也不例外。”

    鳳章已經迷茫了,不敢再說話。

    “你下一道命令,讓鳳亭整頓兵馬,做好迎戰準備。”

    “陛下——”

    “有備無患。而且,如果一切無事,至多明年夏天就要收複淩霜,屆時必要從邵郡出兵。邵郡的駐軍已經

    太平太久,早點訓練起來並無壞處。”

    “明年就要收複淩霜?會不會太著急了些?”

    “江南不戰而平,鶴舞之戰也比預期的順利。今年各處無災,地秋兩官計算了一下,到的明年,儲存的糧食就足夠一次大戰所需。”

    鳳章又是一顫,這一次卻是強烈的興奮感——終於要和羯胡一戰了。自文成後期,安靖和羯胡之間從來敗多勝少,各北方割據王朝隻能稱臣納貢以求太平。邵慶揭開統一天下之戰後,為了減少來自羯胡的壓力,也長時間向其納貢。一直到清渺二年,鳳楚下旨不再向羯胡獻貢。當年夏天,羯胡大軍壓境,皇帝以蓮鋒為行軍元帥、江漪為副,結合大將十餘人、將兵五萬餘人前往迎戰。琿同江一戰,羯胡丟下一萬多具屍體,倉皇而逃。此後兩年,羯胡屢有騷擾,但清渺已是勝多敗少,邊關日漸穩定。而現在,鳳楚說一年之後,他們就要向這個宿敵發起反擊,收複已經失去將近六十年的大片疆土。鳳章越想越興奮,心裏已經開始盤算應該征募多少兵馬、籌集多少糧餉、以誰為大將……想著想著忽然覺得不對,啊了一聲道:“陛下,我們是在說扶風的事。”

    鳳楚撲哧一笑:“扶風之事已經說完了。朕不是已經讓你去給鳳亭下道命令了。”

    “陛下……是要以備戰扶風的名義讓九妹準備?”和親王鳳亭是前任正親王的女兒,族中排行第九。

    鳳楚含笑點頭。

    鳳章覺得這個做法她還是能接受的,立刻應了下來。再想想還是不對,又道:“僅僅讓九妹備戰就算是解決了扶風之事了?”

    “現在我們連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都吃不準,所得到的信息皆是零碎篇章,還能怎麽處理?難道讓朕下命令把大宗司罵一頓,讓她從此除了神宮內務一概不許上奏?”]

    “臣聽說……澄碧黛也有些消息……”

    “和大宗司所奏大同小異。”

    “江漪已經在日夜兼程的趕迴京城,她應該有所發現吧?”

    鳳楚點點頭:“但願如此。而且,過不了多久,扶風、益郡、丹郡各地官員也應該陸續有信息入京。”說到這裏頓了頓,笑道:“阿妹覺得,我最擔心的是哪裏?”

    鳳章想了想,迴答道:“丹郡。”

    鳳楚嫣然。

    “丹霞各地屢有起事,不過天朗山分割零碎,很難組成大規模的暴亂……”

    “震動四方他們做不到,割據一地

    還是可能的。丹郡厄鶴舞、淩霜要道。若是割據個兩三年,我們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收複淩霜?”

    鳳章歎了口氣,心想天下都打下來了,怎麽還有那麽多事情。好像聽到她的心聲,鳳楚又道:“安靖分裂兩百餘年,那些滅在邵慶手上的國家,總有些會有遺民一心複國。”

    鳳章點點頭,類似的話在鳳楚決定改元前她聽過一次。當時,邵慶的臣子和宗親們都不能理解為什麽要結束“邵慶”之光輝。鳳楚的解釋是:“邵慶是滅掉他們母國的仇敵;清渺是一個新的統一的安靖。”

    “夷平郡守年前曾上書,說淩霜那裏羯胡又有兵馬調動的跡象。”

    “羯胡也不是傻子,他們也很清楚,鶴舞平定之後就是淩霜。”

    “對羯胡來說,要保全淩霜,最好就是我國中再起內亂。哎?他們為何不與蘆裘聯手?”她看了看鳳楚的表情,啊了一聲:“陛下是覺得,他們兩國已經有勾連?但是,蘆裘去年不是派使臣來與我國聯合麽?”

    “你不覺得他們這次的示好來的很奇怪?”

    “景晴這兩年把蘆裘打得很厲害,現在他們想要圖謀陳泗的地方,希望與我國交好也是正常的。”

    “陳泗與扶風接壤更多,我們又憑什麽要眼睜睜看著蘆裘趁火打劫,自己卻袖手旁觀?”

