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集慶出發,輕騎快馬,五六日入秦州界;再三四日,可到扈縣。

    江漪一行初二離開集慶,初七到了秦州界的惠縣。惠縣和扈縣接壤,距離秦州州治都是三四天路程,也都是貧瘠的小縣。雲門家出事,子櫻丟官的那一年受景晴之邀到集慶住過一陣。正好遇到外敵扣邊,景晴親自到前線督戰,子櫻也跟著去走了一圈,所以對長河道沿線城鎮並不陌生,在她看來,集慶、惠縣比她初見時已經好了不少,至少人口漸多。但在江漪看來,惠縣的水準大概隻有天朗群山那裏能相比。兩人行走在城中,看到江漪神色中有些失望的樣子,子櫻道:“文成年間,惠縣、扈縣都曾繁榮。那時候,靠的是西境通商,商旅從京城出發,到集慶、瑤州,再到西麵各國,長河道是必經之地,因而繁盛。秦州地勢更高,土地也更為貧瘠,靠耕作是富裕不起來的。”

    “重開商路……此地看來還要清苦數十年。”

    “其實,若是能收複瑤州,扶風的日子就能好過不少。”

    “瑤州?”

    “那裏土地肥沃、氣候得意,從來是魚米之鄉。啊,你可能還不清楚,文成時的瑤州就是今天的陳泗瓏北郡。我那個阿姊逃亡異國的時候在瓏北住過一陣,那裏的富庶她最清楚。”

    “韓家好像就是瓏北人吧?”

    “逃難到此的多半都是瓏北、杞陽兩郡的百姓,尤以瓏北為多。韓氏是瓏北望族。”

    江漪想了想忽然撲哧一笑:“我還真想看看我們這位西平侯在瓏北時的樣子。”子櫻眨眨眼睛也跟著笑了:“這說的,連我都好奇了。什麽時候有機會,偷偷問問那位紫娘子。”江漪笑笑,又道:“子櫻知道皇帝為什麽任命我這個巡查使麽?”

    “猜得到一些,隻是,不知道巡查使為何讓我跟隨在側。”

    “你說說。”

    “天下大勢已定,因此,以往被統一之大業掩蓋的事情會一一出現。因為天下太平而無法再建功立業的願望會轉化為叛意;同樣的,以往不敢角逐天下的人,也會在太平後重燃野心。安靖大地已經分裂了兩百多年,四分五裂之時人們渴望統一,但是在統一大業中,上演無數國破家亡的慘劇,一定也會有想要複國的貴胄,和對故國留戀的百姓。這些都是清渺不安定的因素,皇帝也不敢置之不理。而西麵是清渺立國根本,地勢複雜、幅員遼闊、兵士眾多,若在此出現叛亂,很容易就能形成據點,與朝廷長期拉鋸。所以,皇帝派了您來巡視,一方麵

    安撫各國遺民、官員;另一方麵,也是對那些長久以來就讓朝廷不安的地方進行判斷……巡查使,我說得沒錯吧?”

    江漪笑著點點頭,這並不難猜,基本上對大勢有所了解的都能明白。

    “我還是不明白,您特意將我帶在身邊的原委。”

    “離京的時候,皇帝對我說——雲門慕節孝感天,足以蔭蔽家族。前些日子,我也收到蓮鋒的書信,希望我在巡查使任上提攜你一把,讓你重迴仕途。”

    子櫻心想“果然和景晴估計得一模一樣”,想到有可能重歸仕途,她心中有些激動,略微平息了一下,轉念道:“到秦州……能有重歸仕途的機會?”

    “或許吧。”

    子櫻沒有那麽樂觀,當年丟官的時候在秦州數月,還正是用兵之時,她都未能得到足以重新被敘用的功績,當下一片太平,有什麽功績能等著她?看一樣江漪,想到剛剛那段“巡查使所來為何”的對話,心中一顫,暗道:“還是不要在這裏有什麽功績吧……”

    “找個地方吃點東西,然後去當地神宮看看。”

    “巡查使還對扶風的瘟疫感興趣?”

    “西鎮疫情泛濫,難道不是可能撼動國家根基的大事麽?”

    子櫻皺了皺眉:“我也聽說了一些疫情的事。這一次的病,隻能說古怪,並不嚴重,還遠遠達不到撼動根基四個字吧?”

    江漪笑了笑:“扶風官員多半也是這個想法。但是,子櫻不覺得,就是這個‘古怪’才比一般的疫病更有動搖根基的可能麽?”

    子櫻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您已經有些設想了吧?”

    “設想談不上,隻不過這樁事的線索太多,而且,件件都指向一出,反而讓人生疑。”

    子櫻此時是布衣之身,迴到集慶後也沒有過多過問政務上的事,疫情種種也隻聽了個大概,一時不知道江漪所言為何。

    “不管是遺落在廢棄宅院中的草藥,還是因踏勘宅院而被襲擊的韓琳;以及疫情的最初出現地;各種線索都指向輕雲宮。指向輕雲宮,就是指向雲山夢華和澄輕羽。而我們這位西山侯任扶風大都督之後,得罪最嚴重的恰恰就是澄輕羽和雲山夢華。此外,踏勘宅院遇襲的是與景晴有千絲萬縷聯係的韓家姑娘,臨危還跑來一位西營大將軍救美……嘖嘖,子櫻,你不覺得這些事情巧合過了頭?”

    子櫻沒有接口。

    在街市上簡單的吃

    了點東西,一行人向當地神宮走去,其間還加入了兩個人,是江漪的下屬,早在臘月就已經到了秦州。子櫻卻沒有在行列裏,在那兩個官員開始匯報的時候,她以“布衣之身,不便聽聞要務”為理由告退,江漪也沒有阻攔,與她相約在神宮會麵。

    惠縣神宮是一個連名字都沒有,匾額上隻有“神宮”二字的小寺廟。廟門前“明池”隻是一個兩丈見方的小池子,可想而知,殿宇自然也不會氣派,既不能接納雲遊各地的行雲官,也沒有收納經典的藏經殿。惠縣神宮依附輕雲宮,主持不稱“大神官”,僅稱職方,也不接受神師,因為神宮裏無法提供足以分隔男女的住處。不管怎麽說,這還是一個正式的神宮,對惠縣和周邊的百姓來說這就夠了。

    在安靖,無論多麽偏遠的地方,隻要有縣城就必然有神宮,甚至在一些大的集鎮也有,規模大小並不重要,隻要有就可以了。因為,如果沒有神宮,當地的女子就無法舉行服禮,對安靖人來說,這是生死攸關般的大事。

    惠縣神宮這樣的小寺廟,職方等並不需要官府任命,寺內自行推舉。有的更偏遠的地方,整個神宮隻有一名神官這樣的事也常常聽聞。幾年前受景晴之邀來扶風散心的子櫻到過一次惠縣神宮,與職方也有半天愉快談話。而今,站在神宮狹小的內庭裏,微笑著向她迎過來的職方還是她記憶中的印象。

    惠神宮職方名叫“青函”,秦州人氏,她出自一個極其貧寒的家庭,六歲失親,被當地神宮收養。她十四歲進入輕雲宮,在那裏度過十年光陰,經曆了極其嚴格的神官訓練;二十四歲發願行遊,在諸侯林立的歲月裏行走各地,參拜各處神宮,向神官們討教經典,如此又是十年。結束行遊生涯的時候,秦州正落入敵國之手,無法返迴故鄉的青函在承平宮落腳,也獲得了職司。對一名神官來說,能夠在承平宮這樣的“國之神宮”中擔任職司是莫大的榮耀,也是通向榮譽的道路。但是,秦州收複後她卻離開承平宮,受朋友之邀到惠縣掌管一個小小的寺廟。

    安靖曆來傳統,不管是巫女還是神官都是可以成家生子的,但是神師和巫士必須終身守貞。青函在行遊途中迎娶了邵州一個富裕人家的青年,兩人共有三女一子,均生活在惠縣。其長女子承母業,修行於集慶明信宮;兒子已經出嫁,嫁的是秦州官宦人家的女兒。另外兩個女兒尚未服禮,也不打算擔任神官,陪伴其父在家務農。

    子櫻到來的時候,青函正在庭院裏晾曬草藥,見到她略一沉吟就笑道:“數年未見,子櫻,別來

    無恙?”