    鳳章愣住了。

    “若說是為了自身之安泰。事實上,我們暫時對蘆裘還不會產生威脅,也無意威脅。所以我說,這次示好來的奇怪,而且態度太恭敬,相應的,提出的誠意又太少。朕真不知道,他們派出這麽一隊人在我國停留了幾個月,難不成就是來觀光的?”

    “會不會……來訪本身,就是蘆裘做此事的目的?”

    鳳楚想了想,輕輕一拍手:“有道理。”說到這裏忽然一笑:“蘆裘這個使臣途徑扶風的時候,聽說在都督府受過接待,我倒很想知道那兩人相對時各自是什麽個表情……”

    鳳章苦笑道:“皇姊真是的……這位使臣,當年被小阿姊她們折騰得不輕,心裏不知道多恨呢!”

    很快,春風吹過關口,染綠扶風山河。

    京城的春來得更早,皎原上杏花開成一片;皇宮中,楊樹垂枝、桃花侵紅,

    蘇台王朝時,皎原十裏杏花,春來宛若仙境。此時皎原尚未有如此鼎盛,村落散布,河流蜿蜒,村前村後杏花成林,這裏有一種柔和著中州的渾厚和鳴鳳的優美的奇妙風韻,

    自文成起就被文人墨客反複歌詠。

    雲門書霖在馬上左顧右盼,隻覺得眼睛不夠用,銘霞看著她癡醉的樣子,嘻嘻笑道:“看吧,我說趕著迴來值得吧。路上你還總埋怨我。”兩人從集慶動身後,銘霞一路上緊趕慢趕,簡直是晝夜兼程。書霖有些承受不住,說她不象迴去探親,像是要去送八百裏加急。銘霞則笑著說:“永寧城的春天美極了,咱們走快點,正好能趕上杏花盛開。”當下書霖連連點頭:“真漂亮,比北都的連台還美。哎呀,真沒想到短短四年,永寧城已經全然沒有戰亂的痕跡了。”銘霞其實也是第一次看到永寧城的春天,她對這裏的向往來自於離錦屏等人書信上的描述,以及書本上讀到的前人對皎原春色的歌詠。

    “我們找一處地方吃點東西,現在的時間趕著進城也挺勉強了,我們幹脆在皎原住一晚,怎麽樣?”

    書霖連連點頭。她知道,進城之後她和銘霞都有的忙了,這是最後的屬於她們的閑淡時光。於是她去請示了父親,得到了首肯,雲門家的這位夫婿又說自己累了先去住下,讓她們兩個盡情遊春。此時,皎原上已經有許多遊春的人,和集慶楊柳原一樣,或舉家出行,或三五把臂。富家起帷做歌舞,平民鋪布在樹下。更多的是少年男女,三五成群悠然而行,不顧春寒尚在已經穿上了輕薄的衣衫,色彩明媚,加上各種飾品的點綴,真不知花嬌人嬌。結伴出行的少年人看到這麽一群衣衫精致的少女都會悄悄觀察一陣,然後相互低語,說這兩個女兒長得真好,就是年紀還小;又說衣服做工精致,款式顏色卻過時了,必定是從外鄉來的。書霖和銘霞邊走邊說,遷都的時候,雲門家已經獲罪,書霖隻在旁人的敘述中知道王朝選定了新的都城,這裏宛若鳳凰展翅。而自從遷都後,統一大業一日千裏,所有人都說這是鳳凰奉迎真天子。當下看遊春人的華麗服飾,書霖低聲道:“京城到底是京城,看看咱們,穿的和蠻夷地帶來的似的。”銘霞撲哧一笑:“我們可不就是從蠻荒地方來的。連邵安人都覺得扶風遠得不似安靖,更別說永寧人了。”

    此時皎原還沒有形成後來那樣的遊覽勝景,用餐也就是臨散的村落酒家,以及從城裏過來搭棚做生意的商販。後來名滿天下的“聽雨樓”還沒有豎立在皎原之上,後來流傳甚廣的江漪與蓮鋒在聽雨樓下相逢的故事不過是一個傳說。蓮鋒在此養病的故事倒是真實的,她也的確親手栽下了一株杏花,當前是皎原萬千花紅中的一點。

    銘霞等人找了幾處店鋪,大多都帶伎樂,不是她們這樣尚未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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