    “終日無事,自然對難得來訪的貴賓念念不忘。”

    子櫻指指鋪了一地的草藥:“職方要開藥鋪了麽?”

    青函哈哈一笑:“近來扶風鬧疫病,這是治療必備的一味藥。”

    她好奇地看了一下,也認得,是產自孟、邵一帶的一位草藥,解毒清火上有奇效。青函解釋說自扈縣出現疫情之後,受官府所托,輕雲宮作了長時間的研究定了對應的方子,其中用量最大的就是這味藥。因為這草藥在扶風並不出產,又上報了官府,年前從邵郡那裏進了一大批分發各地神宮,依照輕雲宮的方子配藥備用。又說這味草藥還有預防疫病的效果,他們也根據輕雲宮的方子配好,用於熏燃房屋。這幾日,惠神宮上上下下都在忙著配置熏染用的藥劑,要分發給當地百姓使用。

    子櫻歎息著說這真是行善積德的事,如此稱讚一番。青函笑著迴答:“神宮是靠當地百姓供養的,若是疫情蔓延,到時候百姓逃亡、土地荒蕪,我們吃什麽去?唇齒相依而已,當不起讚譽。”

    子櫻又問了些疫病的事情,青函說秦州在州治那裏疫病嚴重,但是惠縣大概是流民較少,隻有零星病例,她自己並未親眼見到,也說不清楚。

    “我雖然隻懂一點點醫術,但是失態狂奔、當街襲擊人,這樣的情形實在不象可能相互傳染的疫情。”

    “世上永遠有我們不了解的事情,譬如我們安靖,發生在南方的病痛,北方人可能從未聽說。何況陳泗這樣的異國,有著我們從未聽說過的怪病也不奇怪。”

    “職方也覺得是陳泗人帶進來的災禍啊……”

    青函輕輕歎了口氣:“他們也是無可奈何之過。”

    轉眼,元宵降至。

    新年慶典即將迎來最高峰,之後就是一年勞作重新開始,等待著春風重新撫過大地,等待布穀鳥唱響春耕……

    號稱“要留在集慶看銘霞點高彩”的西山景晴,在元月十三踏入瑤州州治承平。清渺的規定,一郡最高官員,在所轄內怎麽跑來跑去都是可以的,但是離開任地,就必須上承吏部,得到批準。否則,輕則以玩忽職守論處,重可至謀逆大罪。

    景晴隻帶了幾個隨員,出行的理由是“到承平宮出席元宵祭祀”。她是在初七晚上忽然作出決定的,一行人輕騎快馬、日夜兼程。隨員們連聲叫苦,都說“大都督您這不是過年,是帶著我們急行軍呢!”景晴則笑著說:“到承平放你們假,想想

    承平的夜市,想想那裏的花燈……”

    瑤州,位於集慶東南,與孟郡接壤。這是扶風最富裕的地方,地勢平坦,數條河流滋潤著大地,素來被稱為“關西糧倉”。這裏的“關”指的是“長青關”,位於孟郡,是有著一千多年曆史的古關城。承平城展現出遠遠勝過郡治集慶的繁榮街景,商戶林立,房屋整齊。而在城東,宮室巍峨、高樓聳立的就是承平宮。

    景晴抵達的時候,司正——也就是大神官西山明流已經命人在門口迎接。在安靖,侍奉神明就代表著與俗世隔離,出家的人無需向官員行禮。而身為國之神宮承平宮的司正,其社會地位遠在扶風大都督之上。明流已經過了嫵媚年華,但是仍是一個稱得上“美貌”的女人,讓人一眼看過去就忍不住想象她少時的絕代風華。

    盡管是“神官”,明流卻一直沒有成親。當然,在她年少時光裏,也有過幾個交往密切的戀人,卻沒有任何人正式登錄入譜,也沒有生育。景晴七八歲就在神宮認識了明流,兩人出奇的談得來,也是因為明流的影響,她有一段時間對經書充滿了興趣,乃至於她的母親都對人說“我家的小女兒大概要走上她王姑一樣的道路了。”

    自從明流出任承平宮司正後,兩人還是第一次見麵,自是好一番別來述說。過了好一會兒明流才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說吧,這次要我做什麽?”

    景晴也不客套,拿過一個木盒道:“你這裏能人輩出,幫我看看這是什麽草藥?”明流打開盒子瞟了一眼道:“這不是七葉草麽,邵郡最多。咦——”發出這樣一聲後,她拿起草仔細看了看忽然撲哧一笑:“哎呀呀,怎麽把這個東西拿到神宮來了?”

    “你認得?”

    明流還在笑:“這個東西,你應該很熟悉啊……”

    “我並不懂醫術,怎麽會熟悉呢?”

    明流好不容易止住笑,但是馬上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景晴,過了許久才道:“哎哎,三王姊果然持身端正、治家嚴謹,真正是孟國貴胄中的異類。”

    景晴一顫:“你是說……這是孟郡的東西?”

    “這個名叫‘升雲草’,產自孟郡隴山深處。其名有兩個意思,一個是說生長地,產於高山之上、雲霧之中;其二就是效用,這個東西啊……”她壓低了聲音:“與仙雲丹的用處有些相似。”

    景晴眨眨眼睛,依然是一臉茫然的樣子。

    明流歎了口氣:“看樣子還要說得明白點

    啊,雖然這些話真不該在神宮淨地中說。”又喝了口水,緩緩道:“仙雲丹的用處你是知道的,服用後會產生輕微幻覺,所以神宮中用來輔助冥想,常常在修行遇到瓶頸的時候使用。但是,此物若是與烈酒同服,則是上好的催情藥,所以在貴胄中也頗為流行,隻是名字千奇百怪,並不叫仙雲丹。”

    “這我聽說過,國中不是嚴禁神宮以外使用此物麽?”

    “本來是拿來輔助修行的物品,卻用於穢亂,一度讓神宮清譽也受到置疑,所以十多年前神宗司請求皇帝下旨禁止此物流入民間。此外,仙雲丹產自西瑉,所用的幾味主方都產自西瑉,價格昂貴。就此兩點,很多人都在尋找替代之物。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反正在孟國開始使用升雲草。變亂之前,此物及其流行,可以說,貴胄人家無此不成筵。”

    “此物……是用來催情……還是迷夢?”

    “都可以哦……哎哎,所以說,這種話題真不該在神宮說。”

    “如何使用呢?總不能就這樣拿來吃吧?是像仙雲丹一樣製成藥丸?”

    “這個東西啊,好象直接就可以使用。能不能服用我是不清楚,聽到的都是放在熏爐中,與香料同燃。升雲草極受歡迎的道理也就在此,另外,孟國規矩上是不允許貴胄、宗室使用此類物品的。但是,它長得和七葉草十分相近,七葉草與艾草混合,熏染有淨室之效。所以嘛……”她笑了笑,景晴也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

    “這麽說來,與此相關的東西是從孟郡流出去的,而最熟悉此物的……都是舊孟國的官宦貴胄?”

    “倒也未必。其實,此物早就在周邊各國流傳,邵慶貴胄中也不乏使用的。隻不過,為了不讓人知道來源,傳到邵慶的多是研磨混合後的粉末。哎,你真的在皇宮中沒有見過麽?”

    景晴皺了皺眉:“皇帝沒有這種喜好,我從未在宮中見過此物。”

    “大過年的,帶著這麽個玩意從集慶跑來,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扶風各地發生了疫情。”

    “聽說過,不過承平尚未出現。難道……”

    “在疫病的源頭,用於治療的草藥裏發現了這個。”

    明流顫了一下:“你是說,疫病是有人引發的?”

    “升雲草使用的時候會不會出現當下疫病所展現的那種癲狂景象?”

    “雖然很少,的確是聽說過,有人在夜宴中呈癲狂之態,事後又

    毫無印象。但是這種情景很少發生,不管是仙雲丹還是升雲草,若是頻繁出現那種狂唿殺人的景象,誰還敢使用,更談不上流傳了。”

    “如果用它和其他藥物混合,會不會產生別的效果?”

    明流想了想,皺眉道:“我沒有聽說過。不過可以找些人打聽一下。升雲草產自孟國,最擅長以此調配藥丸和熏香的自是昔日孟國的太醫官,我會從這條線托人去了解的。”

    景晴鄭重的行了個禮,又道:“今天想要借宿在神宮。”

    “這倒是沒問題,隻是神宮清苦哦。”

    “想要靜靜心。而且,過幾天就是承平宮的元宵祭典。”

    “祭祀之前,修身養性……你到現在還遵守著三王姊的教誨啊。”

    京師永寧城,新年的濃鬱喜慶彌漫在這座年輕的王城中。經過數年營建,永寧城飛一般的繁榮起來。官員和家眷,以及從各地聚集而來的百姓孜孜不倦的構築著城市。永寧城上映天象,分二十八裏坊,但是因為雙龍山、流玉河的影響,城市並不是非常方正的格局,街道也因勢而築。由於遷都的倉促,永寧城的構築直到第五年還遠遠沒有完成。規劃永寧城的是江漪和少司馬台城鵲,尤其是台城親手繪製了永寧城的規劃圖,而城中最主要的建築,比如增建的三座城門、整修的皇宮、各部閣台、正親王府,以及橫跨流玉河的“銀漢橋”都由她主持。

    永寧城建成後,從清渺一直到蘇台,都是統一的安靖的首都,整體格局始終沒有發生大的變化。許多地名和建築名更是從清渺之初建成後就沒有更改過,一直到三百多年後的蘇台依然沿用。皇宮東西兩側,有兩條街道沒有編製在二十八裏坊內,分別名為凰歌、朱雀,這是皇家親王們居住的地方。其中凰歌巷為正、和親王府,朱雀巷則是其它親王們的住處。

    清渺延續了文成、邵慶時的做法,皇帝之外,設正、和兩位親王輔政。正親王在內,和親王在外。正親王主政、和親王統兵。這種做法的本源來自西抿,這兩個以女子主政的國家因其“女子主政”的特色選用了這樣獨特的政體。女子為皇,注定了兩國都不可能象某些男權之國那樣,動不動就有十幾個,甚至幾十個皇子、公主。一代君王,能有三個以上長大成人的繼承人就不錯了;絕嗣的情景也不少見。為了保證政體的穩定,正、和親王以及她們的世子其實就是皇位的候補繼承人。皇帝無嗣駕崩,原則上由正親王府十歲以上的公主來繼承;如果沒有,則由和親王府選擇;若是兩位

    親王都沒有滿足要求的繼承人,皇位就移交給正親王。在這樣的體係下,無論發生什麽情況,凰座都能快速平穩的傳承下去,不至於為了在宗室中選擇繼承人而讓朝廷分裂。正是這種微妙的“順位繼承人”身份,正、和兩位親王又通過主內駐外、主政掌兵來相互牽製。

    所以安靖曆來雖然免不了有“奪嗣之爭”,但和那些動不動有十來個繼承人的國家相比,實在是溫柔的算不上“爭”。而且,在很多時候,比如隻有一、兩位皇女,根本也達不到需要爭的場麵。

    清渺王朝的第一代正親王是鳳楚異父之妹鳳章,這一年三十二歲。鳳楚的母親共有三女二子,其中一子夭折。其中帝後所出為鳳楚和鳳勤,其他兩個女兒都出自妃。鳳楚出身尊貴,又聰慧過人,是毫無爭議的儲君。其母壯年而逝,當時長女鳳淩蘭二十,鳳楚十八,鳳章隻有十五;從王朝穩定來說,正親王的最佳人選應該是年長的鳳淩蘭,卻因其父係卷入謀逆之案而失。和親王則依例任命了前任正親王的世子,當下鎮守舊都,帶兵三萬餘人。從帶兵的數量來說,這一代和親王並沒有達到應有的狀態,而和親王本身也是個性情柔和,身形文弱的女子,因此若真是發生了什麽,讓她舉兵勤王,她也是沒有那個帶兵的本事的。但是,作為陪都留守,她為政勤奮、處事公正,確是最合適的人物。

    這一天,鳳章在凰歌巷自宅接待一名至高無上的賓客——皇帝鳳楚。此時王朝初建,君臣之間的壁壘還沒有那麽森嚴,皇帝出來串個門、逛個街也不至於嚇得滿朝文武失色。鳳楚從來疼愛這個少她四歲的妹妹,而鳳章也沒有辜負過她的期望。在過去十餘年統一天下的戰鬥中,不管是出外領軍,還是在內監國,她完美的履行正親王的責任,是鳳楚最堅實的後盾。鳳楚英姿勃發,鳳章則生的特別甜美,一張圓圓的蘋果臉,和女官長樓月霜一樣,是讓人一下子看不出年齡的樣子。

    鳳章精通音律,尤其擅長撫琴,此時在溫暖的室中悠然彈奏,一曲作罷過了許久才聽鳳楚長長歎了口氣道:“小阿妹的琴音讓人聽之忘憂。”鳳章微笑道:“鶴舞收複、鳴鳳歸來、扶風無患,皇帝還有什麽憂慮的事?”

    “當初征戰不斷的時候總想‘待到天下太平後,就再無煩惱’,靠著這樣的信念支撐過了一場場生死之戰。結果呢,現在卻發現,太平之後煩惱的事情還要多。”

    頓了頓,又道:“昔日看史書,常覺前朝那些殘殺功臣的君王可笑,都是生死一線過來的人,戰場上性命都可以交托,還有什

    麽好去懷疑,乃至動了殺機呢?當下,卻越來越明白她們的心境。”

    “陛下早在十餘年前就已下定決心,今日又何出此言?”

    鳳章說的是十餘年前,鳳楚第一次展現出統一安靖的誌向時,曾對她說:“朕讀史書,曆代開國之君都免不了屠戮功臣,朕實在不明白她們的所作所為。待到朕統一天下,開國建朝,絕不讓任何一個功臣枉死刀下。”鳳楚顯然也想起了當時的情景,卻沒有接話。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你和樓月霜近來都提議調迴景晴。”

    “景晴在扶風已經四年了,當下邊境太平,臣覺得不該讓她繼續在邊關受苦了。前些日子陛下不是感慨缺少一個合適的少司徒麽,景晴不是最好的人選?”

    “不僅是這樣的原因吧?”

    鳳章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用有點放棄了口氣道:“與之前允許江漪迴京養傷是一樣的道理。”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近來上上下下對景晴的議論的確不少。”

    “臣堅信她絕無異心,但是為了保護臣子,臣覺得還是把她召迴京城為好。晉升少司徒,冊封公爵,也是對她數年辛苦的肯定。在景晴而言,也不會感到任何委屈吧。”

    鳳楚撲哧一笑,上上下下打量了這個妹子一番,才緩緩道:“原來小阿妹也擔心朕不能堅持本心。”

    “這……臣不敢。”

    “朕收到輕雲宮司正的密報……扶風疫情控是人禍,引發癲狂恐懼的乃是升雲草。”

    “升雲草……就是形似七葉草的那種?”

    “小阿妹還記得?”

    “自然記得,”說到這裏嫣然一笑:“最初還是皇姊您偷偷拿來的,唉唉,現在迴想一身冷汗,當時我還未服禮,若是被發現,怕是要被母皇發配到皇陵去。”

    “莫說你,我都後怕。”

    鳳章忽然一顫:“啊,輕雲草是產自孟郡。”

    “這是孟國貴胄的心頭好。”

    “這,這也不能說與景晴有關啊!她是扶風最高官員,當地若出現大規模疫情,她是要承擔責任的啊!”

    鳳楚嫣然道:“唉唉,朕什麽時候說過與景晴有關。而且,輕雲宮為了點舊事與景晴頗多不睦,他們說的話朕豈敢全信。朕還在等江漪的匯報呢。”

    “擁兵過久,即便本無他意,也總有太多想要‘另辟蹊徑’的人試圖從其身上獲利。所以,臣還是請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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